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们印象中，大凡乱世宰相，多为奸佞昏聩之辈。但是元朝末年却出了一个例外——那位亲手引爆元末农民大起义的宰相，偏偏是个忠诚耿直、鞠躬尽瘁的劳模人物。二十四史中的《宋史》、《辽史》、《金史》是他主编的，广受好评的“至正更化”是他主导的，黄河决堤问题也是他带头解决的……
逐叔劾父，刚正不阿今天要说的这位人物是元末名相——脱脱。 脱脱登上相位前，最光辉的事迹是“大义灭亲”。 脱脱生于蒙古贵族家庭，他的伯父伯颜本为武宗海山旧臣。曾于泰定帝病卒后拥戴文宗图帖睦尔夺位，立有大功。后文宗之侄元顺帝即位，伯颜独揽大权。另一权臣不满，发动兵变，反被伯颜执杀。此后，伯颜“独秉国钧，专权自恣，变乱祖宗成宪，虐害天下，渐有奸谋”。 伯颜视亲侄脱脱为亲信，曾企图以脱脱为宿卫，以监视元顺帝起居。脱脱虽自幼养于伯颜家中，但目睹伯颜倒行逆施，势焰熏灼，深感事态严重。于是，1340年二月，趁伯颜外出打猎之机，脱脱密告顺帝曰：“伯父久有异志，兹行率诸卫军马以行，往必不利于社稷。”随后脱脱配合顺帝控制了京师，紧闭城门，将伯颜关在了城外。伯颜遣人来城下问故，脱脱传圣旨曰：“诸道随从伯颜者并无罪，可即时解散，各还本卫，所罪者惟伯颜一人而已。”伯颜要求入京向皇帝辞行，不许。所领诸军见伯颜失势，纷纷散去。伯颜只好南下而去，途中病死。  伯颜被逐后，顺帝为嘉脱脱之功，封脱脱为知枢密院事，又封脱脱父亲马札儿台为太师、中书右丞相。结果马札儿台上台后，于通州置榻坊，开酒馆、糟坊，日至万石，又贩运长芦、淮南盐，热衷于经商敛财，日趋贪腐堕落。脱脱又借参政佛嘉问向皇帝上奏章弹劾父亲，迫使马札儿台辞职，“养疾私第”。 改制修史，鞠躬尽瘁1341年，27岁的脱脱正式担任宰相，接管了元朝军政大权。 一上位，他便推动更化改制，如重开科举，汲取大量文化精英；祭祀太庙，学习汉家尊古礼仪；治经讲学，允许儒生开办讲坛；平反错案，恢复被迫害者的名份；减除税负，缓解老百姓的压力……史书评价，在脱脱治国时期，“中外翕然称为贤相”。  除了改革制度，脱脱还主持修撰了宋、辽、金的国史。早在元初，元世祖忽必烈就曾多次诏修前朝史书，但官员们拖来拖去，直到忽必烈驾崩也没拿出什么成果。为何要拖呢？有大臣总结了四条原因：经费不足；人才短缺；避讳不好解决；“正统”难以确立。 这些问题没有难倒身为总纂官的脱脱。他召集汉、蒙、维吾尔等各族学者参与其事，开创了多族史家合作修史的先例，并且沿用了三朝原有年号纪年，而非通用元朝年号纪年。作为蒙古贵族，能有如此开明的史观实属难得。从1343年到1345年，116卷的《辽史》，135卷的《金史》，496卷的《宋史》相继修撰完成，随后脱脱又修订《至正条格》颁布天下。 在这个过程中，脱脱积劳成疾，上表请求辞相。起初皇帝不批准，直到脱脱提交了十七份辞职报告，皇帝才答应，并封他为郑王，赐河南安丰县为他的私属领地，赏银万两，不过都被脱脱谢绝了。 脱脱走后，朝堂又换过几任宰相，但大都表现平平。加之积弊难除、天灾频仍，各地起义此起彼伏，社会危机日益激化。于是，1349年，元顺帝又把脱脱请了回来，复命中书右丞相。 急于治水，引爆民愤话说脱脱第一次任相时，就遭遇过黄河决堤，第二次任相后不久，黄河再次决堤，这次灾情更严峻，周围数千里百姓都饱受其苦。治理黄河，看来是势在必行了。但当脱脱着手治河时，却遭到了工部尚书的阻挠，理由是：“黄河故道，可复不可复，尚不暇辩；据国计民生上立论，府库日虚，司农仰屋，若再兴大工，尤恐支绌，是顾及了生，将来祸变纷乘，只怕比河患还要加重”。 而脱脱坚持治河，“事有难为，犹疾有难治，自古河患即难治之疾也，今我必欲去其疾！”他认为，越是不治，越是难治，而饥民、流民问题也越严重。  脱脱奏请朝廷任命贾鲁为工部尚书总管治河工程，随后征调大河南北民工15万，监工军队2万，开始了庞大的治河工程。经过七个月艰苦卓绝的努力，最终成功堵住了决口。 