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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始真經》注:鑒篇第五

 nusa_li 2019-12-15

關尹子曰:

心蔽吉兇者,靈鬼攝之;

心蔽男女者,淫鬼攝之;

心蔽幽忧者,沈鬼攝之;

心蔽放逸者,狂鬼攝之;

心蔽盟诅者,奇鬼攝之;

心蔽藥饵者,物鬼攝之。

如是之鬼,或以陰為身,或以幽為身,或以風為身,或以氣為身,或以土偶為身,或以彩畫為身,或以老畜為身,或以敗器為身。

心原本是面鏡子,如實的映出外境的形狀;

不留戀任何一境,不遺漏任何一境。

世人之心,卻被蒙上一層半透明的布;

於是鏡子上不再是如實的外境,而是被布遮蔽干擾之後的影像。

而世人卻不見布,終日透過布看外境,各自執自己看到的影像為真實

大家的鏡子相同,蒙上的布卻千差萬別。

有人布上是吉凶,於是外境被蒙上靈異;

有人布上是男女,於是外境被蒙上淫邪;

有人布上是幽憂,於是外境被蒙上沉暗;

有人布上是放逸,於是外境被蒙上狂妄;

有人布上是盟詛,於是外境被蒙上奇幻;

有人布上是藥餌,於是外境被蒙上物慾。

鬼迷心竅,並不是真有一實鬼附體人身;

而是人的種種我執,蒙蔽了原本明澈的自心;

於待人接物之間,被自身所貪求、所排斥的傾向性,左右著每一個起心、動念、言語、行為。

從此不見萬事萬物的本然,在貪慾和排斥心之中被動的生生死死、苦苦樂樂。

彼以其精,此以其精,兩精相搏,則神應之。

彼精為父之精,此精為母之精。

兩精相遇而雜。

神應其雜而寄居其中,渾二精為一精。

此精、神共處之物,名之為,為人生的起點。

精為物質基礎,神為精神基礎;

所謂,即是二者的契合。

好比不同的手機安裝恰當的操作系統,才能成功運轉;

軟件好則功能強大,硬件好則運行速度快。

二者互相成就,又互相制約。

精與神,也是如此。

神入胎即迷於精,而生出種種我執。

因其陽精而升為魂,因其陰精而降為魄。

陰陽比例人人不同,因此魂魄功用人人各異。

為鬼所攝者,或解奇事,或解異事,或解瑞事,其人傲然。

不曰鬼於躬,惟曰道於躬。

這裡的,就是被我執所迷的神。

像程序一樣,只能以特定的模式去運行;

精準,高效,又偏執。

拍照軟件只能拍照,錄音軟件只能錄音,地圖軟件只能導航,外賣軟件只能訂餐。

其運行模式,都在精、神相遇那一刻已經註定;

日後的人生,只是在不斷的更新迭代軟件的版本。

神為鬼所迷,或陷於奇事,或陷於異事,或陷於瑞事;

在各自的領域愈加專業,建立的社會網絡愈加牢固,獲得的名利愈加豐厚。

但能解奇事者,終不能解異事、瑞事;

但能解異事者,終不能解奇事、瑞事;

但能解瑞事者,終不能解奇事、異事。

原本功能強大無限的神,被用的越來越深,也越來越窄。

各自陷入鬼所帶來的世俗成就中,不知所迷;

反以鬼為道,曰吾天性如此

久之,或死木,或死金,或死繩,或死井。

迷人視物,只見其一,不見其餘;

只見所貪,不避所害。

常不得其死,如同蒙眼過獨木橋;

縱使僥倖三五步,終不免於落水。

為何死於木?

——因為得利於木。

木主仁。

宋襄公以仁稱霸諸侯,亦因仁兵敗身殘。

金主義。

岳飛以義舉兵抗金,亦因義身死業終。

繩以困人。

秦始皇困六國以得天下,亦困百姓以亡天下。

井以自守。

孫權守天塹以立國稱帝,亦以守而自困為司馬氏所滅。

惟聖人能神神而不神於神,役萬物而執其機;

可以會之,可以散之,可以御之,日應萬物,其心寂然。

如何不死?

