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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惺惺相惜——张仃、齐白石之缘

 泊木沐 2019-12-16

先从张仃珍藏的齐白石的作品说起。

张仃生前藏有齐白石绘画四件:《樱桃》《红荷》《竹篱葫芦》《葫芦》,件件都是精品,背后都有耐人寻味的故事。

图1 樱桃 齐白石

镜心 纸本 设色

68.3cm×34.6cm 1950年 张仃旧藏

《樱桃》(图1)人们都熟悉,因为它长年挂在张仃寓所的客厅里,与主人朝夕相处,两看不厌。此画尺幅不大,只有两平尺,题材也平常,一只灰色的民间青花大瓷碗盛满樱桃,上有两句题诗:“若教(叫)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行家知道,樱桃缺少形色的变化,不容易画好。然而到齐白石笔下,腐朽化为神奇,大小相似、随意摆布的樱桃,加上错综变化的焦墨短线—果柄之后,顿时生动起来,散落在外的樱桃,与碗内的形成微妙的呼应,再加上装饰味十足的瓷碗的衬托,真是光彩夺人,加上两句艳美的题词,更是令人神往!

画的题款是“张仃先生正旧句,庚寅九十老人白石”。庚寅即1950年,那年齐白石实际年龄88岁,如此的高龄,笔力依然如此矫健,而且春心不泯,真是令人诧异。那么,张仃是如何得到这幅画的呢?

在笔者的记忆中,张仃老人生前从未披露过这幅画的来历,回想起来不免令人感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等一班喜欢艺术的年轻朋友经常聚集在红庙北里张仃先生的客厅里,赏画谈艺,这幅《樱桃》曾让大家饱尽眼福,居然都不知道它的来历。这也证明了张仃的低调。直到张仃去世后,有一次访谈张仃的学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退休教授罗真如先生,笔者才解开这个悬念。那是1959年夏,在颐和园北宫门附近的松林里,张仃给工艺美术学院装潢系学生上国画写生课时捎带出来的故事。罗真如记得很清楚,当时张仃身穿带破洞的背心,侃侃而谈,兴致极高。以下是根据罗真如讲述场景的还原:

1950年一个夏天,张仃提了一筐樱桃去见白石老人,因为不久前,齐白石答应过为他作画,一直没动静,张仃等不及了。到了西城跨车胡同的“铁栅书屋”,老尹为他开门。见了张仃,老人也不客套,收下樱桃,让了座,就径自往画室走去。张仃健步跟上,紧随其后,他想目睹艺术大师怎样运笔挥毫,不料被老人拦在画室门外。张仃只好在客厅坐下,耐心等候。一小时过去了,不见老人出来,两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老人出来,张仃觉得纳闷,原以为齐白石作画出手快,看来并非如此。又过了一会儿,白石老人略显疲惫地从画室里出来,把刚画完的《樱桃》交给他。看了画,张仃眼睛一亮,心中充满敬意,恍然大悟:“齐白石作画原来那样的一丝不苟!难怪要花那么长时间。”

图2 红荷 齐白石

轴 纸本 设色

105cm×34.5cm 1952年 张仃旧藏

齐白石喜欢画荷花,擅长画荷花,同类题材的作品不计其数,然而论笔墨之老辣,构图之饱满,视觉冲击力之强烈,要数《红荷》(图2)为最。关于这幅作品的问世过程,40年后张仃记忆犹新,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辛卯年(1951)元旦,可染约我同去给老人拜年。当时老人客居在一位将军家中。我们到后老人早餐已毕,精神甚好。老人元旦试纸,可染帮助磨墨,我为理纸。我们想看齐老画长线,提议画残荷。因老人晚年画残荷很多,笔墨生辣,构图奇特,集老人平生艺术修养之大成。老人凝神片刻,提笔落墨如锥画沙,数尺长线缓缓而出,互相参差。老人以一生制印经验,计白当黑。不久,荷秆主要构架形成,又以赭石写出大面残叶,以胭脂画花,一大一小。随后又反复推敲,增添小荷秆,更加疏密有致,于是落款辛卯元旦九十一岁白石老人。1

这段文字,不仅记录了白石老人从容不迫、收放自如的作画过程,也写下了张仃的虔诚与专一。文末一句中“落款”两字后面,张仃略去了“张仃先生法论”这句话表明,齐白石在作画过程中感受到张仃在场的良好氛围。唯其如此,才将此画赠送给他。《红荷》的收藏,与几个月前的《樱桃》有很大不同,那次张仃被拒之于画室之外,这次则是与齐白石的大弟子李可染一起,为白石老人理纸研墨,亲眼观摩运笔之道,表明他们的关系进了一层。

图3 竹篱葫芦 齐白石

轴 纸本 设色 103.3cm×34.5cm

无年款 张仃旧藏

相比之下,《竹篱葫芦》(图3)的收藏更具一波三折的戏剧性。1953年的某一天,张仃忙里偷闲,来到和平门琉璃厂,走进一家画店,感到气场有点异样。果然,文物字画丛中,一幅水墨小品令他眼睛一亮,这不是白石老人的手笔吗?画的是竹篱与葫芦,笔墨酣畅沉雄,举重若轻,精妙无比,附纸还有题跋:“手妙纸佳方有此画(三尺纸之竹篱葫芦也),百年后若不值百金,白石作鬼也应痛哭。壬申五月书此,附画自藏。”看到这里,张仃激动得心狂跳起来,原来是齐白石自藏的心爱之物,不知何故竟然流落到此地。张仃不假思索,当场以高价买下这幅画,送到齐宅。老人见了,又惊又喜,惊的是自藏的宝贝被盗流出而不知,喜的是完璧归赵,感慨之下,老人抽纸提笔,写下:“此葫芦是张仃弟所宝藏,他人不得窃夺去。九十三岁白石重看加记。”郑重地将画交给张仃。张仃将画送到画店重新装裱,齐白石的两段跋并列于诗堂,给此画增加无限兴味。这幅作品一直珍藏在张仃身边,直到1966年“文革”中被红卫兵抄走。所幸的是,十年之后完整发还,真的应了白石老人那句话“他人不得窃夺去”。值得注意的是,这次补题的跋上对张仃的称呼是“弟”,而不是“先生”,这一改变很重要,表明张仃与齐白石关系已经发生质的变化。

图4 葫芦 齐白石

轴 纸本 设色

68cm×33.3cm

1957年 张仃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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