可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洪水虽然治好了，但却引来了比洪水更可怕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在治河过程中，白莲教主韩山童等人凿独眼石人埋于黄陵岗，然后四处散布民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后来，真有人挖到了那块独眼石人，一时间惊动天下，民怨沸腾，最终激化为一场无法遏制的大起义。  治河，明明是为了百姓利益，为什么却激起了更大的民怨？ 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首先，治河工人本来是被强征来的。其次，治河款被贪污，河工饥寒交迫。而且由于财政紧张，朝廷滥发“至正交钞”作为工人工资，可是在通货膨胀的大背景下，这些交钞形同废纸……总之，脱脱治河的初心和结果发生了严重偏离。这一诡谲的结果也被后世称为“脱脱困局”。 “脱脱困局”的意思是，对于那些已经接受并适应长期高压政策的群体，政策突然转向和压力突减，会引起群体膨胀。这时再施加高压会引起更大反弹，而顺从群体意愿则会使其继续膨胀，最终影响政权稳定。 奋力平叛，遭人诬告自天下大乱后，脱脱开始亲赴前线，四处救火。 1354年，南方的张士诚打下高邮，自立为王。脱脱集合西域藩国兵力，准备拉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史书形容，元军“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师之盛，未有过之者”。结果，眼看起义军濒临崩溃，一纸诏书来到军营——元顺帝下令削去脱脱官爵，交出兵权，贬至淮安。理由更是荒唐：用兵太久，劳民伤财。 然而事实上，这都是皇帝的宠臣哈麻搞的鬼。因为脱脱复相后对他的政敌更为倚重，所以令哈麻心生不满，加上觊觎脱脱的宰相之位，便在背后行诬告陷害之事。 得到撤职令后，有部下苦劝脱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这个时候不能走，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脱脱回应：“天子诏我而我不从，是与天子抗也，君臣之义何在？”随后将诏书贴在公告栏，带着随从离开了。 结果，由于临阵换将，元军士气大跌，起义军再度占据主动。而这场高邮大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义军的命运。从此，南方数十万义军开始转向进攻，彻底吹响了埋葬元朝的号角。 被贬到淮安的脱脱不久又被贬到漠北，然而御史台官员们还是认为对脱脱的惩罚太轻，又罗列其兄弟罪状上报。于是朝廷又把脱脱贬到云南大理，把其弟流放到四川。把脱脱的长子遣送到肃州，次子遣送到兰州，籍没家产。1356年十二月八日，哈麻假传圣旨，令脱脱服毒自尽。这时脱脱才四十二岁。 1362年，监察御史张冲等，上书为脱脱雪冤。朝廷恢复了脱脱的官爵，归还没收的家产，召其子还朝，分别授予中书平章政事和知枢密院事。 1366年，监察御史圣奴、也先、撒都失里等，再次上书力陈奸邪陷害大臣，以致临阵易帅，致使军力不振，盗贼纵横。奏请朝廷对脱脱封王爵，定称号。朝廷都同意，但还未来得及办理，元朝就灭亡了。  纵观脱脱一生，堪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如《元史》中所评价——“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极人臣而不骄，轻货财，远声色，好贤礼士，皆出于天性”；“事君之际，始终不失臣节”。 只可惜，脱脱为相时期，已是元朝日趋腐朽没落之际。积弊沉疴、天灾人祸，百姓水深火热，朝臣勾心斗角，皇帝放飞自我…… 他拼尽全力去挽救，最后却陷入一个“越努力越糟糕”的怪圈。要说委屈，谁能比他更委屈？但是，若没有这些看似“出力不讨好”的挣扎，那千疮百孔的大元王朝恐怕早就轰然倒塌了…… 文丨经济之声《那些年》王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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