——當仁則愛,當義則斷,當進則勇,當守則堅。

此謂,知其機執其機

惟聖人能為之。

聖人者,可神可隱,應機而顯化。

時至可運轉萬物,時去可隱於至凡。

居人上時,恒無侈傲之心;

隱於賤時,恒無嫉慕之心。

因其心如鏡,不執影像為己心,不因影像變遷而動心。

曰:

無一心,五識並驰,心不可一;

無虛心,五行皆具,心不可虛;

無靜心,萬化密移,心不可靜。

借能一,則二偶之;

借能虛,則實滿之;

借能靜,則動搖之。

無者,勿也。

不要一心,不要虛心,不要靜心。

心,原本為一,為虛,為靜。

排斥五識并馳的散亂境界,而欣喜一心的定境;

只是從凡夫的對境,進入賢者的對境;

始終不是真正的,心中仍有守一的境界相對。

排斥五行皆具的混雜境界,而欣喜虛心的空境;

只是從凡夫的執有,進入賢者的執無;

始終不是真正的,心中仍有持虛的境界在執。

排斥萬物密移的無常境界,而欣喜靜心的樂境;

只是從凡夫的心隨境轉,進入賢者的心不隨境轉。

始終不是真正的,心中仍有不動的境界在動。

惟聖人能斂萬有於一息,無有一物可役我之明徹;

散一息於萬有,無有一物可間吾之雲為。

聖人不執有,不執空;

於有中見空,於空中見有。

隨見萬物,聖人照見五蘊皆空,知其本性不二;

因此無有一物可令聖人生起喜惡高下美醜之差別心。

雖心空寂,聖人通達萬物差別,知其運行邏輯;

因此無有一物能超出聖人的智慧和洞察。

曰:

火千年俄可滅,識千年俄可去。

火因膏薪而燃,雖千年長明;

膏薪盡時,頃刻熄滅。

識因我執而生,雖千世輪迴;

我執斷時,當下解脫。

曰:

流者舟也,所以流之者是水非舟;

運者車也,所以運之者是牛非車;

思者心也,所以思之者是意非心。

不知所以然而然。

惟不知所以然而然;

故其來無從,其往無在。

其來無從,其往無在;

故能與天地本原,不古不今。

水動為流,以有形置於流上可乘人,名之曰

牛動為運,以有形置於運上可載貨,名之曰

意動為思,以有形置於思上可知物,名之曰

水不動,舟廢;牛不動,車廢;意不動,心廢。

凡夫意動不止,執心以別萬物辨是非;

遂以心為實有。

殊不知,心只因意動假名為心;

實為妄心。

本心未曾有,故本心中之天地亦不曾有。

本心未曾動,故本心中之古今亦不曾分。

以此未有未動之本心,可以達天地根本,明萬物源流。

曰:

知心無物,則知物無物;

知物無物,則知道無物;

知道無物,故不遵卓絕之行,不驚微妙之言。

在聖人眼中,心並不存在,心所識別出的高下境界也不存在。

高下境界不存在,高高在上的道也不存在。

高高在上的道不存在,道表象上的卓絕行為和微妙言論也不可尊崇。

世人以萬物為實有,貪染不已;

以聖人言行為實有,奉為圭臬;

以道為實有,迷於外境。

曰:

物我交,心生;

兩木摩,火生。

不可謂之在我,不可謂之在彼;

不可謂之非我,不可謂之非彼。

執而彼我之則愚。

心,像面鏡子,遇萬物而顯萬物。

萬物動,鏡中之物動;

萬物靜,鏡中之物靜。

此鏡中之物,是意,而非心。

世人只見己之意,而不見己之心。

其所見,所知,所感,皆是意。

我,是意;

人,是意;

物,是意;

思,是意;

感,是意;

覺,是意。

沒有一種意,可以模擬出心;

如同鏡中沒有一個影像,能描繪出鏡子本身的樣子。

有些人認為,鏡中聖人的言行狀態,就是心;

殊不知,這種殊勝,只是鏡中的一種影像。

有些人認為,把鏡中所有影像都清空掉,就可回到心之本體;

殊不知,這種依舊是鏡中的一種影像。

因此,不可以意求心。

心不在意中之我,亦不在意中之物。

去意之後,心無處不在。

曰:

無恃爾所謂利害是非;

爾所謂利害是非者,果得利害是非之乎?

