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南方小院的清丽,葳蕤, 北方的小院, 清冷,简美。 北方的房子普遍比较矮, 前排向阳的一面, 全是玻璃窗格子窗,便于采光。 院墙只有一人高, 身材灵巧的人, 可以一跃而过。 想起《西厢记》里的故事: 崔莺莺在后花园弹琴, 张生听到琴声, 攀上墙头看美人, 而后翻过墙头与莺莺相会。 要像南方一丈高的院墙, 上面还插满各种玻璃渣、破瓷碗等利器, 想必这一段浪漫故事 没开始就可以直接终结了。 有月亮的夜晚, 虽然同样是月上柳梢头, 南北的意境也完全不一致。 南方是“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北方则是“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有人爱杏花春雨江南的婉约, 就也有人爱骏马秋风冀北的豪放, 如果在北方有一处小院, 和自己的爱人共度余生, 会怎么去打造呢? 我会在院门外安置几阶粗朴条石, 用鹅卵石铺出一条小径, 其余地方全都要裸露出泥土, 让蚯蚓把土地弄得松软。 还会种上两棵树, 一棵是杏树, 种在西墙根, 一棵是山楂树, 栽在东墙根。 初冬的清晨, 一群麻雀落在杏树干瘦的枝条上, 就像是杏树在冬天里 结出来的另外一种果子,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 呼啦一下,就落了一地。 山楂树在春天会白花开满枝头, 在秋天结红红的果子, 到了冬天, 山楂依然润湿鲜美, 就像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在雪中张挂着。 我还要在窗下种上一株芭蕉和一簇菊花。 芭蕉用来听雨, 我的书桌正对着这扇南窗, 可以一边捧一卷手, 一边听听雨声。 菊花不要盆栽的, 要在山地里生长着的模样, 要摇曳着细碎的小花的那种, 雏菊或野菊都可以。 黄色的花朵仿佛给小院 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花边。 月季是必须的啊, 我会让它爬满墙, 找一个支撑的点, 把它枝干给标上, 看它慢慢在墙上扎成一片,年年开花。 还得种下海棠, 海棠花开才算春天来了。 春风浩荡, 垂丝海棠朵朵弯曲下垂的花苞芳容半吐, 临风摇曳,娉娉袅袅, 犹如淑女含羞遮面,风姿撩人。 嫌冬天里过于寂寥? 那就种上腊梅吧! 立冬之后, 能见簇簇比豆粒稍小的花骨朵, 细碎的花朵点缀在干枯的枝桠上, 浑身上下透着勃勃的生机, 更重要的是能收获一院的幽香。 不喜狗的撒野与猫的慵懒, 就在院子一角开一个水井, 引清冽的净水落入一个石槽内, 里面放十几尾鱼, 锦鲤和金鱼可以, 湖里的野鱼也可以, 没事的时候, 就看它们欢快地随着水流游弋。 有院子哪能不种菜呢? 朝阳的北墙根儿, 得开垦出两小块田地来, 像两块印花布匹那么大小。 一小块种麦子, 麦子尽头再种上两棵很帅的高粱, 让高粱秸上缠绕着豆角丝丝; 另一小块田地伺弄成菜畦, 种韭菜和菠菜, 为什么要种韭菜? 因为割了一茬又一茬, 就喜欢看生命这样延绵不绝的样子。 为什么种菠菜? 菠菜耐冻啊, 在寒冷里任性地绿着, 一层白白的细霜毛茸茸地裹在叶片上, 粉绿粉绿的, 好看。 如果还有空隙, 那就再顺手点上一棵南瓜吧, 让它的藤蔓往院墙上爬, 一直爬到墙外面去, 在墙头上结一个橙红色的大南瓜, 像贵族小姐 趴在自家后花园的墙头上向外张望, 让墙外过路的人看见她。 钟表早就停了摆, 手机也常常不知道放在了何处, 可以根据阳光 在菜畦、芭蕉和山楂树上 移动的具体位置来判断时辰。 秋冬的午后, 我们搬个小板凳, 坐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手里拿着一本旧书, 只是放在膝盖上, 并不读, 身体从外到里都暖洋洋的。 眯着眼睛, 看着金箔般的阳光慢慢西斜, 地面上有凋落的叶子和发黄的草茎, 院子里充满植物的气息, 闲看阳光从东往西一点一点偏移, 所有光线都黯淡下来。 才慢慢起身,回屋子里去。 在每个清晨日落、微风细雨, 足以忘掉城市车水马龙的日子里, 走出小院, 静静走向乡村的田野, 走在花草间, 和正在耕作的农人聊一聊 那些有年代感的故事, “虽有荷锄倦,浊酒聊自适”的场景, 说的就是这吧。 顾城曾在诗里写道: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在我们亲手打造的小院里, 坐在树下的摇椅上, 可以一整天什么话都不说, 怎么舒服怎么来。 身上无疾, 心中无事, 春鸟便是笙歌, 不知忧愁为何物。 既然衰老, 是必然降临的一件事, 那我选择这样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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