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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柒火了。 一直都很火，只不过现在更火。 如同文章的标题，我一直不喜欢李子柒，现在更不喜欢。 这无关商业。商业是流量变现的途径，任何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包括李子柒；这无关专业团队。专业的脚本与拍摄、后期团队会给我们带来美的享受；也无关视频细节。李子柒的农活已经非常专业，起码我看了几集，没找到什么纰漏；更无关滤镜、颜值、滤镜、后期，这些都是美。 但我就是非常讨厌李子柒。 我是农村人。一个成功的视频博主，如此美化我喜爱的农村，我应该感谢。但很久以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李子柒。 直到昨天，我看到一条新闻，我突然有些明悟了。
这五个女孩子，美吗？ 自然很美。 符合黑人审美么？ 不见得。 打场在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最快乐的时光，是夏天“打场”。 这是当地的土话。是否写作这俩字，我不知道，读音念作“dǎ cháng”。 这是很简单、很基础的农活。农民们会找一块平整的空地，洒上水，用黄牛或者三轮车拖着石轱辘，将场碾平轧硬。 上面这张图就是石轱辘，我们那边叫石磙。 在以前，常常五六家甚至十来家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人家，共用一个场。一个大场又被分割成许多块，一家一块。干活时，会相互帮忙，互通有无。 场子拾掇好之后，收割好的小麦放在场上，黄牛或者三轮车拖着石磙在小麦上绕圈。小麦壳子被碾碎，小麦粒剥离出来。 随后，农民趁着夏天的热风，将麦粒和麦壳洒向天空。麦粒的密度大，直接掉了下来；麦壳比较轻，随风飘远。 小麦就这样，成为农民奋战一周的收获，成为一年的口粮。 而小孩子们，则快乐的像草坪上的小狗，从来不知道愁的味道。 这是一种“田园生活”，充满牛粪、土黄色和老茧的田园生活，最朴素的田园生活。 机械化这种生活，慢慢地被机械化毁掉了。 大约96或97年之前，农民们用镰刀收割麦子，用黄牛拖石磙；之后则迅速机械化，收割机取代了镰刀，黄牛也被农用车逐出了主场。 不说联合收割机，即便是这种非常“初级”的机械化，我也对它顶礼膜拜。 因为收割机，所以我的爷爷奶奶不必弓腰数天割麦子；因为农用车，他们也不必赶着老黄牛在场里兜圈子。 当联合收割机出现之后，上面的打场再也不会出现，童年中的农活被毁灭的干干净净。 我感谢这种毁灭。因为这种毁灭，我的爸爸妈妈们才从土地中直起腰，模糊地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 农村的生活发生着肉眼可以感知的变化，农民们在集市上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直到他们发现，买的馒头又白又香甜，还便宜；买的咸菜比自己家做的好吃；因为温室大棚，冬天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不必每日萝卜白菜…… 机械化的田园生活，更是田园生活。 渴望我爷爷养着一条狗，小土狗，活了很大的年级。它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是去舔我丢在地上的酸奶盖。 酸奶是我大娘从城里带过来的，她在一家超市做售货员。 故事很简单。联合收割机入侵了农田，农民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只需要付一笔小钱，然后麦子就能直接拉回家。大量的人口被解脱出来，躁动的渴求和欲望无法被压制。 于是，他们大规模的涌向周边的县城和城市，成为廉价劳动力。 但是这个“廉价”，也是农业收成的数倍之多。 大娘就是其中一员。她在超市做售货员，丈夫则跟着本地的一个小建筑队到处盖房子，家里的二层小楼也很快支了起来。 超市还有意想不到的福利。冷藏酸奶的保质期不长。濒临保质期时，超市就要将这些酸奶倒进下水道。大娘觉得可惜，就在倒酸奶的时候，往兜里揣几杯，然后带给家里的孩子，给孩子尝尝鲜。 即便过期几天，孩子们也从没喝出事情过。 