聖人方且不識不知,而況於爾。

心鏡上投射的影像,雖然片面;

見前不見後、見正不見測、見明不見暗;

卻不失為純直本然的意。

摻雜進利與害、是與非後,純直本然的意開始被扭曲。

自以為利與是的影像,執取它,美化它,夸大它;

自以為害與非的影像,忽視它,醜化它,貶損它。

於是,原本隨物而動的影像,變作一張張靜態的圖片,蒙蔽在鏡子上;

令鏡子的影像變得模糊而朦朧。

利害是非概念越重,蒙蔽的圖層越厚越不透明;

如此心變為意,意變為假意。

聖人以心為心,賢人以意為心,凡夫以假意為心。

曰:

夜之所夢,或長於夜;

心無時。

白天所見為心之投影,夜晚所夢亦為心之投影。

白天所見,一小時為一小時;

夜晚所夢,一小時可歷數日數年。

只因時間並不實有,因投影的切換狀態而有了時間。

白天投影切換得慢,時間流動得慢;

夢中投影切換得時快時慢,時間流動得時快時慢。

生於齊者,心之所見皆齊國也;

既而之宋之楚之晋之梁。

心之所存各異。

心無方。

齊國人,從小見到的人事物都來自齊國風俗。

以如此的價值觀,再去認知、理解、描述其他人事物時;

會本能地以齊國的視野去模擬,疊加,乃至歪曲。

這個齊國人之後去其他國家工作生活,他又會逐漸建立那個國家的價值觀。

好比中國人出國管披薩叫意大利餡餅,美國人來中國管煎餅叫中國漢堡。

空間并不實有,因投影的差異狀態而有了空間。

在齊國投射齊國的影像,到了宋國又在宋國的影像上疊加上齊國的殘影,到了楚國又在楚國的影像上疊加上齊國和宋國的殘影,到了晉國又在晉國的影像上疊加上齊國、宋國和楚國的殘影,到了梁國又在梁國的影像上疊加上齊國、宋國、楚國和晉國的殘影……

每個人何嘗不是如此,隨著人生成長,在所見所聞上疊加上一層又一層的殘影

因此我們在不同時間,對同一個客體的看法可能截然不同。

何時能看到真實的影像

何時能看到真實的鏡子

曰:

善弓者,師弓不師羿;

善舟者,師舟不師奡;

善心者,師心不師聖。

后羿、養由基、飛衛、紀昌,皆是不世出的神射手;

他們的力量大小不一,使用的弓輕重不同,擅長的技術差異不等;

但都能隨心所欲地射中目標。

只因能契入每個當下,以最適合的力道和技術去射中目標。

如果后羿以養由基的力量、弓和技術去射,想必難以百發百中。

因為此時其心中被疊加上所學的知識概念,而當下的本來面目變得模糊不清。

善舟者亦然,以奡為師,不如以心為師。

善心者亦然,以聖為師,不如以心為師。

心不動,可以如實的呈現出每個當下本然的樣子。

曰:

是非、好醜、成敗、盈虛,造物者運矣,皆因私識執之而有。

於是以無遣之,猶存;

以非有非無遣之,猶存。

無曰莫莫爾,無曰渾渾爾,猶存;

譬猶昔遊再到,記憶宛然,此不可忘不可遣。

心動而生意;

心本無動靜,意觸物而動。

意動而生識;

意本無分別,識執有而分別。

如何去除分別之識,回到純直之意呢?

治之,雖無是非、好醜、成敗、盈虛之分別,尚存有無之分別;

非有非無治之,雖無有無之分別,尚存法與非法之分別。

也不要執著於禪定和有餘涅槃的虛空喜樂境界。

雖然憑藉甚深的定力,可以令識心不生分別不起;

但識心的根尚存,哪一天定力退轉或因緣匯聚,分別心隨即復生。

如同不見舊地,不憶舊事;

但舊事並未抹消。

一旦他日故地重遊,往昔依然歷歷在目。

如此去識,只是用一個識去替代另一個識;

如同用一塊畫布去遮蓋另一塊畫布。

善去識者,變識為智。

變識為智之說,汝知之乎?

曰:想如思鬼心栗,思盗心怖。

曰:識如認黍為稷,認玉為石者。

浮遊罔象,無所氐止。

譬睹奇物,生奇物想,生奇物識。

善於去除識心的人,不是一味地斷除分別;

而是正視分別,看清分別,不再盲目地為分別所使。

正視什麼?

——正視,自己無時無刻都分別。

看清什麼?

