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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草书艺术探源

 胜玹读书 2019-12-26

北宋时代的书法,是继唐之后中国书法历史上的又一高峰,其中尤以“宋四家”为代表。“宋四家”苏、黄、米、蔡都写了一手好行书,姑且不论这蔡是蔡襄还是蔡京。而黄庭坚却一枝独秀,行书与草书都达到了很高的境界,这是其特别之处。

草书作为书法中“写意之尤”的书体,是最能够抒发书写者性情的工具,却也可以说是最难的一种书体,要达到草书的高峰,书法历史上本就寥寥无几。黄庭坚在学草的道路上,通过了不断探索与修正,终使其草书艺术能够达到继“张颠醉素”之后的又一个高峰,诚属不易。我们大略可以把黄庭坚学草的道路分三个时期,以期对其草书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一、          初期的艰难探索。

这个时期,大约可概括为黄庭坚青年的学书时代到元祐初年经钱勰等指点前的这之间的探索阶段。黄庭坚早年初习钟王古帖,迷恋于草书的变幻神奇;后及见唐人草书,遂慕高闲、怀素;后受周越影响,笔法染上流俗的毛病,以致其后痛悔不已:“予学草书三十馀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不过幸运的是,随着眼界的逐渐开拓,他能够从中渐渐的脱离出来:“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书草老杜诗后与黄斌老》)此时,虽说黄庭坚的书法没有达到晚年的那种娴熟境界,却可以说达到了一定的技术水平,同时对草书的看法也渐趋深入,为以后的草书发展奠定了基础。

二、       中期草书的修正与顿悟。 “元佑初,山谷与东坡,钱穆父同游京师宝梵寺.饭罢,山谷作草书数纸,东坡甚称赏...”到了元祐年间,黄庭坚的书法确实也有了自己的体会与心得,作品大略似《花气帖》式的风格。虽然不算成熟,却也流露出了书写者的精神意趣。但是整体的书法格调而言,却无法逃脱出其他书家习气的影响。如果按此下去,黄庭坚的草书创作或许在自得中会固步自封,难以达到更高的境界了。作为朋友的钱穆父,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了山谷当头棒喝:“鲁直之字近于俗”。山谷自是惊问何故,穆父曰:“无他,但未见怀素真迹尔。”山谷虽是“心颇疑之,自后不肯为人作草书。”但钱穆父的评价,也确实让山谷耿耿于怀。

即便如此,黄庭坚还是在草书的道路上进行着不断的追求。“绍圣中,谪居涪陵,始见怀素《自叙》于石扬休家,因借之以归,摹临累日,几度寝食,自此顿悟草法,下笔飞动,与元祐已前所书大异。始信穆父之言为不诬,而穆父死已久矣。...”(《独醒杂志》)此时,可以说,黄庭坚对草书修正的同时,也有了顿悟。“得草法于涪陵”,也印证了钱穆父对黄的评价。纵观山谷的学草书的道路,可以说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从此黄庭坚对草书了理解更加的深刻,也对草书有了更深的体悟,草书的创作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三、     晚期草书的飞跃与成熟

 黄庭坚在五十岁那年,亦即被谪为涪州别驾黔州安置的前夕,“自言于黄龙山中,忽得草书三昧”。而更大的开悟,则是发生在见到怀素的《自叙》真迹之后,到达戎州的时期。他曾这样记述道:

“山谷在黔中时字多随意曲折,意到笔不到。及来僰道(戎州),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乃觉少进,意之所到,辄能用笔。然比之古人入则重规叠矩,出则奔轶绝尘,安能得其仿佛耶!”

“长年荡桨,群丁拨棹”成为黄庭坚草书突发进境的又一个契机,也是其多年来对草书感觉积累的爆发。“余在黔南末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黄庭坚在艰难的历经四十余载之后,在戎州的晚年时期。草书才达到的质的飞跃与成熟。此时,黄庭坚对自己草书充满了自信,在《李致尧乞书卷尾》中说:“此草字,他日上天玉楼中,乃可再得耳。……书尾小字,唯余与永州醉僧能之,若亚栖辈见,当羞死。元符三年二月已酉,夜沐浴罢,连引数杯,为成都李致尧作行草。耳热眼花,忽然龙蛇入笔。学书四十年,今名所谓鳌山悟道书也。”

 一向严以律己的黄庭坚,此时对自己的草书如此的重视,也说明了其草书确实可以达到了他自己满意的程度。 “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耳,不知与科斗、篆、隶同法同意。数百年来惟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耳。”晚年“龙蛇入笔”,也是经过长期历练的结果,而不是子虚乌有的自夸,山谷的草书终达到了继张旭、怀素之后的又一位草书大家。黄庭坚的草书与同时代书家对比,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功, 必定是有其独到之处,可略概括为以下几点原因:

1.从青年的学书时代开始直到生命的最后,至始至终对草书的创作充满了热情,而宋代书家大多倾心于行书的创作。黄庭坚在书法的道路上即使遇到挫折,也能够正视自己的错误,无情的剖析自己,这种猛省可称作“知耻近乎勇”的精神,使得黄庭坚能够在学草道路上至关重要的时刻,思考了钱穆父的批评意见。直到最后终于也深刻认识了其观点的正确性,因而对已经逝去的钱穆父追思不已,哀叹“穆父死已久矣”。

2.把对书法的追求与天地自然万物联系起来,这与宋代的其他书家相比更能看出黄庭坚对自然的敏感之心。草书的顿悟历来不乏书家通过观自然而得到灵感的。怀素“观夏云随风变化,顿有所悟,遂至妙绝”;文同“见道上斗蛇,遂得其妙”;而黄庭坚却有更多的事例:“绍圣甲戌在黄龙山中忽得草书三昧”“ 余寓居开元寺之怡思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及来僰道(戎州),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乃觉少进,意之所到,辄能用笔……”黄庭坚草书的飞跃,是在晚年的一次次顿悟中完成的,而每一次的顿悟,无不与自然联系了起来。最后也自道其中玄机:“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纳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

3.认为草书的学习一方面草书是与其他书体是相通的,而不能厚此薄彼,另一方面对于历代的书家,都应认真的吸取其精华而不是全盘的肯定或否定,以达到书法的自我创新。“宋四家”中,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似乎有时也是在逞点才子气,而没有黄庭坚对草书的那股钻研精神;米芾论书以“晋人格”为去取标准,对张旭、怀素为代表的狂草书风嗤之以鼻;蔡襄:“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态无穷”,但书法还是恪守晋唐法度,创新的意识略逊一筹。黄庭坚认为“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草书不难工矣,”“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耳,不知与科斗、篆、隶同法同意,”同时对张旭与怀素的看法与米芾的态度截然不同。黄庭坚正是对怀素草书有深刻的认识才有了草法的顿悟,可谓是怀素几百年后的知音。

此外,黄庭坚草书的创作内容多为抄录,游离于实用范围之外,这与“宋四家”其他几位书家有极大的不同。可以看出其自觉的艺术追求,也正是符合草书的创作是更多的是要表现自己的情感,草书也才能臻于妙境。同时,黄庭坚对“禅”的思想的认识也是不容忽视的,草书的顿悟与“禅”在某种程度上有其相通之处。

综上所述,黄庭坚草书能够在“颠张醉素”的几百年后,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在学草的道路上,既可以看到黄庭坚所拥有的历史机遇,更多的应是其个人坚毅的求索过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后人学其书,尤要学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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