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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盛宴 | 为古老欧洲赴死的男人是英雄,那为他赴死的女人呢?

 LCB酒庄书房 2019-12-21

“流动盛宴”是一个全新的栏目。在这里,译文君会与读者们分享一些与作家们有关的访谈、八卦、轶事或评论。

1942年,作家茨威格在巴西小镇佩特罗波利斯自杀,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年轻的、一同殒命的妻子萝特·阿特曼……事实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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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动世界的名作家之死

1942年2月23日下午四点半,巴西闭塞小镇佩特罗波利斯的一所公寓内,一位女仆和她的丈夫推开了卧室门。

当时天色已晚,房客却仍未起身。打开房门后,看到的景象是——

卧室的床上,身穿棉布裙的年轻女人身体尚且温热,侧卧依偎在仰躺着的男人身旁;男人稍为年长,蓄着俏皮的小胡子,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著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与夫人萝特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和其他重要新闻一样迅速传遍世界各地。此时,距离太平洋战争爆发不到两个月。

茨威格是在维也纳出生长大的奥地利犹太人,见证了哈布斯堡王朝的覆灭。在20世纪的头20年里,茨威格可能是世界上作品被翻译最多的作家,而且可以确定他是游历最多地方、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

茨威格朋友众多,他与弗洛伊德常年保持通信联络,弗洛伊德去世后他在葬礼上致辞;为理查·施特劳斯的歌剧《沉默的女人》作词;与作家托马斯·曼、里尔克、高尔基、乔伊斯、皮兰德娄,指挥家托斯卡尼尼等名流均有往来。

此时的茨威格已很有名望,他甚至在1932年亲自向墨索里尼求情,要求赦免一名反法西斯人士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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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一个陌生女人的到来

在茨威格的人生故事里,第二任妻子萝特·阿特曼就是“沉默的女人”,是那个“陌生的女人”。

托马斯·曼悼念茨威格时曾直言中伤萝特,他怒斥:“即使是悲痛也不可能让他选择自尽,别说绝望了,这个女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茨维格的第一任夫人弗里德里克是位大胆花哨的女士。在茨维格夫妇去世后,她报复性地在她的美国入籍文件中将自己称作茨威格的遗孀,想要将萝特从历史中抹去。

1934年,茨威格觉察到奥地利局势即将风云变幻,当即放弃萨尔茨堡的山顶豪宅而移居伦敦。他受到一份苏格兰玛丽女王手稿的文件启发,着手为女王作传。此时他迫切需要一名秘书,于是向犹太难民援助组织提出申请。组织给他推荐了一位刚从德国逃亡到伦敦的年轻女性萝特·阿特曼,受过良好教育,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

此时,弗里德里克已经处于茨威格生活的边缘了。后来她在回忆录中提及萝特:

一个非常严肃的人,虽然不能说是个忧郁的女孩,但她看起来就像是自身命运的化身,和她一样无数难民的缩影,但是她用惊人的能量克服了自身的脆弱。

到年底时,虽然没有任何文件能看出萝特身份的变化,但萝特就已经不单单是茨威格的秘书了。1934年12月,卡罗茨威格拍摄了一张萝特的照片,多少暗示了他们的亲密关系。茨威格在照片边上用紫色墨水炫耀:“斯蒂芬·茨威格摄”,跟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创作的作品似的。

随着茨威格与弗里德里克离婚、逐渐结束奥地利的复杂事务,他与萝特的情感逐渐加深——萝特就是茨威格的“解药”

“他们之间没有情书”,茨威格的传记作家奥利弗·马图切克(Oliver Matuschek)提及,“直到他们结婚前最后几天,他都还称呼她为阿特曼小姐或萝特小姐。他们性格非常相似,都很安静也很谦卑。”萝特的侄女伊娃也确认了这一说法:“萝特不是那种充满激情的人,但他们关系非常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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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岁月:最后的美好时光

茨威格居住和写作都在位于伦敦波特兰广场附近的哈兰街的公寓里,方便他在大英博物馆进行研究。

伊娃回忆“那栋公寓十分黑暗,还有点阴郁”。每次她去拜访时,她都是两人的小秘书:“那时萝特要把所有东西都打出来,但她总是存着复印本,这些复印本必须有人分类和整理,这就是我要做的,但我不知道那都都是些什么书。”

茨威格夫妇获得英国国籍后,就搬离了伦敦。宣战三天后,他们结婚并定下了一所房子,房子在陡峭的山丘上俯瞰巴斯,和茨威格那栋耸立在萨尔茨堡上的老房子一样。伊娃和表妹厄索拉从意大利逃到英国,都在那里避难。

厄索拉回忆道:“我们叫他们斯蒂芬叔叔和萝特阿姨。我们处境艰难,但他们俩都非常友善。斯蒂芬叔叔对所有事都非常感兴趣,比方说我们家庭作业做好了吗?他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总是关心别人。他试图激发我们对各种事物的兴趣。我们姐妹两个在照看花园上都有一份小小的职责。我们自己种了一块菜地,他们常来看看菜地怎么样了。他很有音乐天赋,萝特弹钢琴时我们会一起演一段歌剧。”