——看清,所有的分別不過是一層不存在的殘影,蒙蔽了鏡子本然的影像。

如同正享天倫之樂,想到鬼怪,戰慄的殘影立刻蒙蔽了之前的快樂影像。

如同身處銅墻鐵壁,想到盜賊,畏懼的殘影立刻蒙蔽了之前的安全影像。

若心中只想著小米,見到黍子也會認作小米;

若心中只想著石頭,見到寶玉也會認作石頭;

若心中只想著奇物,見到常物也會認作奇物。

人心中的殘影,又何止鬼怪、盜賊、小米、石頭、奇物。

在這些的殘影之下,被蒙蔽的真實太多太多;

或者說,我們從未見過本然的真實。

看清楚這些分別,僅僅是虛假的殘影

開始看到真實的影像,就是顯露的端倪。

此想此識,根不在我。

譬如今日,今日而已;

至於來日,想識殊未可卜。

及至來日,紛紛想識,皆缘有生。

依此想此識過活的人,無論自認為多有力量,自認為多麼自由,實則身不由己。

因為此想此識,時時被習氣所左右操控。

習氣又是從小到大被父母、老師、朋友、公司、媒體、社會、文化等種種概念灌輸強化而來。

人事物等種種境界,在與我相遇那一剎那,即被習氣分成高下境界。

高的去追求,去歡喜;

低的去排斥,去痛苦。

當自己的習氣符合社會趨勢時,得名得利;

當自己的習氣背離社會趨勢時,得困得貧。

力量可以有,自由可以有,但也是被動的力量與自由。

哪裡談得上自主呢?

只是有力量”“有自由的奴隸罷了——習氣的奴隸。

習氣又是無常的,在後天因緣環境的熏染中時時在變。

小時候喜歡甜食,長大後喜歡吃醋;

上學時聽周杰倫,工作後聽崔健;

單身時邋裡邋遢,結婚後細緻潔癖;

戀愛時恐懼小孩,當媽後愛不釋手……

連習氣自身都不由自主,更何況被習氣所操控的世人。

曰想曰識,譬如犀牛望月;

月形入角,特因識生。

始有月形,而彼真月,初不在角。

胸中之天地萬物亦然。

知此說者,外不見物,內不見情。

想與識,好比犀牛望月。

先有月,後有犀牛;

但犀牛先見其角,後見月牙。

初見月牙時,因其似角而以角視之;

從此不見真月之形,心中只存牛角之殘影。

這個犀牛角就是一個識,它遮蔽了月亮真實的影像。

人們眼中的天地萬物,有哪個沒有被識所遮蔽呢?

有哪個是天地萬物的本來面貌呢?

聖人以為心,其中沒有任何的殘影

任何物與情,都如實地呈現在心鏡之中。

他不會用的概念去概括和描述這些影像。

物已經不是物,情已經不是情;

只是一幅幅瞬息萬變的影像。

上一刻的影像,此刻已逝;

下一刻的影像,此刻為生。

如何以一物一情之名來拘束它呢。

它,就是它。

曰:

物生於土,終變於土;

事生於意,終變於意。

知夫惟意,則俄是之,俄非之,俄善之,俄惡之。

意有變,心無變;

意有覺,心無覺。

惟一我心;

則意者,尘往來爾;

事者,欻起滅爾。

吾心有大常者存。

物依土而生。

所依之土,或燥、或濕、或溫、或涼;

無一時不變。

故,物生住異滅;

亦無一時不變。

事因意而成。

所因之意,或是、或非、或善、或惡;

無一時不變。

故,事謀成衰敗;

亦無一時不變。

心如明鏡,意如影像。

影像有變化,明鏡無變化;

影像有生死,明鏡無生死。

站在影像的角度看影像,萬物如此真實不虛,如此豐富多彩;

站在明鏡的角度看影像,萬物如此夢幻泡影,如此蒼白空洞。

把心安放在這面明鏡的位置,

心不再隨意而動靜,不再隨物而生死,

從此與天地常存。

曰:

情生於心,心生於性。

情,波也;

心,流也;

性,水也。

來幹我者,如石火頃;

以性受之,則心不生物,浮浮然。

性以生心為能,心以生情為用。

性如水之體;

或動靜或聚散,皆是水。

心如水之流;

拘於動靜——動水為流,靜水為池,水水不同。

情如流之波;

拘於定形——高波為此情,矮波為彼情,情情不同。

聖人應物,如以石投火,火燃而石不燃。

以性應情,如以水對波,無論動靜起伏皆為水。

如此,境隨心轉,識轉為智。

曰:

贤愚真伪,有識者,有不識者。

彼雖有贤愚,彼雖有真伪,而謂之贤愚真伪者,係我之識。

知夫皆識所成,故雖真者,亦伪之。

何為賢,何為愚?

