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1912年9月，孙中山先生从北平抵达太原，在文瀛湖边的劝业楼上，他凭栏向太原各界近万民众发表了激情洋溢的演讲。随后，他与山西各界的代表人物合影留念，留下一张珍贵照片。中山先生居中落座，他的左边是时任山西大都督的阎锡山，右边是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位老人成了一个谜。按道理说，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然非同凡响，但是时间还没过一百年，已经没有人能确定，这位神秘老人到底是谁。  经过山西学者们的不懈努力，已经被历史风沙掩埋的老人事迹一步步被发掘出来，一个最不应该被遗忘的晋商巨子面容渐渐清晰，一位在近代史上纵横捭阖的风云人物浮出水面。其生也轰轰烈烈，如夏花之绚烂，其死也死得其所，如秋叶之静美。 他是晋商群体在走向没落时最耀眼的一道光辉，他的功业、德业、才能、魄力都足以彪炳史册。 义之所在，赴汤蹈火，一则可以媲美“高山流水”的千古佳话清光绪二十四年，也就是1898年的9月21日，北京城风云突变，六颗人头落地，菜市口被戊戌变法六君子的鲜血染红。 据史书记载，六君子就义后，康广仁被暴尸两天，葬于荒郊野外。谭嗣同的遗体是被浏阳会馆的老长班刘凤池后半夜悄悄藏起来的。  在狱中，杨深秀曾于壁上留诗三首，其中有句：“缧绁到头真不怨，未知谁复请长缨。” 虽然人已经被杀，但在当时谁敢为死者收尸？如果消息走露，手段残暴的西太后很可能会再起屠刀，盛怒之下株连九族也不是危言耸听。 就是在这样的异常恐怖的气氛中，坐在孙中山右边的那位山西老人挺身而出，他深知道自己此举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是他当时的官职——刑部主事加员外郎就此终结，接下来可能就是杀头、抄家，乃至他的整个家族都面临着覆灭的危险。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亲赴刑场收敛尸体，并与杨家后人连夜护送回山西闻喜，那里是杨深秀的老家。 那年，他50岁，知天命之年，按说久居官场又在商场上磨砺多年的他应该世故老到才对，但义之所在，虽九死其犹未悔，因为杨深秀是他的“三同”至交。 哪“三同”？同乡，都是晋南人，杨深秀是运城闻喜县人氏；同僚，都是刑部主事，杨深秀是光绪十五年的春天考中进士后，担任了刑部主事，两个人当了十年的同事；同龄，杨深秀只比他小一岁。其实同乡、同僚和同龄并不重要，国学功底深厚的杨深秀思想激进，希望以变法强盛国力，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戊戌变法”的核心人物，两人之间最看重的是志气相投。  他把杨深秀的尸体送到闻喜安置妥当，当他返回老家太平县南高村时，太平县令已经派兵包围了他的宅院，他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厕所里才逃过一劫。此后三年，他隐姓埋名，遁迹于济南大明湖畔。 其胆识，其义气，无愧前贤，光照后人。君子之交，其淡也如水，其粹也如钢。这是一段可与“高山流水”相映照的千古佳话。 业之所立，光前裕后，一位山西煤炭、铁路、电力的开山鼻祖刑部主事加员外郎，只是他，这位山西老者的一个身份，甚至是他并不太看重的一个身份。 他能够坐在孙中山的旁边，是因为他一手经营起了一个实业帝国。在晋商已经纷纷走向没落的时候，他的家族却异军突起，成为数百年辉煌晋商最后的中流砥柱。  1901年，他与洋务派重臣、刚刚卸任山西巡抚的胡聘之会面，两人一番畅谈，相见恨晚。在胡聘之的推荐下，已经53岁的他出国考察，去探索实业救国之路。与别人不同，他不是旅行几月即兴尽而返，他满怀着兴业报国的拳拳之心，先去了日本，数月之后，又转道赴欧美，时间长达三年之久。从他撰写的两幅对联里，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当时的感受与胸怀，第一联：“世界崇利权经商宜寓拯民意，倡言昭信用济物须存爱国心”；第二联：“德义直行欧美地，泰和常洽管鲍心”。 回国之后，他将所见所学全部付诸实践。 1904年他开始筹办太原阳曲王封山磺矿公司，这是山西省最早兴办的机械采矿业。磺矿是生产黑火药的主要原料。这为什么是他的首先？群魔环伺，虐我家邦，要发展军工，要助力国防，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救国。  1905年，他与冯济川等人投资236万大洋，创办了阳泉铁沟煤矿。这是今天阳煤集团的前身。 1906年，他在太原西山冶峪投资开办了庆成煤窑。这个煤窑首次采用竖井采煤技术，井深达42米。 1911年，他又在西山王封附近投资开办了永泰煤窑。 这些煤矿，开创了山西煤炭工业的先河。