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大蒙古帝国大汗和元朝皇帝的爱恨情仇

1229年9月13日（农历八月二十四日），窝阔台在忽里勒台大会中被察合台、拖雷、铁木哥斡赤斤等宗王（宗王是元朝及以后蒙古地区各部之首领封号之一，类似于亲王爵位。）和大臣推举为大蒙古帝国大汗，管理整个大蒙古帝国，有史料载诸宗王和百官为窝阔台上尊号曰木亦坚合罕（合罕为大汗的别译）。

《新元史·太宗本纪》说'共上尊号曰木亦坚合罕'。

但是窝阔台与他的继承者元定宗贵因沉湎酒色，因酗酒而突然暴毙，所以大蒙古帝国的汗位世系传承很快的在元定宗贵由之后转移到了元睿宗拖雷一系，可以说这是与窝阔台父子俩的酗酒习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成吉思汗世系图

从大蒙古帝国诸位驰骋沙场的大汗们，乃至元世祖忽必烈以降的元朝皇帝们，几乎没有不喜欢喝酒者，酒被蒙古人视为饮食之最，耐日之魂，他们认为'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礼'、'无酒不成俗'，酒给宾、主带来了隆重的气氛，带来了欢乐，深深表达着蒙古族人对宾客的尊敬和深情厚谊。喝酒不仅仅是蒙古传统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也深植于成吉思汗子孙的基因之中。

十九世纪之初国际著名东方学家多桑在他用法文撰写的一部蒙古史——《多桑蒙古史》中提到：

'（蒙古）男子……沉湎于酒，盖其视饮酒非恶德也。'

南宋赵拱在1221 年奉其上司贾涉之命，前往河北蒙古军前议事，面见总领蒙古大军攻金的统帅、大蒙古帝国四杰之一的木华黎，他在自己出使期间的亲身见闻著录成的《蒙鞑备录》中也提到：

鞑人之俗，主人执盘盏以劝客，客饮，若少留涓滴，则主人者更不接盏，见人饮尽，乃喜。……国王（木华黎）乃曰：'你来我国中，便是一家人，凡有宴聚打球，或打围出猎，你便来同戏，如何又要有人来请唤！'因大笑而罚六杯，终日必大醉而罢。更有什者：'凡见外宾醉中喧哄失礼，或吐或卧，则大喜曰：『客醉则与我无异心也！』'

蒙古族和客人增进友谊的方式，可真是非同一般呀。

蒙古帝国疆域的扩大演变（1206－1294）

吸取父亲教训，成吉思汗喜欢饮酒而不酗酒

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在带铁木真去弘吉剌部娶亲后回来的路上被塔塔儿人用毒酒暗害而死，这段历史因为铁木真的传记文学或者影视作品而广为人知，根据《元朝秘史》的记载，也速该是因为'行得饥渴'，刚好'遇着塔塔儿人每做筵席'，以致于中毒身亡，但是因为'饥渴'，喝下有着未解之仇的部族提供的酒食，警戒心之低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如果对蒙古独特的酒文化有所了解，或许就会有一些不一样的理解。

酒被蒙古人看作是敬老和待客的最好物品。客人若是推让不喝酒，就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瞧不起，不愿以诚相待。《蒙鞑备录》中提到的'客人不喝尽，主人不接盏'、客醉，则与我一心无异也'等，多多少少都说明了也速该为什么会如此'不聪明'，按照蒙古人的酒文化来推论，估计他也是希望借此或真或假的与塔塔儿人暂时化解双方之间紧张的关系（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他也速该作为蒙古一个部落的酋长，即使害怕被塔塔儿人暗算也有不能表露出来灭自己威风的难处，更何况主人家招待，客人不喝的话，恐怕双方的局面更加无法善了。

铁木真似乎是吸取了父亲也速该的教训，即使也喜欢喝酒，但是却没什么因为喝酒而耽误事情的记载，甚至在铁木真的成长过程中，曾经因为敌人沉溺于饮酒狂欢而逃过死劫。

1203年铁木真的义父、克烈部族的王罕，因铁木真的势力迅速扩大而感到不安，于春季派遣其子桑昆进攻其部落，铁木真开始时卑辞请和，等到克烈部族等人沉醉酒宴，不设防备时，突袭成功，到了秋天王汗被彻底击败，克烈部被完全消灭。王汗逃到鄂尔浑河畔，死于当地边将火力速八赤之手。这次的成功，在《圣武亲征录》中如此记载：

