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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炮兵万岁 七连创经典战例 作者：张庆杰 地炮团对越之战，何营何连创首次成功战例？经反复核查，结论应为三营七连。 这个七连，原本就应列章节表述，我团最早赴云南集结地的，就是这个连队。1978年，我团例行到军区西昌特种兵靶场实弹射击，返营时奉上级之命独留该连原地待命，直至12月17日，连队受命铁路输送，从西昌直抵昆明近郊的中谊火车站，随即又摩托化开进至蒙自草坝，与盛增浩副团长率领的团先遣分队胜利会师。屈指算来，他们比团里其他8个炮连要早到集结地6天。随之，七连与八连配属三十七师、九连配属三十八师偷渡红河，又最早抵红河岸边设置阵地。 1979年2月17日晨，七连与我十三军所属千门战炮大合唱狂轰敌阵之后，稍歇于7时左右，此时战机出现，他们开始登台唱戏了。 就在10分钟前，三十七师炮兵指挥部下令，配属之地炮团2个连12门85加农炮尽快撤出阵地待命。三营在督阵的副团长范贤文带领下，正迅速后撤，此时三十七师一一一团团长赶来喊道：“老范老范，正需要你们帮手，咋就撤了？赶紧打！快点拿下230高地的暗堡和149高地的高机枪！” 此时的老范有些为难，因战前三十七师师长有交代：炮兵必须听命保存实力，那怕步兵成片倒下，没命令也不许开炮！刚刚，该师炮指明言配属任务完成，要他们撤出阵地，此刻一个团长的请求是可以不理的。 然我们的老范手一挥发出命令：罗忠贤（七连副连长）推一门炮上山，3分钟内开炮。 罗忠贤得令，率人推炮上山，顾不得挖驻锄，和几名战士紧抱支架开了炮。从接令到炮响，1分50秒。首发命中机枪阵地，继之摧毁5个暗堡。28发炮弹，不到10分钟，5个火力支撑点、1个高机枪阵地完蛋了。七连出手之快，用炮之神让一一一团团长惊叹不已，他喊：“老范，别打了，敌人消灭了！”紧接着他高喊一声“炮兵万岁！” 后来有战友写回忆文章，说是三营七连把230高地的火力支撑点及149高地的高射机枪尽数拿下时，一一一团团长在地下打了个后滚翻，站起来后才想起喊了声“炮兵万岁”，我感到此种说法有些艺术夸张了。想来一个主力团的军事指挥官尚不至于在战场上如此忘形，但他对炮兵的敬意确是真切的。当时攻击部队向坝洒、谷柳前进，分秒重过黄金，师、军、军区乃至中央军委都在死死盯着，作为尖刀团的团长，心情当可理解。战后我得知，战场上这些团队主管都嚷嚷要为炮兵请功，都说军地炮团打得好啊！可及至战后评功评奖时，不少人便忘了那纷飞战火中的致胜利器。不过让人高兴的是，战后军地炮团派出如颜贵波这样的优秀军官到师属炮团任军事主官，人家都是拍手欢迎的。为什么，一战成名，军事技术使然，一个优秀的战斗团队，是有强大的影响力和吸引力的。 在85加农炮驻锄来不及固定，敌情紧急不得不发射，必须用人身固定支架会否将人震死，没人试过，也没人敢试，平时训练严格按炮兵教程操作，驻锄设置是十分坚固的，坑深土硬，夯实砸紧，三角木充实，再挖出来，全班上阵挥镐方能掘出。七连为支援步兵拿下230高地的暗堡和149高地的敌高机枪阵地，副连长罗忠贤与6名战士紧抱支架，已是下了牺牲的决心。此战是直瞄射击，射程800多米，药筒装药有限，如果85炮最大射程装药，后坐力成几倍增加，这几名战士包括罗中贤会否脏器震裂，血洒阵地？这些不可预知也无法人体试验，但我所知，确有战士之间开玩笑一拳打至脾脏之处，流血死人。在战场，在为国效命的时候，军人的风骨和品性能很好地得以展现。在战后对支援230高地确认连队时，罗中贤说，我们并不顾及什么荣誉，当时能把命寄在炮架上，一切都是轻的。但我以党性保证，230高地是我奉范副团长命令，带梁传海那个排干的。