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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暮云深 2019-12-26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北宋书坛出现了许多独具个性的大家,米芾就是其中“最靓的仔”。他擅长篆、隶、楷、行、草等多种书体,以强烈的个人风格成为宋代“尚意”书风的代言人。之前的文章中,我们对米芾的生平已有一个简单的了解,这次,我们则通过米芾留下的尺牍,继续探究这位独具个性的大咖的精彩人生。

米芾这人,虽然一辈子特立独行,常常被人打上“怪胎”、“奇葩”的标签。但是在北宋重文尚意的风气影响下,也有许多人愿意和米芾这样的艺术天才来往。就比如位高权重的蔡京、蔡攸父子;政坛、文坛上都独步于世的王安石;才情纵逸的一代文豪苏轼;书画家王诜、李公麟、蔡肇等人。甚至,连当皇帝的宋徽宗,也被米芾哄得团团转。可见有宋一代,有才华还是很有用的!

和米芾交往的文坛大咖是很多的,但对他影响最深的,还要属苏轼苏东坡。如果没有苏轼的点拨,或者,米芾就不会成为影响中华书坛的一代巨人了。下面就让我们从米芾留下的尺牍中,去看一看他和苏轼的交往吧: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书坛大咖米芾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我们知道,米芾习书是得苏轼指点后,由唐人转习晋人,才得以更上一层楼。那么米芾和苏轼之间又有哪些有趣的故事呢?

苏轼和米芾的故事,从苏轼被贬黄州,米芾不远千里去拜访他开始。这时候的苏东坡门楣冷清,有人来找他玩,自然不胜欢喜。两人坐在一起,一边品茗,一边交流一下文章书法什么的,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苏轼人生有一大爱好,就是喝茶。米芾也很喜欢茶,于是苏轼有空就请他喝茶。据说米芾那首《满庭芳·咏茶》就是在苏轼家喝茶之后写成的:

“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窗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玉乳,雪溅紫瓯圆。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馀欢未尽,欲去且留连。”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宋人的饮茶之道

元祐四年(1089年),苏轼在朝廷中心又和“旧党”一派打起来了,他再次待不住了,自请出京去杭州当“省长”了。而这个时候,三十九岁的米芾正在扬州做淮南东路幕掾。苏轼途经扬州,想起“米颠”这位老朋友,就前去探访。这时候米芾听从苏轼的建议专攻晋人书法,自觉有很大进境,见了苏轼,喜滋滋地拿出最近的作品来请他点评,此外,他还拿出一方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宝砚,请苏轼为之作铭。于是苏轼大笔一挥,写下著名的《米芾石钟山砚铭》:“有盗不御,探奇发瑰。攘于彭蠡,斫钟取追。有米楚狂,惟盗之隐。因山作砚,其词如陨。”如此调侃米芾的宝贝“得来不易”,也只有苏东坡了。

玩归玩,闹归闹,苏轼离开扬州时,米芾恋恋不舍,一直把他送到了船上,自己差点没跟着走了。

又过三年,苏轼被调任扬州知府,而在扬州做官的米芾却被调去当雍丘县令。苏轼到了扬州以后,邀请了无数文人名士一同设宴为米芾践行。二人喝酒唠嗑,米芾喝高了,问苏轼:“人家都说我颠,老苏你来评评理,我到底颠是不颠?”

苏轼回了仨字:“吾从众。”大家说啥就是啥吧。

尽管苏东坡没少打米芾的趣,米芾也并不见怪,反而更加频繁地与他书信往来。现存的《臈白帖》正是书于米芾做雍丘县令这一时期的:

“臈白十五斤谨上纳,知彼无故以致此后过时矣,门中康胜。芾顿首再拜。”

这时候的米芾,书技已臻成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状。苏轼看了他的书信,不由得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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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臈白帖》局部

苏轼晚年与米芾交往甚密,从海南北归的东坡因病滞留真州(今江苏扬州),米芾曾多次送药。苏轼还有《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一诗记录此事:

“一枕清风直万钱,无人肯买北窗眠。

开心暖胃门冬饮,知是东坡手自煎。”