牧马者乞失力，供马湩（最高等级的马奶酒）适至（王汗处），微有所闻，问其弟把带曰：'适所议何事？该知否？'把带……曰：'我知之矣！可因赴上（铁木真）言之'……驰见上，告其（王汗）谋……。

就是因为负责给克烈部送酒的放牧人无意间探得机密，便告知了铁木真，所以铁木真料敌先机，利用此次机会灭了敌人。

因饮酒暴卒的窝阔台和其子贵由

铁木真在历史上多次受益于对手的饮酒，而他的继承人窝阔台酗酒的程度则令他无法忍受。

根据《多桑蒙古史》载：

窝阔台饮酒无节，因常致病，其父屡责之。其兄察合台素为窝阔台所敬畏，曾遣侍臣一人监之，每日饮酒，不得过若干盏。窝阔台不敢公然逆兄命，然饮时换大盏，监者亦不敢拒。

连同样喜欢喝酒的父亲兄弟都看不下去的过度饮酒，显然太宗窝阔台是一名深度酒精中毒者。《元朝名臣事略．中书耶律文正王》中记载这样一件事：

上（元太宗）素嗜酒，晚年尤甚，日与大臣酣饮。公（耶律楚材）数谏不听，乃持酒漕之金口曰：'此铁为酒所蚀，尚致如此，况人之五脏有不损也？！'上悦，赐以金帛，仍勑左右进酒三钟而止。

在《国朝文类．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元文类》）中，这一段最后一句多了一个'日'字，成为'仍勑左右日进酒三钟而止'，语意颇有不同。但是不管窝阔台是直接给耶律楚材一个软钉子，还是有听劝确实少喝了一些，显然为时已晚。1241年12月11日（农历十一月八日），窝阔台在一次打猎过程中，'进酒欢饮，极夜乃罢'，隔天就暴崩了，使他的西征进程被逼中止。当时蒙古帝国西征欧洲的军队几乎就要到达维也纳，但是因为窝阔台的忽然离世，领军的将领被迫退兵参与推举新大汗的忽里勒台大会。自此以后，蒙古大军再也没有踏足这片土地。

托雷和唆鲁禾帖尼

窝阔台的儿子元定宗贵由，也是一位深度的酒精中毒者，元定宗贵由在位仅仅一年零八个月就暴卒，根据《新元史．定宗本纪》记载：'帝（贵由）……好酒色，手足有拘孪疾，尝以疾不能视事。'所谓的'拘孪疾'，根据中医的说法，是因为肝经问题，导致筋骨拘急挛缩,肢节屈伸不利，极有可能是酒精中毒所致。

当时由罗马教宗诺森四世派出的天主教方济各会传教士若望·柏郎嘉宾，希望劝说蒙古大汗不要伤害基督徒，同时要他深入了解蒙古人的风土民情、作战方式等。1246年7月22日，他抵达距离哈拉和林只有半天路程的地方，选举大汗的忽里勒台大会正在此召开。他目睹了1246年8月24日贵由的当选，柏郎嘉宾在《鞑靼蒙古史》中留下了对贵由的生动描述：

在他当选时，约有四十，最多四十五岁。他是中等身材，非常聪明，极为精明，举止极为严肃庄重，从来没有看见他放声大笑，或者是寻欢作乐。

这样的描述与国内资料中贵由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有一种传闻说贵由是生病不治而死，但是理论上柏郎嘉宾见到贵由的时间，距离他死亡的时间大约相距一年，从外表来看似乎没有显出病怏怏的样子。还有一种说法，贵由是饮酒过多中毒而死。