梁传海后来回忆是罗忠贤统一指挥并亲自带人稳固炮身，他带人装弹发射的。我感到，罗中贤他们当时有两个危险，一个是被震死；另一个是敌高机枪阵地及时发现他们支援230高地，严重危及149自己阵地的企图，分出一挺或两挺高射机枪扫掉罗忠贤、梁传海及所带战士，但他们顾不上了，越军也有舍己为国的精神，他们要支援230高地而不顾自己安危了。 范贤文、罗忠贤等此刻擦把汗水，回忆起步兵一一一团四连攻打230高地的艰难过程。 按照战前部署，我十三军3个师9个团27个步兵营，另有配属建制外步兵师一个、建制团一个，拥有8个炮兵群，可谓兵力强大，火力强大，数万重兵偷渡红河，真正的牛刀杀鸡。 军属主力三十七、三十八两师担任红河两侧之卷击任务，三十九师担任中间穿插任务。三十七、三十八两师的任务是渡河后攻取滩头阵地和沿岸十三军攻击方向战略要点及高地进而拿下谷柳和坝洒。 我地炮团三营战中一分为二，七、八两连战炮12门配属三十七师，九连6门战炮配属三十八师，重点任务为反坦克、直瞄射击摧毁敌火力支撑点、打敌反冲击、阻敌溃逃等。 我三营3个连受领任务后，含辛茹苦占领阵地，拉炮上山，死守炮位两天两夜，昼顶日晒，夜餐寒露，但等大显军威之时。 但开战之后，七、八连官兵有些失望。三十七师战地指挥官明令，那怕步兵成片伤亡，无令不得开炮。待军主力突破红河后，一一一团二营四连受命攻取230高地，守敌一个连拼死抵抗，连长刘建荣死攻不下。后在副营长率支援步兵侧击配合下，以死亡几十人的代价方拿下230高地表面阵地。副营长及刘建荣阵亡。在整个进攻战斗中，我方重炮没有发声，七、八两连官兵眼见步兵攻占要地死伤累累，敌方火力点猖狂无比，急得跺脚，但无令不能开炮，真能把人急煞！ 待四连拿下表面阵地，三十七师即令主力向坝洒、谷柳挺进。这时敌山腰处暗堡开火了，149高地的高射机枪也开始对我攻取230高地表面阵地的步兵火力压制。对敌人坚固的暗堡，步兵的迫击炮无可奈何。这时三十七师炮指下令七、八连撤出阵地，一一一团情急之下疾驰我炮阵地找到范副团长，才唱出开篇一段好戏。客观地讲，七连的28发炮弹是在步兵团长请求下干的。如果没有范贤文副团长的敢于担当，果断下令，步兵的损失将会更大。 范贤文不拘小节脾气躁些但很讲道理，是个埋头基层苦干实干的人。有人对我讲过一件事，说是某日他和营指挥连计算班一起训练，计算射击诸元时，当兵方两年的计算手最先完成后盯着他看，待范贤文的结果出来，新兵毫不客气地说：营长，你算错了！范听后当即怒斥，新兵蛋子，你算错了还狂！重来。言毕回营部一核发现错在自己，随后便经常与这新兵蛋子合练，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他把这名战士带在身边，把射击诸元计算得又快又好。战后，这位叫李周顺的战士被荣记三等功。2018年年初，我与李周顺忆及当年，问他可有此事，他说有，还说有些事小但很难忘。这位副团长是个老军人，近20年军龄本拟转业，赶上打仗提了个副团，显示出了他高素质的军人才干，战后被提升为军分区副参谋长，成为职业军人。 战后，成都军区炮兵处令团作训参谋江海同罗忠贤一起到成都详述了这次战斗。据说，战时三十七师炮指开战之初不让用炮原因如下：1.沿岸敌守兵少，不需炮兵。2.好钢用到刀刃上，以备急需。3.弹药珍贵，以备攻取谷柳、坝洒等。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但不用重炮攻击要地确是深刻教训。攻取230高地，一一一团四连荣获“自卫还击先锋连”称号，刘建荣烈士获“战斗英雄”称号，40多名烈士忠骨长眠边疆，这真是血淋淋的代价。要知道，当时三十七师炮指可直接动用的重炮即有54门，仅我七、八两连的12门炮随时可直瞄射击，他们竟然不用。