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史上最伟大的一次唱和!在古代,诗人以同题唱和的例子举不胜举。但是,和诗圣杜甫唱和的却不多,而且,是五个人同时、同题、口占唱和,这在诗词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唐天宝十一年秋,高适、岑参、储光义、杜甫、薛据五人相约斗诗,同登长安慈恩寺塔,并以《同诸公登慈恩寺塔》为题,口占一首古诗。 时至今日,除了薛据的诗散佚不见外,其他四人的诗皆完整地流传下来。这对后人分析他们的诗词水平和情志的高远,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 明末著名诗论家仇兆鳌曾这样评价:
仇兆鳌这话的意思是说,高适的作品简练干净、格调清而坚,得清老之姿。 岑参和储光义二人的作品虽然风骨不显,但秀丽中不乏风流。 只有杜甫的诗不仅格调工整、气象森然,而且俯仰所及处皆深入一层,举手投足间穿透今古,意蕴深沉,压倒众人。 ▲仇兆鳌认为杜甫的诗‘格调’高,所以压到众人。 以‘格调说’论诗词水平高低,向前可以追溯到宋代的姜夔、严羽,向后可以追溯到明代前七子(李梦阳、何景明等人)、后七子(李攀龙、王世贞等人)和清代沈德潜。
这里的‘格高’,指的就是格调高,也即立意高、意境高。这和王国维的‘意境说’不谋而合,但又更具体一些,具有很强的实用性。 ▲在文化界,对诗圣、高适、岑参等诗界大咖的水平高下早有定论。 但为了更直观地重现古人的风采,我们今天也试着用‘格调说’再剖析一遍这四首诗,以供世人评断。 四首诗,代表了四种不同的人生境界▌高适与岑参并称“高岑”,笔力雄健,气势奔放,他登上此塔时已经49岁。当时,他还只是县一级的丘尉,尚不入品级。 高适诗曰:
高适在开头以佛家鼎盛之貌入笔,略略描写登临高处的壮观感觉后,随即转入飘渺乎不似在人间的出世之情。 及至眼前景色再现‘宫阙俨俨、山河皆拜’的宏大景象后,突然以‘秋风昨夜至’转笔,自惭潇洒不如阮籍、谨慎只因已老,表现了志向不遂、地位卑微且年纪已老的消极情绪。 高适把眼前之景与人生之遇联系在一起,表达了个人的济世志向和无尽落寞。 而对于时年已经49岁的他来说,依然怀着清狂的阮籍之志,也是难能可贵的。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高适的志向。在他写完这首诗不久,就去了凉州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处做了书记官,再次踏上波澜壮阔的边塞之旅,并开启了步步升迁的开挂模式。 ▌岑参登塔时才34岁,但是,他的心境却和高适完全不同。 岑参诗曰:
岑参的诗在开头表现的较为雄壮,极力描绘塔的雄阔景象,并使用‘突兀、峥嵘、碍白日、摩苍穹’等动人魂魄的消极词汇来凸显高处登临的险危。 到了‘下窥指高鸟’就开始转向沉郁悲壮,他似乎看到了唐王朝的走向日暮的结局。最后转入‘净理可悟、挂冠而去’时,已经显出了澹泊归隐之心。 岑参26岁就以第二名的成绩中了进士,比其余几人条件优越太多。他青春时期和杜甫一样到处游学,熟知民间疾苦和边塞军情,对唐王朝的腐败和没落有更深的感触 ▲他在30岁时就被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任为书记官,经历比较丰富,也谙熟官场的腐败和黑暗。因此,他表现的是历尽沧桑、无力为天的消极避世情怀。 比起高适的济世情怀来说,岑参的情志显然略逊。而且,在仕途上也逊色其半分。 ▌储光义是山东兖州人,在当时名气与几人相仿,登塔时已经46岁。平生好山水林泉之游,擅田园诗。 储光义诗曰:
储光义的诗风和立意与岑高二人不同,虽然起句也很大气磅礴,但只是一联之后便转为平淡寡然、纤细玲珑。 ‘地静我亦闲、逍遥方在兹’等句体现了他平淡清远的精神追求,‘虚形宾太极,莫能穷天涯’则体现了人在天道自然面前虽然渺小但仍有所乐的娱己情怀。 最后几句则体现了对精神价值的一些追求,无有壮怀激烈、无有奋发图强之势。 ▲储光义的登临诗,不仅没有人间疾苦,也没有佛家慈悲的伟意,在诗中表现的是一种逍遥出世的情怀。特别是最后一联,对身居高处竟然生有怯懦之意,使其格调又逊了岑参半分。 储光义的人生结局也很悲惨。 安禄山陷长安时被迫任伪职,后被唐肃宗贬死岭南,正应了其诗中的高危之意。 长安慈恩寺塔,也就是现在的大雁塔 ▌登塔这一年,杜甫41岁,刚刚得到唐玄宗的赏识,在京等待安置,却被排斥贤才的李林甫给搁置了起来。 杜甫诗曰:
杜诗一开头就出语奇突,气概不凡,用“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的天地大境入笔,一反三人由点而面的细述,自‘自非旷士怀’开始自述心中‘百忧’之志,转而细细描述佛塔之伟力,为追缅羲和、少昊之风标,收拾山河的伟大志向做伏笔。 接着又是一转,从‘泰山忽破碎’开始到‘日晏昆仑丘’表达了对山河零落、朝堂无作为的愤懑和担忧。 最后寄语‘稻粱谋’,痛斥那些追逐私利的权贵,体现了诗圣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操。 ▲虽然受到权贵的排挤,但诗圣就是诗圣。不仅没有任何气馁和悲观情绪,反而更加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和无悔的家国情怀。 这种心胸格局,不是前面诸人能够比拟的。 盖棺之论▌从上述四首诗,我们可以看出这四个人的不同胸怀和格局。 ▲高适的诗中开始也有奔放之势,但在最后收尾阶段这种势头渐渐衰落,转入对个人前程的担忧,没有杜甫忧国忧民的大善之情。 这固然和他的’老大不得志‘的心态有关,但也体现了较为急切、悲凉的心理,和《诗镜总论》对其的评价很吻合。 ▲岑参诗开头的雄阔之势不逊高适,但其热度易衰,且悲伤失落的情绪让他更关心个人命运,只想着归隐逃避,再无一往直前的澎湃激情。
▲储光义的诗风秀清灵,表现出不同于三人的澹泊情怀,但在格局上终究逊了一筹。 ▲唯有杜甫,在俯仰而观、左右相较的工整笔下,思瞬千载,念穿古今,胸怀拯救家国的高志,迥然异于其他三人。 虽然在最后,诗圣也体现了对浊世难为的担忧,但其一身正气直斥权贵的风标却鲜明有力,迥然异于其他三人。
因为杜甫的胸襟与众人不同,心中所怀的是家国天下,格调高于众人,是故更胜众人一筹。
因此,诗圣这首诗是四人中的压卷之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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