早逝的饮酒大汗，争权的遗孀皇后

不过不管是哪种原因，可以肯定的是贵由在继承汗位之后因为健康问题，本人几乎无法处理政务，1248年贵由以养病为名带兵西巡，途中病逝于横相乙儿（今新疆青河东南），贵由死后，其遗孀斡兀立海迷失临朝称制，由于贵由与拔都早年不和，拔都拒绝奔丧。为了对抗窝阔台家族，拔都以长支宗王的身份遣使邀请宗王、大臣到他在中亚草原的驻地商议推举新大汗。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宗王们多数拒绝前往，海迷失后只派大臣八剌为代表到会。唆鲁禾帖尼（她是蒙哥、元世祖忽必烈、旭烈兀与阿里不哥的亲生母亲，由于她的这四个杰出的儿子都做过帝王，所以她被后世史学家称为'四帝之母'）则命长子蒙哥率诸弟及家臣应召前往。1250年，忽里勒台大会召开，拔都在会上指出贵由之立违背了窝阔台遗命（窝阔台遗命失烈门即位），窝阔台后人无继承汗位的资格。并推选能力出众，又有西征大功的蒙哥为大汗。但是窝阔台、察合台两家拒不承认，大会拖延了很长时间。1251年在威望甚高、并且善于笼络宗王贵族的拖雷之妻、四帝之母唆鲁禾帖尼的运作之下，多数宗王大臣最终应召前来，召开了推举部落可汗的忽里勒台大会，宗王大臣们共同拥戴蒙哥即大汗位。此后，为了巩固汗位，唆鲁禾帖尼在镇压反对者时毫不留情，并亲自下令处死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

自此蒙古帝国的汗位继承，便由窝阔台家族转移到了拖雷家族，皇族内部的分裂，为后来大蒙古帝国的彻底分裂，埋下伏笔。

总结来看，窝阔台的过度酗酒使得他把许多事务交给颇有心计的乃马真后，乃马真美貌出众，精明能干，她想让自己的长子贵由成为继承人，但窝阔台更喜欢三子阔出。阔出于1236年战死后，窝阔台有意让阔出的长子失烈门继位。窝阔台在1241年12月11日去世后，失烈门年幼，有声望的拔都又因与贵由有旧怨而拒绝出席推举大汗的忽里勒台大会。因此乃马真后从1242年春开始临朝称制。在称制期间，乃马真后逐步提拔支持贵由的势力。1246年8月24日，贵由被推举为大汗，乃马真后还政。贵由不仅仅继承了大蒙古帝国的汗位，显然也继承了窝阔台血液中流传的酗酒习惯，不管他最终是被毒死还是生病而死，可能与酒都脱不了关系。海迷失皇后的临朝临朝称制，给大蒙古帝国带来了严重的混乱，也间接造就了拖雷一系上台的大好条件。

元宪宗蒙哥上台了，但酒与大蒙古帝国大汗和元朝皇帝的爱恨情仇，还在历史大道上继续进行着……

宪宗蒙哥继位，蒙古帝国大汗世系转移

宪宗蒙哥的即位，象征大蒙古帝国的世系正式传移至托雷家族。元朝的创立，虽然是成吉思汗以来大蒙古帝国分裂的象征，但黄金氏族诸人的不和，恐怕蒙哥得负很大责任。蒙哥不算爱喝酒的大汗（不爱喝酒的标准恐怕是相对而论），明清史家皆曰宪宗'不乐宴饮'，未步上其伯父窝阔台与堂兄贵由的后尘。但《蒙兀儿史记》称：

（蒙哥）性喜畋猎，自谓遵祖宗之法，不蹈袭他国所为。然酷信巫觋、卜筮之术，凡行事必谨叩之，殆无虚日，终不自厌也。

迷信巫术也带来一些问题。他受拥戴登上大汗之位，却无法消弭窝阔台系宗王贵戚的敌意，将元定宗贵由的皇后海迷失投河溺死的主因，就是认定海迷失使用巫术暗算他，由于对巫术的恐惧，他甚至波及无辜，将失烈门一并处死。

元大都

失烈门是何人？他才是窝阔台指定的汗位继承人。窝阔台的阔出太子死于征南宋之役，孙子失烈门被指定为太孙，但窝阔台酗酒暴卒，上演了女人当家争夺领导的剧码。先是乃马真皇后临朝称制，剥夺失烈门的继承权，让自己的儿子贵由继位。

元定宗贵由又酗酒早逝，海迷失皇后想重演乃马真之举，没生儿子，就拥失烈门临朝，但拖雷家族掌管者唆鲁禾帖尼（四帝之母）早在这几年收拢了不少宗王的心，加上她悉心经营已经征服的汉地，资源丰厚，忽里尔台会议上推举出拖雷的长子蒙哥为汗，正是唆鲁禾帖尼的功劳。这些爱喝酒的大汗，一个一个早逝，女性只好出来争权夺利。