我54门火炮如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眼睁睁地看着恶狼逞凶，这真让人不可思议。 在十三军战斗总结中显示说，三十七师打一仗进一步，善于总结经验。此言不虚。随之，该师要求我地炮团派出前进观察所搞步炮协同，张启生副团长率颜贵波等抵前指挥，这才有谷柳、坝洒步炮协同的一段佳话，此处不提。其实对作为十三军平时唯一保持甲种师编制的三十七师，我是十分尊重的。早在1976年十三军政治部组织的创作班上，我对三十七师就有了战斗作风强硬的认识，这个班就在三十七师所在地的江津举办。当时该师侦察连训练，白刃格斗时用的是真匕首，刀刃闪着寒光看得我触目惊心。这个侦察连在对越还击战中表现十分出色，战前就深入敌境侦察，捕捉舌头，搜集情报，是个敢拼命的连队。在这次创作班上，我在江津地区的《海棠》杂志发表了短篇小说《猪场轶事》、散文《娘》、诗歌《训练场上》，小说主人公选材于连队饲养员，散文取材于我的母亲，诗歌的灵感就来自三十七师侦察连的训练场面。所以说，对三十七师我战前就留下深刻印象，因而对他们评价应属客观。 若干年后，轮战部队创造了“7 ·20大捷”，此役步兵团长和炮兵团长就抵头指挥，数千发炮弹如暴雨泼向敌进攻集结地，敌伤亡千余进攻无疾而终。当时军民卡车如长龙般向阵地送炮弹，一仗万发超出我团前后20多天的发弹总数，这才叫打仗。置炮兵火力而不用，靠步兵攻坚的确棋术欠佳。 好，我们再回头细述赢来炮兵万岁的三营七连。这个连自开战前后风生水起，还真是出了一些人物。当时任连长的徐德海，后任副营长、营长、炮兵旅副旅长，此人命大福大，在一营任副营长时，有次带车执行任务，车翻深沟，腰骨、脊骨数处裂伤，瘫卧近年余，病危报数次，没想到一年后恢复如常，在篮球场健步如飞。这个山东大汉创造了一顿吃12个大肉包子另加一斤刀削面的奇迹，我在地炮团几年，尚未听到有人破了这山东大汉创下的纪录。指导员王家太，贵州人，高个大眼，老资格的1965年兵，战前提升至二营当了教导员。此人带兵有方且胆大心细，某次一藏族战士犯错遭他严厉批评，不想该战士哗一声子弹上膛对准他，两眼血红，欲走极端。放一般人早吓傻了，稍胆壮的也会好言劝之暂收起枪，而王家太厉声喝道：“你敢开枪，我是烈士你就是反革命。枪放下！”一声断喝，那战士毛了，立即收枪听命。在基层带兵，没几把刷子是不行的，团里提他由正连至正营，破格提拔，也算战场用命慧眼识珠。在西昌拉练后赴云南时，七连副连长是张占奇，在草坝集结地张占奇调九连任副连长，提炮排长罗中贤接任。这个罗中贤也真争气，战中率单炮应敌，28发出膛争得天大脸面。战后他说，来不及埋驻锄固定炮身，我们6个人抱着炮架持续发射，虎口震破鲜血直流，五脏六腑似被震裂，有些后怕。我们几个用肉身压炮架的，如一人震裂内脏，将必死无疑！ 这就是七连。 230高地的最终攻下是2月17日8时54分。战后有关此战的视频播出，该视频乃纪录片的叙事，电视剧的艺术，自始至终没提及炮兵的作用，尤其是七连这28发炮弹没有任何显示，倒是把师属130火箭炮发射做了很好看的背景，对149高地的高机枪认定为是战士投掷的两枚手榴弹摧毁。我们无意为炮兵争功，但这样的视频起码说很不严谨。刘建荣烈士及其所率四连英勇顽强令人尊重，但我们的炮兵未能完全发力，该师战地指挥官不知可曾反思，战场上的顾此失彼，不能用灵活机动的战术应对局面，这是指挥员所应补的课程。战斗激烈之时，刘建荣曾呼唤炮火支援，但该团起初误为阵地已为我方占领未敢用炮。假如战前给予七、八两连以机动定夺权限，攻取230高地的代价和时间将另有说法，及早拔掉这个钉子，占领坝洒和谷柳的时间也将提前。我们钦佩和缅怀刘建荣、四连三排长等烈士时，仍想再次赞我们的七连，喊几声炮兵万岁！ 