有时,茨威格会带他们去考文特花园看《唐璜》,还会带她们参观他的收藏,从威廉·布莱克的画作《国王约翰》到莫扎特作品的目录集。

几乎没人讲德语。伊娃说,“我认为这个规矩主要有两种作用,一来是让我们保持安静,为了不说法语我俩都不怎么说话,二来是语言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希望其他人也能说别的语言,当然包括法语”。茨威格曾经写过一封迷人的信,写给“亲爱的萝特”,熟练地在英语、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之间切换。

茨威格和萝特在图书馆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茨威格口述,萝特打字,但也有些日子他们不这样:“萝特阿姨会说,‘斯特凡今天心情不太好,你们最好不要大吵大闹’。她很爱照顾人,尽管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她对茨威格叔叔心情低落这事儿并没有大惊小怪,11岁的小孩也看不出来一个人是不是抑郁了。”

人们通常认为茨威格的抑郁症和萝特的哮喘病导致他们双双自杀。在战争最低点敦刻尔克大撤退发生后不久,巴斯的平静生活就被打破了。伊娃被送到美国东部沿海的安全地带,厄索拉则在伦敦与父母团聚,茨威格夫妇乘船前往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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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的热带生活

茨威格夫妇寄给伊娃父母的信件用古怪的英语写成,但语调欢快,通常都报喜不报忧,偶尔会透露出茨威格的焦虑:无休止的演讲安排,即将到来的60岁生日,无法阅读资料或手稿,新作品出版毫无希望……这些事情使茨威格精神上很压抑,他称之为“黑暗念头”。

萝特在给伊娃妈妈的一封信中道出了所有心事:“目前我有点担心他,他十分沮丧,不仅仅是因为讨厌过这样不安定的生活,人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然后不得不做出一些短期的决定,还因为战争,现在战争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屠杀,无休止的战争压倒了他的神经。”与此同时,茨威格却写道:“可怜的萝特,她必须经历我所有的悲伤。

然而,萝特的健康状况更加令人担忧,每到晚上都会咳个不停。“每到晚上,她咳嗽,某个人家的狗吠叫,她们之间都得进行一两次对话,”茨威格在巴西彼得罗波利斯写道,“她瘦的只剩下骨头和咳嗽。”

但是是这些促使茨威格夫妇携手自杀吗?茨威格是个坚定的和平主义者,他萌生出自杀的念头已久。他在巴斯时就写到,万一德国入侵英国,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小药瓶”。

茨威格的传记作家奥利弗·马图切克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就在考虑自杀……茨威格在萨尔茨堡就患上了抑郁症,他甚至曾经要求弗里德里克同他一起自杀,他脑海中一定有夫妻共同自杀的念头。”

正是在这段时间,茨威格写下了《昨日的世界》,书中他对逝去的一切进行了宏大的告别,可以说是文学史上最长的自杀笔记

茨威格夫妇去世前11天,他们寄往伦敦的倒数第二份信中说,冬天打算续租房子。随后在2月21日,萝特写信给她的嫂子:“亲爱的汉娜,我唯一的愿望是,你能相信我,像这样离开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因为这些年来,斯蒂芬与所有遭受纳粹统治的人一样经历着巨大的痛苦,而对我而言,我一直经受着哮喘的折磨”。

在同一封信中,茨维格也在强调同样的事:“如果你看到萝特过去几个月遭受的痛苦,你会更理解我们...我们决定,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死后也不要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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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萝特·阿特曼小姐”

茨威格两本最著名的传记《断头王后》中讲述了女王——玛丽·安托瓦内特和玛丽·斯图亚特的死刑。那么茨威格也杀死了自己的女王吗?

“我没有特别惊讶”,当时才十二岁的伊娃在儿童看护中心得知这一消息时说,“你得把自己放在战争局势中,人们随随便便就死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她那时还很年轻。哮喘一直折磨着她,但是没有了斯蒂芬她一定也不想独自苟活。

茨威格去世近70年,档案只有一小部分保留在伊娃的手中:茨威格的很多书籍和文学影响都留在了巴斯。伊娃保留着他的烟斗和最初用的手杖;一张伊娃、厄索拉和萝特在花园的照片;茨威格一本小小的地址簿,上面写着佛洛依德、H.G.威尔斯和萧伯纳的联系方式,都是萝特手写的;一本乔伊斯送给茨威格的签名版《尤利西斯》。

巴斯的玻璃书柜中陈列了克罗地亚语、日语、世界语等多种语言出版的茨威格作品,当年茨威格将它们从萨尔茨堡运到巴斯。其中最私人的是茨威格为他年轻的秘书和爱人签名的第一版:“献给萝特·阿特曼小姐”,茨威格在《断头王后:玛丽·斯图尔特传》中乐观地写道,“忠诚地感谢她对本书的帮助,期待我们以后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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