蒙哥成功夺取原属窝阔台家族的汗位，却又杀害罪名不显的侄子失烈门。《新元史》评论：

宪宗聪明果毅，内修政事，外辟土地，亲总六师，壁于坚城之下，虽天未厌宋，赍志而殂，抑亦不世之英主矣。然帝天资凉薄，猜嫌骨肉，失烈门诸王既宥之而复诛之。

《史集》的作者拉施特有言：

'蒙古之内乱，自此而萌，隳成吉思汗睦族固本之训。'呜呼，知言哉！

忽里勒台大会

连当代史家拉失德丁也不认同蒙哥对失烈门的处置。这也肇下从蒙哥到元朝中期都得不断面临窝阔台系后人海都等宗王的'挑战'。

托雷家的儿子们，似乎在饮酒方面比较节制。蒙哥的死因目前尚无定论，《史集》认为蒙哥是在军中感染痢疾身亡，毕沅的《续资治通鉴》亦同此说。据说蒙哥曾下令全军喝酒来对抗传染病，颇合酒国英雄酒能消毒的论点。黄震的《古今纪要逸编》认为蒙哥是屡攻钓鱼城不克忧愤而死。《海屯行记》则说是落水而死。翦伯赞主编《中国史纲要》说'蒙哥汗为宋军的飞矢射中身死'，采用的是《马可波罗游记》和明万历《合州志》所载蒙哥被钓鱼城守城武器矢石击中，伤重不治之说。无论如何，蒙哥显然不是杨过打死的。

酗酒的成宗导致世系传承再次混乱

元朝的创立者元世祖忽必烈在位超过三十年，享寿将近80 岁，是异常长寿的蒙古大汗。他命定的继承人真金在1285 年因为卷入禅位风波，忧惧而死，元世祖忽必烈事后非常懊悔，基于弥补的心态，不立其他儿子，改立孙子，从此元朝的统治者皆为真金后人。

元世祖忽必烈先是以真金次子怀王达剌麻八剌为皇太孙，怀王因病早逝，遂改由真金三子铁穆耳受皇太子宝，真金长子晋王甘麻剌则总兵镇守漠北和林，防备窝阔台系的叛王海都。但铁穆耳屡屡因为酗酒问题而惹恼祖父元世祖忽必烈，据《多桑蒙古史》：

铁穆耳（成宗）幼时饮啖无节，其祖元世祖忽必烈尝责之，且曾受杖三次，终命数医侍食以监之。

严格进行戒酒医疗，伺候皇太孙沐浴的回教徒为了讨好未来的大汗，偷偷的把酒用管子引入浴室，让铁穆耳趁洗澡时喝个够。《蒙兀儿史记》同样提到：

始汗（铁穆耳）为太孙时，好饮无节。元世祖忽必烈汗常戒之，不悛。…有近侍司太孙节沐者，私置酒于盥器，代水以进，元世祖忽必烈汗闻之，大怒，谪戍其人远方，杀之于道。

不管是浴桶装酒还是脸盆装酒，成宗的酒瘾真是'非同凡响'。元世祖忽必烈最终并未以孙子的酗酒成瘾而改变心意，成宗即位之后，'深以前事为非，力自节饮'，且'一革至元中叶以来聚敛之政，冗设之官，约束诸王、妃、主、驸马扰民'，被誉为'守成之令主'，但节饮可不是戒饮。过度的饮酒使得成宗在1305年患上重病，不能亲自打理朝政，于是由皇后伯要真氏执政。皇太子同年先成宗一步去世，两年后成宗去世后继无人，埋下了元朝中期皇位争夺战的隐患。

短短24年间换了8位皇帝

生长于大漠的元武宗海山，蒙语称曲律汗，早年受成宗之命在漠北统兵，为元朝平定多年以来窝阔台系的海都、察合台系的笃哇两王的叛变，结束元朝对西北宗王的长年战争，取得1303 年四大汗国承认元朝宗主地位的成果。他的父亲怀王答剌麻八剌本是元世祖忽必烈属意的继承人，因病早逝，皇位才会落入铁穆耳一系。海山挟着强大的军事贡献与政治背景，透过在大都的同母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发动政变，带兵入关继位，也与他的弟弟立下兄终弟及、叔侄相继的金匮之盟。

武宗在位最受诟病的是赏赐诸王太滥，爆发财政危机，立尚书省'理财'；另一方面他也首开先例，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同样地，他也是个出名的酗酒大汗，《元史新编》提到：

