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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 ◎ 一部诗歌写作的教科书

 置身于宁静 2020-01-12

    2013年4月第二届中澳文学论坛上,刘震云以这样一个故事做开场白,故事说的是他到德国交流期间,和一帮德国青年聚会莱茵河畔,他随口问了一句“莱茵河水有多深”,结果那些德国青年很紧张地叽咕了半天回答他,先生,我们很遗憾无法确切地告知你具体答案,因为莱茵河在不同季节有不同的水深。刘震云接着说,你要是问我故乡随便哪个人村里小河有多深,他一定会告诉你,两三米吧。刘震云这番话引来全场大笑,连澳洲作家们也笑了。它说明什么呢?说明了,中国人和外国人在思维上的显著不同,中国讲究模糊,凡事只求大概,外国讲究精确,遇事必要深析。现在,偏偏有这么一本诗歌理论专著按着外国人的认真劲儿来琢磨,就一个语言张力问题写出厚达400余页的大部头专著,委实让我们这些习惯在阅读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读者既惊且叹。

  这就是陈仲义先生新近出版的《现代诗:语言张力论》,我大约用了一周时间逐字逐句读完,且拿着笔涂涂画画还加批注,这在我以前的阅读生涯中是少有的,我把阅读此书当成提高自己诗学理论的范本,也确实从中学到了很多有益的知识。

  诚如书名所示,本书指向的是现代诗,为此,作者用了一个章节的篇幅辨析了文言诗语、白话诗语和现代诗语的衍变、分野及超越,所有的论断都有古今诗句的举证来完成,譬如以“月亮”这个抒写对象在三种诗语中的比照,让读者在与“月亮”有关的古今诗句中领悟到文言诗语中月亮所被施加的强大象征功能(诸如爱情、怀乡、时间等)已经不能适应现代西方理性逻辑介入后现代人复杂多变、曲折的看待世界的方式。作者认为,现代诗语采用的是“加法”原则,更多热衷于进出事物周遭关系,更多专注于对象周遭关系的各种展开处理,显然与古人的单纯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章作为引领读者进入现代诗语张力问题的必须通道,客观上也为长期受制于“古典诗标高”贬抑下的现代诗做了理论和文本上的自明身份,按作者的叙述就是:我们已经回不去文言诗语的时代,我们只有在现代语境下坚定地以现代诗语为领军,从事翻造旧词、自铸新语的工程。

  几乎可以说,全书就是在对“翻造旧词、自铸新语”的传道授业中展开的——这个结论是在读完全书后倒推着得出的。作者在写作中采用揭秘或解密的策略,逐一讲解与语言张力有关的每个关键词:含混、悖论、反讽、变形、戏剧性、能指与所指、纵聚合与横组合、隐喻与转喻、意象与非意象,等等。每一个关键词都是一部小辞典,它由该词的最早提出者、该词引进中国的历史、该词在现代诗语的使用与分析……组成,写作这本专著要花费作者多少年的阅读积累可想而知。其中特别令人感叹的是作者引用的大量诗作,它们并非简单地来自名家大师的作品,相当一部分诗作来自名不见经传的诗人——只要这些诗人的诗作可以充当作者的举证。这里面包含了作者对普天下诗人一视同仁的爱心和他深入到社会各层面的诗歌阅读,其阅读量之大在本书中一望即知。许多诗人都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得到意外的喜悦,他/她看到了自己的诗句闪烁其中。

  当作者用具体的文本告诉我们何为含混何为悖论时,我们事实上已经学到了含混与悖论在诗歌写作中的使用,因此我说,《现代诗:语言张力论》不仅是一部诗学理论专著,某种程度上它也是一部诗歌写作的教科书。

  2004年5月在广东清新县举办的第二届女性诗歌研讨会上,徐敬亚先生在发言中谈到他越来越不能忍受学院派的批评,他认为,应该恢复中国传统的诗话批评。陈仲义先生提出反对意见,理由是,中国传统的诗话批评大都感悟式,只是一种通盘的看法,无法深入诗作内部进行细节分析。这么多年过去,徐陈两位先生各自沿着自己的方向做着诗歌批评工作,徐敬亚先生把他的喜好贯彻在《特区文学》系列联席阅读上,且成绩不俗;陈仲义先生则用一部理性主义色彩浓厚的诗学专著为大陆诗界动辄以“世纪”、“世界’、“中国”、“民族”冠名的宏大学术叙事氛围提供了“在纹理上有所计较,积小成大”(陈仲义语)的诗学专著,其所涉及的语言细部问题,难道不是每个诗写者最为本质的第一步?
 

 

                                                     (2013/5/11不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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