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白话> 古代的人，他们的知识抵达顶点了。抵达什么样的顶点呢？有些人认为根本不曾有万物存在，这是到了顶点，到了尽头，无法增加一分了。其次，有些人认为有万物存在，但是万物之间未曾区分。再其次，有些人认为万物之间有区分，但是未曾有谁是谁非的争论。是非一旦彰显，就造成道的亏损。道因而有了亏损，偏好也因而有了成就。真的有成就与亏损吗？真的没须眉就与亏损吗？有成就与亏损，这表现在昭文弹琴上；没有成就与亏损，这表现在昭文不弹琴上。昭文擅长弹琴，师旷擅长举杖击节，惠子擅长据梧论辩，这三个人的才智都相当杰出，也都各有所成，所以事迹被人记载下来。正因为他们所爱好的异于众人，又想把自己所爱好的让别人明白，别人不可能明白而勉强他们明白，结果就会像惠子一样，一辈子抱着无人能懂的坚白论。而昭文的儿子只会承袭父亲的技艺，以致终身都没有成就。像他们这样可以说是有成就吗？那么即使是平凡的我也有所成就了。像他们这样还不能说是有成就吗？那么万物与我也都无所成就了。所以，迷乱世人的炫耀行为，是圣人所鄙视的。因此，不再争论而寄托于平庸的道理上，这就叫做：以清明的心去观照一切。 <解读> 在这一章中，“未始有物”是最难理解的。明明在我们经验的世界中，到处都有东西存在，为何庄子说古人最高的智慧是理解“根本不曾有万物存在过”？答案是：万物的本质是虚幻的，充满变化。从结果来看，什么都没有；从开始来看，什么都还没出现，所以说根本不曾存在过。能领悟到“道”，自然就能领悟这个道理，那就是最高的智慧。能够领悟从来都没有万物存在过，自然对万物充满变化毫不在意，因为已找到根源，那就是“道”。因此道家和佛教的观念可以互通，既然“根本不曾有万物存在”，人就不须执著。其次，有些人认为有万物存在，但是万物是一个整体，未曾区分贵贱高低。再其次，有些人认为万物之间有区分，但是未曾有谁是谁非的争论。第四等是区分了是非，但是因为道是一个整体，是非一旦彰显，有了区分，就会造成道的亏损。 偏好会带给人成就，就像许多人在运动方面表现杰出而有了成就，但却因此凸显别人缺乏这方面的表现。我们不看别人的专长成就，自然就不会对比自己的缺乏。这篇举出几位表现杰出、各有所成，所以事迹被人记载下来的精英。但是在庄子看来，寻常百姓的生活反而是一种幸福，过于杰出的人，最后并不一定能够长久。因为他们所爱好的异于众人，又想把自己所爱好的让别人明白，别人不可能明白而勉强他们明白，结果就会像惠施一样，一辈子抱着无人能懂的“坚白论”。有关“坚白论”，可参考公孙龙的说法。公孙龙的生平活动约在公元前325至250年，与荀子、邹衍同时，曾做《坚白论》一文，大意为一块坚白石，它的坚、白、石是各自分离的，亦即性、色、质互不相关，不可同时被感知。而人的感觉一一分离，无法使用单一感官来确定所看见的是什么，譬如视觉可以感知到白（那是白色）、石（那是石头），触觉可以感知到坚（那是坚硬的）、石（那是石头），所以坚、白、石要同时成立，需要几种感官加上意识的判断，以及对概念的定义才能成立。惠州与公孙龙被列为“名家”，因为强调名言之辩，接近今日所谓精于逻辑、语言及辩论的人。 这篇最重要的观念是：古人最高的智慧是能够领悟从来不曾有万物存在过。从这句话可看出庄子的思想已达到西方哲学最高的智慧。西方两千多年的哲学，主要问的就是：为什么是有而不是无？(Why is there something rather than nothing?)如果万物是“无”，比较解释，因为将来都将归于无，但为何现在是“有”呢？所以学《庄子》就要从有是非，提升到不因是非而影响自己，大家相安无事，再往上提升到领悟“道”是一个整体，从整体来看，别人就是自己，譬如坐公交加看到别人有座位，就像自己有座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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