麦门冬饮子据传是一种益气生津的药,苏轼得了米芾的爱心药汤,这胃里和心里自然都是暖暖的。可惜这时候苏轼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久苏轼就去世了。

有意思的是,苏轼在这之前曾问米芾借去过一方珍贵的紫金砚。结果一个多月以后苏轼卒于常州,临终前叮嘱儿子说自己实在是喜欢这方砚台,希望能以之陪葬。米芾一听急眼了——你干嘛带我砚走,这么好宝贝陪葬了不是暴殄天物么?赶紧书《紫金研帖》一件,追回自己的宝砚:

“苏子瞻携吾紫金研去。嘱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敛。传世之物。岂可与清净圆明本来妙觉真常之性同去住哉。”

——米芾《紫金研帖》

砚台要还,跟老苏说话还是很委婉的:传世用的俗物,怎么能够可以与人的遗体这种已经完全涅槃、修成正果的圣洁之物放在一块呢?

为了追砚,佛家用语都拽出来了,真是让人看得忍俊不禁。这正是米芾和苏轼,二人皆以真情真性与对方相交。米芾待苏轼,也是一片诚心。但是名砚这样的心爱之物,借你看看就好,还是要让它继续留在人间发光发热的!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紫金研帖》局部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林希何许人也?他也是米芾诸好友中的一位。和苏轼相比,这位林君确实显得籍籍无名。但殊不知,米芾书法中的盛作《蜀素帖》的写成正是这位林希促成的。

先来介绍一下林希其人。林希是北宋年间的政治家,神宗年间,他在任同知太常礼院时,因为倡议古礼治丧,得罪了这位一心想改革宋王朝的年轻皇帝,于是一再被贬官,先后被贬到苏州、宣州、湖州、成都等地。等到章惇担任宰相后,林希又被调回中央,负责为皇帝草拟诏命,修《神宗实录》兼侍读,后升迁礼吏两部尚书,再擢同知枢密院事。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段了。但是没过多久,这老兄又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再次被贬出去了。

就在林希被贬湖州的这段时间,他得到了一段珍贵的蜀素。

蜀素是北宋时四川造的质地精良丝绸织物,上织有乌丝栏,制作非常的考究。当时有个叫邵子中的人把一段珍贵的蜀素装裱成卷,期待名家在蜀素上留下墨宝,成就一幅大美之作。但因为丝绸织品的纹罗粗糙,想要在上面写字并不容易,所以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动笔。

林希得到这段蜀素以后,曾邀请胡完夫、徐道渊、闾丘公等诸多好友一同来家里观赏把玩。大家都纷纷称赞蜀素好,就是没人敢往上面题字。

“这么好的丝绸,往上面写字,这不是暴殄天物么?反正我是不敢写!”“我也不敢写!”

大家纷纷推辞,林希只好又把蜀素放起来。直到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林希邀请好朋友米芾上湖州玩。米芾在没当书画学博士之前一直都过着比较清闲的日子,平时最好游山玩水,有人邀请他去玩,他就美滋滋地去了。米芾去湖州期间,林希带他游览了太湖附近的苕溪,著名的《苕溪诗卷》就是作于这一时期。此作八面生锋,笔力老辣,创造了一种天真活泼、激越昂扬的意境,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苕溪诗卷》局部

玩了一阵子,米芾也准备走了,林希特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蜀素请他题字。米芾这个人一向喜欢珍宝,他见到这么好的蜀素,当然不肯轻易错过,刷刷刷一番挥笔,一件被后世誉为“中华第一美帖”的《蜀素帖》就问世了。

“青松劲挺姿,凌霄耻屈盘。种种出枝叶,牵连上松端。秋花起绛烟,旖旎云锦殷。不羞不自立,舒光射丸丸。柏见吐子效,鹤疑缩颈还。青松本无华,安得保岁寒。”