因不同時空的社會標準而成立。

春秋時,以仁義禮樂為賢;

兩漢時,以忠孝廉恥為賢;

明清時,以科舉八股為賢;

現如今,以創新經商為賢……

在此為賢,在彼可為愚;

在此為愚,在彼可為賢。

賢愚,真偽,基於標準;

而標準,基於社會的價值取向;

而價值,基於利益的變遷;

而利益,又深深扎根於我執的貪求與排斥。

我執不解,利益不止。

曰:

心感物,不生心生情;

物交心,不生物生識。

心如面鏡子,與萬物相交而呈現萬物的影像。

這個影像,並非真正的萬物,並非真正的鏡子。

心感物而生的情,并非心之本體;

心知物而生的識,并非物之本然。

但若沒有情,心無得以現;

沒有識,物無得以彰。

物尚非真,何況於識;

識尚非真,何況於情。

而彼妄人,於至無中,執以為有;

於至變中,執以為常。

物真麼?

看以什麼角度去論。

比如鑽石。

以化合物而論,鑽石為真。

以分子而論,只有碳分子,而無鑽石;鉛筆與鑽石無別。

以原子而論,只有碳原子,而無鑽石;雞蛋、肌肉、石油與鑽石無別。

若以量子而論,更無鑽石;一切物質與鑽石無別。

隨著視角的精微化,更粗糙維度的物不復存在。

物並非實有,只是無視精微粒子態後的強名為物

物既非真,對物進行分別歸類的更非實有;

識既非真,因識而動的喜怒哀樂之情亦非實有。

但世人的心是粗陋的。

只能看到粗陋的,看不到微細的

只能看到粗陋的,看不到微細的

一情認之,積為萬情;

萬情認之,積為萬物。

物來無窮,我心有際;

故我之良心受制於情,我之本情受制於物。

情,起初是心鏡上的影像切換;

後影替前影,影影不停留。

漸漸以情為實,開始對影像進行分別;

喜歡的影像,想法設法抓取;

討厭的影像,想法設法逃避。

漸漸一情化七情,七情化萬情。

於是,心被萬情綁架而妄動不已。

最初,心與物相交那一剎那,才會生情。

隨著文明的發展,人們有了記錄生情那一刻所有細節的工具——名詞概念;

於是無形的情被附加在有形的物上,并隨著文學和詩歌的流行不斷加強;

萬物漸漸承載了萬情,所以現在人們看到鴿子會想到自由,看到金子會想到財富,看到納粹符號會想到恐懼,看到種子會想到希望……

原本了了明知的心體,受制於情,從一面虛無的鏡子變成動靜不已的影像流。

原本純直自然的本情,受制於物,從一串真實的影像變成殘影連連的假像集。

可使之去,可使之來;

而彼去來,初不在我;

造化役之,固無休息。

殊不知,天地雖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無形;

陰陽雖妙,能役有氣,而不能役無氣。

物也好,情也罷;

來來去去,生生滅滅,無有盡頭;

但終歸是鏡子上的影像。

從影像去看影像,天地令萬物成形,陰陽令萬物運轉;

一切都如此實實在在,如此身不由己。

從鏡子去看影像,天地也罷、陰陽也罷、萬物也罷、動靜也罷……

同為影像,同為夢幻泡影。

哪裡來的生與被生,

哪裡來的掌控與拘束呢。

活在鏡中,永遠身不由己,被動生死;

活在鏡外,主動幻化一切,天地陰陽萬物皆任驅使。

心之所之,則氣從之;

氣之所之,則形應之。

猶如太虛於一碗中變成萬物,而彼一碗不名太虛。

我之一心,能變為氣,能變為形,而我之心無氣無形。

知夫我之一心無氣無形,則天地陰陽不能役之。

心動生氣,氣蘊成形。

猶如太虛在一隻碗中化生萬物;

這隻碗雖由太虛所生,卻只名為碗而不名太虛;

萬物雖在碗中化生,卻只名為萬物而不名為碗,更不名為太虛。

心生陰陽之氣,氣生天地之形。

生者可命被生者,故心可命氣,氣可命形;

被生者不能役生者,故天地陰陽皆不能役無形無氣之一心。

曰:

人之平日,目忽見非常之物者,皆精有所結而使之然。

人之病日,目忽見非常之物者,皆心有所歉而使之然。

苟知吾心能於無中示有,則知吾心能於有中示無。

但不信之,自然不神;

