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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洁:我的害怕

 吞像摄影 2020-10-27

摄影:袁洁

文字:袁洁

本篇编辑:大笑笑

于抽出点时间来写这篇年终的总结,也是等到身体还算不错的时候,脑子不发蒙,胃不疼,加之,写完了那些用来换钱的字儿后。

我记得我有个作家朋友,曾经很自豪地给我说过,她所有的字儿都能换钱,“贼不走空”,她给我说这话的时候很得意,我也很羡慕,那会觉得能不写无用之字,这应该是一个职业写手的象征吧。好比专业的摄影师,每张照片都能换来物质的回报,要么办展览出画册去得奖,要么挂到画廊里被贴上红点,反正如果作品总在自己电脑里落灰,这算哪门子的专业呢?

但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多写点毫无价值的字儿,絮絮叨叨的去探索点有关自己的真心话,因为我发现,当贼不走空的日子过久了,其实有一种巨大的内耗让贼都能怀疑起是不是最终偷到了自己的身上,当初的理想还是理想本身吗?

我很害怕。因为这一年多我写了很多东西,真的很多,我发现我坚持着每月两篇媒体的专栏,二十四篇稿子雷打不动,除此之外,我还写了大量网文,算来算去我每个月都在写,但我也很明白,写这些稿子的时候我只是在完成任务,平均每写200个字就看一眼字数,够2000字了吗?好的,不够再凑点……这些字儿锻炼了我的职业感,却消磨掉了我当初对文字的那种激情。亚里士多德不是有句名言吗,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当我审视自己的这种写作状态,我发现一切目的性太强的行为其实很值得警惕。今年,我写的这些字儿里,有多少是属于我自己的呢?

很少。

世间一切都有着隐秘的平衡。前段时间,我找到了自己很早之前的一个博客,那个还没有微博和微信的时代里,我在一个自己的私人博客里自言自语,点击率几乎只有个位数,我发泄着无数不满与痛苦,快乐与机灵,当时的我没有让文字变成钱的野心,更没有任何写作任务,更无心扮演某种身份,但我在当初的那些文字里感受到了强烈的荷尔蒙,肾上腺素,还有在今天的我看来都有些吓到自己的灵光,说实话,此刻的我嫉妒那会儿的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为理想奋斗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守候住理想其实是非常难的,大部分人并不是跌在追求理想的途中,而是跌在理想实现后的结果里。

我身边有很多职业的摄影师朋友们,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看他们已经算非常成功了,但无数的新问题困扰着他们,摄影带给这些职业人士的苦难是新的次元。人啊,从一个山头翻越另一个山头,发现眼前永远不是平原,理想得到之后的那种麻木失望,生死疲惫,以及被理想挟持后只能硬坚持的无路可走才是赤裸裸的终极挑战,奋斗理想靠的是热血,但守候理想靠的是智慧。后者好苦。

我最珍惜的是人的自由,以及对自由的选择权利。但我发现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没什么选择权了,很多事儿必须要做,虽然肉体反抗着,大脑抵触着,但必须要做,是的,有一个上帝的声音在你耳边不断提醒:你必须要去做这件事儿,哪怕你很不愿意。于是,我经常拿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的那句名言宽慰自己:“每天做两件自己讨厌的事儿对灵魂是有好处的。”

于是,必须要上一些课,必须要写一些文章,必须要去见一些人……因为大人的世界里本就充满着无数的妥协,选择权丧失的成年人是被生活夹着走,不是引领着生活走。我在无数次众人热闹的活动现场,脑中都有一种强烈的共鸣感,我确信无疑——那些喜剧演员下了台一定非常悲伤;那些相声演员一定在现实中憎恨包袱;那些人生励志导师其实自己早就放弃寻找希望;而毛姆一定是个自我折磨的变态……今年,我更进一步明白了“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这句话的真意。

也是今年,我发现身边很多人都开始羡慕起孩子,“纯真”“天真”“赤子”这些字眼总是被人们赞扬着,但有几个人真的能接受如孩子一样的成年人?我发现孩子这个语境其实只能存在于某个年龄段,一旦当一个成年人和孩子一样,其实又是非常失败的:孩子可以不高兴就骂,可一个成年人你只能算了吧;孩子可以不爽了就愤然离席,可一个成年人你必须坚守到板凳坐穿;孩子可以原地放弃,可一个成年人你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坚持既修养……就连追求理想的方式孩子和成年人也不一样,孩子面对理想一片幻想,成年人面对理想一肚苦水。

我前几日看到美国摄影师尤金.史密斯的一篇文章,他有一句话让我很感慨,“我想要拍的是有感情的战争照片,这些照片要能打动人,甚至能掐住人们的咽喉,让战争的可怕侵入到他们的脑中,让那些人好好想想,再也不应该有战争了。我必须用我的肉体和精神力量,尽一切可能阻止和延迟下一场战争。”他哪是在拍照片啊,这个男人完全带着殉道士的牺牲精神来做摄影,而且坚信,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摄影师是否有能力(或者是否需要)来承担阻止战争这么艰巨的使命。于是,那个瞬间我明白,史密斯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他不光有理想,而且坚守得住理想,从一而终,把苦水能消解在肚中。

他是怎么做到的?傻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这个冒牌的理想主义者可能快撑不住了,即将在现实面前举手投降,变成了一个“可耻”的成年人。

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或者说,提前到来。

到了此刻,我明白,只有超越平凡的伟大之人才能有资格与理想为伴。岁月果真是一个神偷啊,它偷走了我的2019年,也偷走了孩子气的我,偷走了我谈理想的勇气与资格。给我留下了让人害怕的,成年人才懂的新困局。

——完——


袁洁
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专业硕士研究生,影像文化作者
著有《光的喜剧-有关摄影的想象》《来!这样学摄影》
近年来专注于大众摄影教育
现为吞像摄影教育品牌Eatfoto创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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