后来，大娘偷酸奶的事情被发现了，然后被开除。 被开除回到家后，她并没有对开除表达出很大的怨气，只是想不通，反正要倒掉，带回家喝又怎么了，喝死人又不找你。 而她口中，时常对我们描述城市人的悠闲、干净、富足、天天吃香喝辣，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子能在城里住下，时不时把自己接过去住一阵子。 渴望脱离田园生活的田园生活，也是一种田园生活。 家里的老狗相比来说，爷爷养的那只狗，是幸福的狗。 别人家的狗吃糠，我家的狗偶尔能吃到馒头；别人要把酸奶盖舔的干干净净，我会把酸奶盖给它舔。 农村的狗，是一种家畜。 吃糠是一种常态，看家是职责，不会叫的狗，可能会被处理掉。同时，因为农村偷狗贼泛滥，很少有狗能活到善终。 我家的狗，是比较特殊的那一种。 我清晰记得，这只狗是我小姑出嫁的时候，从大姑家里抱来的，那时候我五六岁。狗很聪明，吃瓜子知道吐壳，能听懂简单的命令；不贪嘴，不在狗盆里的东西从来不吃。所以安全地活了很久。 它第一场劫难，是它三四岁的时候。 那时，我在蹲茅厕，爷爷家里的牛犊探头探脑的钻进了茅厕，再进一步就会把我挤倒。我有点害怕，于是大声吼着让牛滚出去。 狗听到了我的喊叫，冲过来对牛一阵吼。小牛犊受惊，飞起后蹄，把小狗踢飞了。 狗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钻到了床底下。或许内脏破裂，狗嘴上有血沫。狗钻到床底下就不出来，任我们如何呼喊、引诱，甚至用竹竿捅，都不愿意出来。于是，我们只好把食物和水送到床底下。 它没有事。两周之后，皮包骨头，但是活下来了，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我感觉，我们就是兄弟，我永远爱它。 第二场劫难，是我读大学的时候。 那时它已经十多岁，肚子下长着一个肿瘤，像鸡蛋一样。自然是不会治的。牛生病了会找一下兽医，但是狗子不值得。 只不过，这一次劫难，它没有挺过去。 有一年放寒假回家，狗子不在了。我对这一天早有预料，因此也没问爷爷，狗哪去了。不想问，不必问，不忍问。 后来，爷爷对我说，他把狗卖了。狗老了，又有病，所以很瘦，只卖了75块。 我震惊了好一会儿。一瞬间，感觉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爷爷。 恍惚一下，又突然明白，或许自己把自己当城里人，忽视了农民的思维方式。 狗，只是家畜，死狗不好卖钱，所以要在活着快老死的时候卖掉。 只不过，在那之后，我就再不吃狗肉了。 这样的田园生活，也是一种田园生活。 所谓田园生活我爱农村。我爱它的好，我接受它所有的不好。农民也不想天天做农活，他们希望享受现代化发展带来的福利。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农民更是。 所以，没有人比农民更喜欢机械化、现代化的触角伸向农村。所谓田园生活，只是他们生活中漫不经心的一个断章，是最不值得说道的部分。 不过，这种状态，被李子柒和他们的团队完美消解了。 李子柒和她背后的团队，按照城里人的想象，用最精美的脚本、画面、滤镜、构图，将城里人对“田园生活”最刻板的印象发挥到了极致，满足了城里人所有的想象。 这种刻板的印象，就如同白人用自己的审美，选出了5位黑人小姐，却不管黑人是不是认可这种审美；就像一提到上海人，就想到排外、小气；一想到河南人，就想到了井盖。 再美好的刻板，也是一种刻板。我并不会感到自豪。因为这种美好，并不属于从村，而农村真正的声音，没有被传达出来。 而且，这种“美好”越厚实，声音就越无法被理解、倾听。 所以可能有人不明白，农村田园生活这么好，为什么要出来打工？因为不打工，永远没有出路；可能有人很疑惑，城里人都热捧有机蔬菜，为什么农村自己种菜都要用化肥？因为农民知道，比用化肥，产量很低，甚至很难养活自己；有人羡慕，农民自己有院子，可以养土鸡，吃最健康的鸡蛋，却不知道，许多农民会去买养殖鸡蛋，因为便宜、个头大…… 如果富足的人，不要居高临下，能低头体悟一些穷人的渴望与声音，这种一种最大的善。 而李子柒和她的团队，只是在消费着农村，绝不会带来一丝的回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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