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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春光流泻的日子

 寻梦向天歌 2019-12-13

那年三月的一天,是南方一座小城早春的一天。桃花始放,万物初醒,春气开始勃发。但那天的天气怎样,是晴是雨,我已不记得。那时的我隔三差五能收到一二封信,这是确信的清晰的。那天,一封黄色牛皮纸的信封上用一串大写的数字标着某某部队的信,飘到我的面前,我呆住了。从来不曾有这么一个认识的人,也不曾见过这种印刷体的寄信地址。我犹犹豫豫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原来是我的一首诗在某诗歌刊物的内刊登载了,他从一位战友那里读到了它。他说他欣赏那首诗,随即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又分析了此诗的不足之处,最后给我写下了这样一封信。收到这封信之前,我每天的时间就在上班和回家这两点一线之间流动,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把自己封闭起来已有一些时日,这封信的到来,让我仿佛看到一扇被打开的窗,自然是开心的。

在回信的结尾,我写到:如愿意,希望能成为您的诗友。

就这样,鸿雁从此不厌其烦地把书信从远方往小城衔来,就像清风一次次往小城吹拂,而白云见证着这份不同寻常的友谊。每次回信我都把自己刚写出的诗寄给他,听他的见解。

他的诗自然写得比我好,内容深刻而通俗易懂。每一次他都把我的诗剖析得很透彻,还用他的思维方式给我修改。他就像一位老师或兄长,那样不厌其烦地督促或指导,但那时我的心里仿佛长着一根刺,牢牢地固守着我的倔强。对他提出的批评与见解,往往驳斥或抵触,谁知他就像十头牛都拉不回的一头驴子,一点也不讲情。不是诗太朦胧难懂,就是有雷同之嫌,还把他对当代诗坛的看法长篇大论地寄给我,不能不承认他的文字功底与修养都比我强。

渐渐地,他的来信不再局限于诗歌的探讨,偶尔也谈他的生活。他是飞机上的机械师,负责电气、仪表之类的工作。那时我对飞行的认识是盲目的,觉得那是一份神圣得无法想象的职业,就像一只飞鸟在天空翱翔,那飞翔的雄姿,承载和寄托了多少人的梦想,且不可能与我的生活发生某种关联与碰撞。

我从他场景的描述里一次次地感受他经历的生活,他用他的经历为我讲述他的生平,他的故事。而这种信件连接的方式让我体验到了外部世界的新奇、美好,他像一个模糊的影像,慢慢地在我心里投下印痕,也一步步地走进我的内心。

他试探性地问我要照片,我忐忑不安犹豫再三还是把一张黑白的半身照夹在信纸里寄了出去,我就想象着信件那头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在向我缓缓地走来。但是没有。那一刻的感觉仿佛受到了嘲讽,像一盆泼出去的水无论怎样都无法将它完整地收回。只好开口要他交换。结果他还是把照片寄来了,说是以示公平。

他要我多谈谈自己及身边的一些人和事。那时的我除了上下班回家吃饭,吃完晚饭后又溜回办公室。于他提出的要求,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乐意地给我改诗,给我谈诗的意境,诗的创新与韵律感。我也一样,欣赏他的才气,他的文学功底,他一手漂亮的字体,常令人万般遐思,从他的来信中也可窥见他坦诚直率的个性。

我为结识这样的文友而欣喜。仿佛是从天边飘来的一片云彩,在我那日复一日的单调色彩里,擦亮着我略显灰暗的生活。又像晨起时小径旁的一滴清露,落在修长苇叶的叶尖,等着我的裙裾去碰触。从等信到后来的盼,就像是一场剧演,终有一个恰当的收场。

终于。他用整整七页信纸书写了他的情怀,像一张鼓满风帆的帆,有试探有表白。他说心目中的她纯真,有上进心,还有一种常人不具备的忧患意识。还把他的家庭背景作了介绍。

就在他给我写那封表白信不久,他复员了。

回到农村,事实并没有他想象的乐观,他写的洋洋洒洒万余字竞争乡长的报告没有得到重视,暂时只有在家干起了农活。

他说他干完农活后就喝酒,酒可以让他消解暂时的黑暗和忧愁。在他给我寄来的贺新年的明信片里,我分明读到了这样的诗句:人生有如阶梯,一级有一级的命运和轨迹。

仅仅相隔一年时间,再接到他后来的信时,他已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了北京——他在那里有两年的书读。

这期间,我们一直进行着书信交流。我为他能得到进一步的升造而高兴,也为他以后的日子朝着理想的目标即将实现而自豪,他的来信也多了阳光的成分,我们又开始了畅谈人生、理想和诗歌。

甚至还预约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一次他说在武汉,后面又说在我家乡小城的邮局。在他准备启程的那一次,遇上了那年高校的闹学潮。他给我寄来的信里明确地讲述了一些闹学潮的信息,嘱我看完后销毁,我随即照办。后来又叫我去北京,他说可以找编辑给我看诗歌。我应允着,应允着,只是回答说没有相应的假期。

我实在只是一个心底浪漫而永远缺乏实际行为的人,我无法给予他回答。这就像一个窗口,一眼望出去没有看到我想要的风景,窗外是灰蒙蒙的色彩,山脊和粗粝的风口,我无法把它还原成我想要的样子。这样的许诺就像一个容器,应该往里面注入一点什么。我知道不能给对方一个明确的承诺,就像给对方一个空的杯子,会有无尽的失望。

就在这时,经人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爱人。当我委婉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给我回道:爱一个人就要给一个人幸福,如果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尊重你的选择。随即给我送来了祝福的话语。从此,再也没有他的信息。

三年后的一天,在上班中途,我回家给孩子喂奶去了,后来听办公室的同事说,有一位军人模样的人背着一个包找过我。

◎本文由中财论坛会员李晓萍原创,本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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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中财论坛会员槐荫堂主《花卉》,已入选第31期版主计酬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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