——选自《蜀素帖》

《蜀素帖》上所书内容正是米芾为当时的游玩和送行所作诗作,加之当时米芾已得苏轼传授,书技正是大为精进之时,全篇笔法跳荡精致、结体变化多端、笔势沉着痛快,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墨迹珍宝,与一月前所作的《苕溪诗卷》并称为米书中的“双璧”。再加上丝绸织品吸水性弱,而米芾用笔又快,所以线条枯渴自然,最能体现米芾独特的“刷”字法。后人也一直将此作视为米芾平生第一代表作。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蜀素帖》局部

米芾的这趟湖州之行,使蜀素名扬四海,也为世人留下了珍贵的墨宝。林希可以说功不可没。林希一生与米芾关系要好,在米芾写给其他朋友的书信中,我们也随处可见这位林君的身影:

“五月四日,芾启:蒙书为尉(通慰),审道味清适。涟,陋邦也,林君必能言之。他至此见,未有所止,蹄涔不能容吞舟。闽氏泛海,客游甚众,求门馆者常十辈,寺院下满,林亦在寺也……”

——选自米芾《德忱帖》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德忱帖》局部

值得一提的是,林希不仅与米芾为知交,和苏轼、苏辙兄弟关系亦好。苏轼在杭州所修的“苏公堤”,还是由他继任杭州知府时题名得来的呢!宋朝这些惺惺相惜的文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在之前米芾的生平中,我们曾提到他和当时的权臣蔡京、蔡攸父子都有交往。这次我们要探究的,是他和另一位姓蔡的关系,这个人就是蔡肇。

蔡肇这个人也是北宋著名的官员,据史料记载,他和米芾、苏轼、王安石等人关系都非常要好。不过他在这些文人圈里,是以画家的身份闻名于世的。蔡肇和米芾的交集,从“西园雅集”中便可窥探踪迹。只不过从《西园雅集图》来看,当时的蔡肇忙着看苏大学士写字,并没顾上搭理米芾同学。

不过没关系,从米芾留下的尺牍来看,这俩人的关系还是相当不赖的。

“向乱道在陈十七处,可取和,及未?寒光旦夕以恶诗奉承。花卉想已盛矣。修中计已到官。黻顿首。”

——米芾《向乱帖》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向乱帖》局部

据考证,《向乱帖》正是米芾任雍丘知县之前写给蔡肇的。此帖书法与平常的米氏风格略有不同,行笔时提处细若丝发,圆润遒劲;结字因势生形,行间丝带连绵不断,是一篇饶有意趣的书作。

同一时期写给蔡肇的还有米芾的另一件尺牍《盛制帖》:“盛制珍藏荣感。日夕为相识拉出,遂未得前。见寒光之作,固所愿也。一两日面纳次。黻顿首。天启亲。”此作亦是笔势飞动,形态曼妙;尤其是最后写“天启亲”仨大字时一气呵成,淋漓痛快,充分表现了米芾的“刷字”特色。

米芾尺牍(一)·米芾和他的小伙伴

《盛制帖》局部

从米芾这一时期留下的尺牍来看,米芾跟蔡肇这段时间是常来常往。甚至米芾在死前,还专门叮嘱好友蔡肇来给自己作墓志铭,可见二人交情之深了。

一辈子特立独行的米芾,死也要死个“惊世骇俗”。据闻,他在死前一月,料想自己病不能愈,专门让人打了一口楠木棺材。棺材打好,他干脆就直接拿来当床使了,饮食、坐卧都在里边,连阅读文件、欣赏书画都不离开这口棺材。不仅如此,他还在棺材里接待前来探望他的亲朋好友,并为他们朗诵了一首自作的偈语:“众香国中来,众香国中去。人欲识去来,去来事如许。天下老和尚,错入轮回路。” 米芾和苏轼一样,一直以来都是佛家的信徒,自认为是众香国里人。面对死亡将至,他没有任何的恐惧,也没有任何的悲伤,这是佛家认为“死是生的开始”的观念,是那种不生不死、不寂不灭的“涅槃”境界。从这点来看,米芾把自己的死打造成了类似得道高僧的“入瓮坐化”的方式。

以上,正是米芾尺牍中和几位好友的相交印记。之后,我们会继续探索,米芾的尺牍中还有哪些我们不曾知晓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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