对230高地进攻战斗的炮火支援，以前传有两种版本，一说为七连，这个版本赞同肯定的多些；另一说为八连，该连战时的连长甘立钦和一位杜姓排长说是他们连打的，甘连长还说他亲自装填了炮弹。为弄清这件事，我与张占奇副连长联系。他很尽责，为此专门与范贤文求证。范副团长明确告诉他，这是七连的战功，是他命罗忠贤干的，还详细地讲了战斗经过。张占奇战友为人坦诚，他在2004年所写文章中记述此事为八连所为，此次核定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原来的记述。我们在交谈中说，名利对我们已如浮云，现在就是实事求是地记下团队这段历史。 关于甘立钦和杜中辉所记忆的战事，应属年代久远的误差所致，我查了当年资料，在团里一份总结中发现了一段话：七连、八连在阵地隐蔽两天两夜，在步兵呼唤对211高地敌人反冲击火力打击时，准确、及时开炮，打退了敌加强连的反冲击，巩固了步兵所占据的高地。据此可以肯定，七、八两连在配属三十七师的战斗中，都是出色的、出彩的，无愧于心更无愧于祖国，他们都是地炮团杰出的官兵。 关于炮火支援230高地一战，虽时过境迁，但我们团不少战友都时常提及并欲弄清当年真相。陈金保副团长战时负责军事，是地炮团官兵公认的亲力亲行和知根知底的人。但因战前团队兵分两路，三营七、八、九连配属步兵三十七、三十八两师作战，故对三营战斗中的细节也缺少把握。2018年1月10日，他发音频给我，问及战时团政治处印发的战地小报《战地黄花》上是否发过一篇三营支援230高地的报道。我告诉了他上述情况，对当时战斗中七、八两连的情况，我印象中在小报中报过，但都很零碎。因这油印小报版面受限，所发文稿篇幅都小。作为这张报纸的编辑，我印象较深的是报过八连第一阶段撤出阵地时，执行命令迅速，刚离阵地，敌炮弹即至，避免了一次重大伤亡。事过多年，一些团队参战老同志是否提到的是这篇稿？但我可以明确地说，这篇稿与230高地支援步兵战斗无关。 我在1979年5月15日的《战旗报》上发表了56082部队（团队番号）狠抓部队作风培养的报道，其中就引用了战地小报涉及八连这次阵地转移的事例。据我的记忆，战后凡涉及战斗中的事例，我都慎重采访过连、营两级，对细节要采访到班、排、当事人，当时忽略的是没有详尽记述时间、地点、高地简称、步炮配属双方番号等，导致现在形成文字时需投入很大精力去核查、核定。而战后的总结因纲要性的特点明显，事例列举较少，更欠战斗经过的详述，这都增加了记载难度。但对于团队的重要战例，我都认真地查证，力图真实再现。比如这场战斗，应该说事实表述是可信的。事过几十年，不少当年战事在人们的记忆中都有所出入，甚至因年龄渐大记忆力下降，一些战友言谈中有张冠李戴的情况，但一些史料还是可以做证的。我们的三营3个连队都在战中有出色表现，比如有些战例有案可查，足以说明问题。比如2月22日我三十七师一一一团向211高地进攻受阻，我团三营受命开炮准而及时，军炮兵指挥部当时向我团通报说，步兵攻上高地后，发现被炮弹杀伤的上百名敌人。这足以说明，三营战斗力之强决非某一连队，而是一个营集体。这个营整体是有战斗力的，所有连队都值得赞扬与肯定，诸如甘立钦这些连队主官，无疑都是有卓越贡献的地炮团干才。 早在对越战后评功阶段，似乎就有对几个战例的争议，其他不很激烈，七、八两连明显一些。因开战之初他们阵地紧邻，配属相同，任务一样，有些战果本身就是一并浴血奋斗才创造的奇迹。类似任务趋同的连队如一营3个炮连，二营五连六连都打得很好。但他们这些年来尚未出现战例争端，战斗集体本身就要求强调团队精神。愿我们的战友都要想开些，只要无悔祖国，什么时候都应心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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