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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哑大娘

 贝疯铃 2019-12-13

我的家乡称伯母为大娘,我只有一个大娘,叫了她三十余年,她却从未应过一声,因为她又聋又哑。

她和我的母亲同龄,看上去却要年轻几岁,这可能和她本身的残疾有关,不去想那么多烦心事儿。而且即便现在看来,她年轻时该是有几分姿色的,眉眼浓黑,皓齿朱唇。小的时候,我不敢跟她说话,我指的时和她哑语交流,甚至有时我们在谈别的事情,她也会多心的看着我们,弄得我很心虚,仿佛真的说了她的什么坏话似的。大伯是那种责任感不是很强的男人,不然,可能也就不会娶大娘了(这是我渐渐长大之后才明白的)。

大娘很会持家。无论何时走进大伯家,都会让你感到舒爽。两间红砖瓦房的农家小院被她打理得很是温馨。室内的几件简单的陈设一尘不染,尤其当年那泥土地面,如水泥地一样平整,记忆中的红砖地更会让步入室内的你心情怡然自得,更不必提当下的光可鉴人的地砖。

大娘很爱她的孩子。她和大伯养育了两男两女。二哥和我上小学时同班,当年他的学习成绩很糟糕,儿时的我经常因为有这样的哥哥而羞于在同学面前多提及。然而二哥予我却是很有哥哥的那份情谊,总是很仗义的怕我挨同学欺负,为我挺身而出,而经常被老师批评。记得上三年级的一天,不知何故,我们的体育老师打了二哥,被大娘知道了,就到学校来询问,但是谁和她也说不太明了,加之当时老师在气头上,看到鼻子不停流血的二哥,大娘哭了,很伤心。就在那之后不久,二哥不再上学了,到当地的一个砖厂当了一个小工,开始为必须面对的家境而流汗,奔波,开始了他别我一样的生活。这也一直是我内心深处的一段痛!

大娘也很爱我。小时候怕她,一次到她家摘黄瓜,被她数落了一通,因为我的顽皮,吃一根,乱摘乱扔数根,她心疼啊;稍大时羞于她是我的大娘,因为同学们都叫她“哑巴”,还经常在我们面前学她的一些举动(这也是二哥经常和同学打架的直接原因);再大些时,我敬她爱她,莫名的喜欢多陪陪她,因为她渐渐的衰老了。记得第一次带先生去妈妈家,她看到后很是不满意,说他不够帅,委屈了我,结婚她是不会参加的。我当然不会和她计较,但是当时心里的确很烦,因为她没有避讳先生,幸亏他不很了解,否则会很尴尬的。后来,我劝她去参加了我的婚礼,再后来她知道我嫁得很好,也就放心了。到我有了儿子,她格外的喜欢,她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欢不是我们健全人所能做到的,儿子却如我小时候一样怕她……

清明时节回家,我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而后我约她和我一起去挖野菜,她爽快地答应了。正值黄昏时分,我感受到了久违的乡村气息,那是一种本能的感知,只有来自这片土地的人才能感知的那份愉悦。一路上,我们交流着,欢笑着,每路过一家她都给我介绍着这家人的变故,虽然有的人家我已经不知是何人在居住。可是我感受到了她那种急于要告知我一切的心情,我暗自怪自己好久没有和她聊天了。很快到了地里,大娘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野菜,没有戴眼镜的大近视眼的我可费劲了力气,好半天也没挖到一棵 她笑着把自己的一大把野菜放进了我的篮子里,我感动极了。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多次和她一起采蘑菇,摘榛子的情景,她也是这样的,而今我已经步入中年,却还要她如对孩子一样呵护我?  她不时的捡起那些粗心的人家遗落的苞米,“”是回家喂鸭子,多下蛋给我儿子吃…… 回来的路上注意到她佩戴的首饰,我问及,她便欢喜的“谈起”了两个妹妹对她的好。行至路口,她没有如来时一样从容的领着我走,而是“”我走小路还是走大路?我示意走小路,她很欢喜,似乎和她的想法完全一致, 并“声称”大路车多,危险,“叮嘱”我在市内走路,出行一定要小心!想不到大娘的环保意识,安全意识还这样强呢!

她的一个女婿有辆车子,她一直以来都引以为骄傲。那天,我告诉她我也考取了驾照,她很高兴地要我拿给她看。那一刻,我为有她和我一同分享这份快乐而欣喜若狂,虽然她目不识丁。

再后来,面对昏迷不醒的母亲,我无助,无能为力,只有痛不欲生的哭泣,又是她,我的哑大娘,走近我,用她特有的方式给我安慰,让我懂得如何把痛苦深埋,坚定从容面对生离死别……

她,我的大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同时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然而她的健康,她快乐的生活方式,她对待一切人与物的态度却时时感染着我这样一个健全的所谓的知识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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