武宗…可谓天潢之杰出，天授之雄武矣。入绍大统，谓有宏图，而始终误听宵人，以立尚书省为营利之府，……。封爵太盛，而遥授之官多；锡赉太侈，而滥赏之卮漏。…。又考陶九仪《元氏掖庭记》，则琼岛水嬉之华，月殿霓裳之艳，亦自帝大滥其觞，而《本纪》讳之，不载一字，亦英雄酒色之通病欤！

海山得年31 岁，《蒙兀儿史记》载有一事，与耶律楚材谏窝阔台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海山汗荒于酒色，…阿沙不花见汗容色日悴，进言曰：'陛下不爱万金之躯，深思祖宗付托之重，百姓仰望之切，而日迩酒色，是犹两斧伐孤树，未有不顚仆者也。陛下纵不自爱，如宗社何？'

汗说曰：'非卿，孰为朕言！继自今毋爱于言朕不怒也。'

因命进酒，【蒙兀朝制：殿上置酒尊，尚饮司之，群臣奏对称旨，随时赐饮】阿沙不花顿首谢曰：'臣方劝陛下节饮，而反以酒劝臣，是臣之言不信于陛下也，臣不敢拜赐。'

武宗并不恼怒阿沙不花，这位长于大漠的曲律汗，始终有着草原男儿的优点与缺点。饮酒一事，从'殿上置酒，奏对称旨，随时赐饮'，以及《多桑蒙古史》所说'饮酒非恶德'，显然今人必须站在源自草原的蒙古政治文化来理解，而不能单以农业民族的道德评价看待这种酒文化。

曲律汗性格上的优点，在皇位授受上更让人激赏，他不顾近臣劝阻，虽有亲生子，却坚守与弟弟的'金匮之盟'，史家称赞他：'磊落光明，胜宋太宗万万，固不失为一代之英主'。仁宗因为哥哥的重然诺与酗酒早逝，顺利继位，在位时正式举行开国以来第一次的儒家科举，指定朱熹集注的《四书》为科举考试用书，力行'儒治'国策。但儒学的薰陶与酒精的魅力在他身上并不冲突，史称'其孜孜为治，一遵元世祖忽必烈汗成宪，惟饮酒无度，或其短祚之由欤'，我们实在很难把一位孜孜求治的有为君主和酗酒这件事情联想在一起，蒙语普颜笃汗的仁宗得年只有36岁。

按照'兄终弟及、叔侄相继'之约，仁宗应该立海山之子和世剌为储君，但磊落重信如曲律汗者毕竟罕见，仁宗背弃了叔侄相传的誓约，把和世剌放逐到云南，以己子硕德八剌为太子。仁宗饮酒无度，英宗格坚汗继位时年仅18 岁，硕德八剌从小就亲近父亲所用的那些儒者，即位之后想做的比自己的父亲更多，年轻气盛让他不顾许多复杂的政治条件，抱着有梦最美的幻想，与同样年轻的右丞相拜住（木华黎家后人）硬行'新政'，最终招来杀身之祸。

在位三年，前两年受制于太皇太后答己（武宗和仁宗的生母）与答己宠臣铁木迭儿，两人过世之后格坚汗掌权才一年，'至治新政'就因为两个年轻人死于'南坡之变'的政治暗杀而中止。满怀抱负的硕德八剌看似'书生皇帝'，但他却有另外一面，清史家屠寄说：'（英宗）过信喇嘛，大起山寺，不受忠谏，饮酒逾量，有时至失常度云。'

英宗被暗杀之后，伯父也孙铁木儿循武宗之例，带兵入关继位。不少史家怀疑泰定帝与'南坡之变'的阴谋有直接关系。他跟堂弟仁宗一样，得年36 岁病死，死因不明，按照黄金家族的'传统'，可能也与酒关系很深。

泰定帝是元朝唯一没有谥号者，他的儿子在两都之战中落败，继位者皆为海山后人（即怀王达剌麻八剌一系），强调晋王甘麻剌一系在法统上的'不正'。不少清代史家帮泰定帝抱不平，例如魏源就指出成宗有两个同母兄：晋王甘麻剌、怀王答剌麻八剌，三人本无嫡庶之分，甘麻剌才是真金长子，成宗无后，甘麻剌之子也孙铁木儿是下一代最长，怎可视为旁支入继、法统不正。海山、爱育黎拔力八达兄弟以'先入关者为王'，兄终弟及，待英宗遇弑，也孙铁木儿自漠北入靖内难，与海山兄弟所为并无不同。