或曰厥識既昏,孰能不信。

我應之曰:如捕蛇師,心不怖蛇,彼雖夢蛇,而不怖畏。

故黃帝曰:’道無鬼神,獨往獨來。’

人能見物,必須具備三個條件:能投影的心,外境之物,心的投影功能。

其中,心與物是相對客觀的條件,心只有呈像與不呈像,物只有被識與不被識別。

之所以人人所見之物各異,主要是人人心中的投影功能(識)不同。

而這個投影功能受制於很多因素——分辨率不同,濾鏡不同,感光度不同等等。

同樣的眼見異物,有些人是視網膜充血所見,有些人是精神恍惚所見。

通過異物的有無,明悟到一切像皆由識所生,從而找到了了明知的心體;

安住在心體,再遇神奇怪異之物,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並非實有,可以清晰地看透是如何一層一層把此神奇怪異疊加出來。

有人或說:哪用這麼麻煩,昏睡過去,令識不起用,怪異之事自然不生。

日久成習,習以為業;

白晝因業生情,夜晚因業生夢;

怪事易躲,怪夢難逃。

因業常在。

比如怕蛇者,白天躲蛇,夢中亦怕蛇;

捕蛇者,白天捕蛇,夢中亦不懼蛇。

黃帝曰:道無鬼神,獨往獨來。

道中無對境,渾然一體而煢煢孑立。

無對境則無高下,因此在上的可敬之神,亦無在下的可懼之鬼。

鬼神、對境,皆從識中生。

去識還道,鬼神、對境,皆不存。

曰:

我之思慮日變,有使之者,非我也,命也。

苟知惟命,外不見我,內不見心。

凡夫思慮之心時時生,時時死,瞬息萬變。

但思慮非受自我所控,而是不得不生,不得不變。

由誰所控?

由業習所控。

業習由何而來?

由我之貪嗔所招感積聚而來。

貪嗔為因,環境為緣,思慮情緒為果;

因緣和合必生其果。

這個必然之果,稱為命;

命者令也,不可抗也。

見因知果,見果畏因,為知命。

知命者,知欲除思慮,先破我執。

我執破後,既無所執之我,也無能執之心。

曰:

譬如兩目,能見天地萬物,暫時回光,一時不見。

眼睛可見天地萬物,若調節焦距目光內收,突然天地模糊一物不見。

並不是萬物真的模糊,而是識的功能調節改變了心的呈像。

從中可得悟,一切所見所聞所嗅所嘗所觸所思,皆由識生;

若識自如可控,可生一切相,可息一切相,可運一切相。

曰:

目視雕琢者明愈傷,耳聞交響者聪愈傷,心思玄妙者心愈傷。

明,在於可視範圍的寬廣,遠近、大小、精粗無不察。

習視雕琢者,雖可辨精微,卻失之於宏遠之色。

聰,在於可聞範圍的寬廣,響靜、輕重、緩急無不聞。

習聞交響者,雖可辨嘈雜,卻失之於純靜之音。

心,在於可知境界的寬廣,聖凡、虛實、愚智無不知。

習思玄妙者,雖可辨賢智,卻失之於平凡之聖。

曰:

勿以我心揆彼,當以彼心揆彼。

知此說者可以週事,可以行德,可以貫道,可以交人,可以忘我。

人人之心不同,人人心中之得失各異。

若以我心去求他心,以我之得失去量他人之的得失;

常以我欲得而代他所惡,常以我欲棄而代他所喜。

偶合其心,而常失其心。

若欲常得他心,必以他心量他心。

若欲知他心,必先息己心。

己心既息,可以周事,諸事本然之理自然得見。

可以行德,無我言行自然彰顯;

可以貫道,不偏不邪自行中道;

可以交人,心無私慾自然至誠;

可以忘我,心與道合而小我不存。

曰:

天下之理,小不制而至於大,大不制而至於不可制;

故能制一情者,可以成德;

能忘一情者,可以契道。

情緒由內分泌所生,而內分泌又由微細的內分泌蘊集而成。

粗重的可被感知的內分泌,被稱之為七情或萬情;

精微的不可被感知的內分泌,被稱之為一情;

無論何種萬情,皆啟端於精微一情。

萬情易被察覺,卻難以停止;以其粗重慣性巨大。

一情難以被察覺,卻容易停止;以其精微慣性尚小。

有德者,心住定境,心極其微細,可以察覺并掌控同樣微細的一情;

有道者,心常離境,定與散亂無差別,萬情與一情無差別,始終不離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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