迄今为止，煤炭依然是山西的支柱产业，所以当有人要追问山西煤炭工业的开山祖师是谁，就是这位可敬的清瘦老人！ 1905到1908年，山西人与英国福公司争夺办矿权的一场斗争，最终山西人取得胜利。在这场“争矿运动”中，这位老人出任了山西商务局总办，据理力争，毫不相让，与渠本翘等人一起为民族尊严而战。  晋造手枪 1905年，他上任商务局总办之后，开始筹办修筑铁路。经他之手，同蒲铁路修筑了太原至榆次段，虽然只有短短的7.5公里，却是山西铁路交通事业的发轫。一个世纪以来，贯通南北的同蒲铁路成为当之无愧的“山西经济大动脉”。 1908，他集资20.9万银元，在太原市内南肖墙街东段路北，创办了山西历史上的第一家电力企业——太原电灯公司，安装了一台60干瓦的的直流发电机。这一创举，照亮了山西电力工业的历史，他被称为“山西电力第一人”实至名归。  其他实业，如面粉厂，如绛州纺纱厂，如新晋书社印刷厂，不再一一赘述。 综上所述，要说这位老者是山西煤炭、铁路、电力的开创者，是山西乃至中国近代工业的奠基人，是近代民族资产阶级的楷模，毫不为过。 所以，他可以气定神闲地坐在孙中山大总统的旁边，他是众望所归，他背后的实业帝国是他坚硬的脊柱。 名之所得，其亡也忽，一段不应再被遗忘的人生传奇清朝儒帅左宗棠曾给老人家族题词：“五福有源惟积德，六经为本足传家”。  光绪三年、四年，华北大旱，灾情以山西最为严重。时山西巡抚曾国荃在奏折中如是说：“赤地千有余里，饥民至五、六百万之众，百年奇灾，古所未见。”这位老人“蒿目时艰，深虑灾广粮绌”，不仅捐出了一万两黄金，还亲自南下买粮，共买回了小米1700石、大米93石、小麦480石，给朝廷解了大围。 1916年，时任山西议会副议长的他告老还乡，已经六十八岁了，他回到了生养他的太平县南高村。刘家建有深宅大院九十余座，房屋一千二百五十间，花园四处，其中最大的颐园拟北京颐和园兴建，占地六十余亩。  他没有彻底休息，而是孜孜于兴办教育。他彻底改造了创办于清中期的刘家书院，开办了闻名三晋的寄宿制南高私立高级小学，一时群贤毕至，培育了大量杰出人才。他一直倾心于教育事业，尤其关心西学，曾大力资助过山西大学堂。 1911年8月，山西大学堂庆祝西学专斋和中学专斋合并时，他撰写了《山西大学堂设立西学专斋始末记》和《山西大学堂西学专斋教职员题名碑》，这两通碑刻，仍然保存在山西大学堂主楼一层进门处的两侧墙壁上。此前两年，太原第一所女子学校私立光华女子学校由于经费拮据无以为继，老人得知，当即慷慨解囊，拿出200两银子，解了学校的燃眉之急。  山西大学堂旧址 1920年，七十三岁的老人在南高村辞世。这位山西煤矿业、电力业、铁路交通业的先驱者，集豪门巨富、工商精英、实业先驱、开明绅士、教育家、慈善家、书画家于一身的人安祥地闭上了眼睛。 回头再说那张合影，照片是在阳泉被发现的，当时孙中山先生右边的老人是谁，竟然没人知道。 卢晓山，原山西省电力工业局史志办常务副主任。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他开始主持编纂《山西电力工业志》。正是他在无意中得知，国画大师董揆董寿平有可能认识照片上的这位老人。于是，他亲赴北京中日友好医院找到了90岁高龄的董寿平先生。董先生看过照片，当即确认孙中山身边这位，正是他的姑父，老人家的大名叫刘笃敬！ 董家与南高刘家是姻亲，董寿平的姑姑嫁给了刘笃敬的儿子刘培权，他小时候曾在刘家住过，他的妻子刘延年（刘效苹）还是刘笃敬的侄孙女。所以他当然认得刘笃敬。为此，董寿平先生还亲笔书写证明，内容如下： “对于刘笃敬先生照片肖像的确认回忆。记得在我结婚之后到南高刘家叩拜笃敬先生，他的面貌清瞿，长脸，有须，曾聆其教诲。在与孙中山合影的照片中右侧之老人面容完全相似。按当时笃敬先生为山西省议会副会（议）长，并为山西创办了各种实业和山西第一个电厂，在照片中与孙中山合影也符合当时的历史事实的。董寿平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廿九日。” 后记：今年十月份，开始参与《刘笃敬》纪录片的拍摄。请原谅太史叨叨令的鄙薄无知，在与节目组接触之初，对于刘笃敬先生知之甚少，近乎一片空白。因为节目拍摄，须背诵大段内容，这才一步步对刘笃敬先生认真审视。再后来，太史叨叨令正式成为刘先生百年之后的忠实粉丝或者斗胆宣称成为先生的私淑弟子，因为无论从做事做人各个方面，笃敬先生都足以为我师表，读之如瀚海，仰之如高山。 有关刘家的故事这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最让人称奇的是刘家在鼎盛时期忽然散尽亿万家财，究竟是得到什么高人指点？如有兴趣，请加关注，太史叨叨令稍后推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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