更有什者，泰定帝在位对怀王答剌麻八剌后人赏赉有加，'有德而无怨'，反而是海山之子文宗取得皇位之后刻意抹黑泰定帝。魏源言：'人心归泰定之子（天顺帝阿剌吉八），而不归武宗之子（文宗图帖睦尔），明如星日'，看来这个《春秋》之案，尚有待来者。

泰定帝在上都（开平）忽然过世，皇太子阿剌吉八才9 岁，在大都（北京）的武宗次子图帖睦尔蠢蠢欲动，一场争夺皇位的'两都之战'因此爆发。图帖睦尔打败了上都的小童天顺帝，虽然想自己当皇帝，但是他满腹委屈的哥哥和世剌看起来比他更有资格。

作为海山长子，和世剌本应继承仁宗之位，却被封了个周王远远的放逐到云南（真金封燕王，从此'燕王'成为太子的代称，仁宗封和世剌为周王，显示背弃盟约的心意已决），武宗近臣与和世剌都清楚知道金匮誓约内容，深深不满，在被迫前往云南的路上就拥兵'叛乱'，高中生年纪的和世剌斗不过坐在大位上的叔叔是意料中事，最终在近臣的保护下逃到察合台汗国求庇于笃哇汗后人，史称'年未弱冠，远逊金山，耕牧十有三年'。

等了三任皇帝，幸好这些大汗寿命都短，总算风水轮流转到自己身上。和世剌理所当然的在漠北即位称忽都笃汗，弟弟图帖睦尔表面上同意循父亲武宗、叔叔仁宗之例，派人先行携皇帝宝玺北上献给和世剌，自己则受皇太子宝，兄弟俩约在中都（今张北县附近）王忽察都行宫见面，这种互相取信的时刻，绝对要喝酒，就像木华黎国王曾说的，喝得烂醉失态，表示无异心，但这一喝，明宗竟喝死了，史称'天历之变'。

和世剌自然不是饮酒过量而死，他是喝到了毒酒，一般皆认为下手的是文宗朝有名的权臣燕铁木儿，而元明之际的史家权衡直指文宗是弑兄的主使者。

'两都之战'与'天历之变'使文宗札牙笃汗成为两度即位的皇帝，他号称元朝最重'文治'的君主，能诗善画，当然也好酒，只是比起他的父亲大漠男儿海山来说，饮酒的程度算是小巫，只是这位优游于奎章阁的艺术、诗文与经典之中的大汗，28 岁就病逝在上都，似乎也是一手绘画、一手畅饮吧。

摆脱酗酒之名的两位皇帝，已入膏肓的大元王朝

元朝最后两位皇帝宁宗和顺帝总算摆脱酗酒大汗之名。文宗札牙笃汗对于'天历之变'一直耿耿于怀，即使自己有儿子也坚持把皇位传给侄子（明宗之子），完全不顾'政治伙伴'燕铁木儿的反对。

文宗之举有人解释为赎罪心态所致，也有人认为是想洗刷谋杀哥哥的嫌疑，文宗的皇后尊重丈夫的决定，燕铁木儿也无法扭转帝后心志，只好退而求其次以明宗长子妥欢帖睦尔远在广西之由，改立年仅7 岁的明宗次子懿璘质班为汗，不料小皇帝在位53 天就夭折，这位小朋友的死一般认为没有阴谋的成分，只能说是命运。

他的哥哥妥欢帖睦尔终于'天命所归'，虽然从小被到处流放安置，继位过程也一波三折，还是成为元朝在大都的最后一任皇帝，寿命虽然没有元世祖忽必烈那么长，在位时间却超越世祖。

元末史家权衡描述顺帝（乌哈噶图汗）：'不嗜酒、善画，又善观天象。'时人认为他昏愚、优柔，权衡却不这么认为，《庚申外史》载顺帝幼年'头发常生虮虱，使民妪捕之'，然后他跟帮忙抓虱子的老妇说：'是虽血食于我，我不忍杀之，不如以纸裹之，悬于屋檐下，冷杀可也。'显示他性格上的扭曲与阴暗面，但理解到他幼年即经历父母被暗杀，以天潢贵胄到处颠沛流离，即使行为乖张亦合情理。《庚申外史》也批评顺帝擅长'借刀杀人'，并不'昏愚'，确实在元朝最后的30余年，顺帝面临多次政治危机，在关键时刻都显露精明，史家之言并非无的放矢。

如此看来，那些爱喝酒的大汗，性格是不是比较可爱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