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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与江湖 唐朝诗坛炒作大师TOP.3
其实，这并不是我自己要面临的问题，也不是只有在这个时代才会面临的问题。早在唐朝末期，就有一个诗人，他在是媚俗的写作、还是坚持自我的选择题中，就选择了前者。这哥们儿就是位列唐朝诗坛炒作大师排行榜第二名的晚唐诗人李昌符。 TOP.2李昌符 晚唐的时候，有两个李昌符，一个是唐昭宗时的凤翔节度使，后因反叛被杀；一个是咸通年间的膳部员外郎、诗人李昌符，咱们说的就是这个。正史上对于诗人李昌符并无记载，关于他故事都是来自于一些野史或者笔记小说。在元代辛文房所著《唐才子传.卷八》中，有个简单介绍： 昌符，字若梦，咸通四年礼部侍郎萧仿下进士。工诗，在长安与郑谷酬赠，仕终膳部员外郎。 姓李，名昌符，字若梦。咸通四年（864年）中的进士。善于写诗，在长安曾经和诗人郑谷有诗文来往，做官做到了膳部员外郎。这里有个关键词：工诗。让辛文房说出这俩字的人，诗写的应该太差不了。我看看啊，先来一首《伤春》： 酒醒乡关远，迢迢听漏终。 曙分林影外，春尽雨声中。 鸟思江村路，花残野岸风。 十年成底事，赢马倦西东。 五言律诗，写的不错。借酒消愁、强颜欢笑，可酒醒之后，仍然感受到家乡的遥远。这一夜，我听着这更漏的细微之声，饱受思乡的痛苦与惆怅。树林在曙色中出现倒影，春天在细雨渐渐过去，这个时节怎会没有疲倦的飞鸟和残败的花朵呢？唉，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我却一事无成，这让我怎么不厌倦骑着老马、四处奔波的生活呢。 这首诗放在晚唐诗坛，还是不错的。唐诗啊，有一个曲线，就是初唐、盛唐、中唐、晚唐，诗歌在中唐时不管是形式还是内容，都已经发展到了顶峰、并且开始走下坡路了。那么晚唐诗风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先看一首李商隐的诗，《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说实话吧，不怕你笑话我没文化，就这诗我每次看都觉得很懵圈。一首律诗用了八句话写了一把乐器，五十六个字全认识，却不知道他要说啥。你看啊，其中的意象有锦瑟、弦、柱、庄子、蝴蝶、望帝杜宇、杜鹃、大海、明月、流着珍珠眼泪的鲛人、蓝天、大太阳、玉、烟一共十四个。典故用了四个，一个是庄周化蝶、一个是望帝春心、一个沧海鲛人、一个蓝田升烟。可是他要表现啥呢？前六句整这么复杂，就为了表达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具体是咋回事，根本就没猜不到。所以刘攽才在《中山诗话》中说：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衣名也。有人说这是写给令狐楚家丫鬟的，那也只是猜测而已。 你看，这就是晚唐诗。诗人们生活在国力日下、民生凋敝、世风萎靡的大背景下，在前灿若星辰的前辈大师们的阴影里，如果让他们既要形成自己的风格、又得完成对前代的突破，是很难完成的任务。从文学史上能够看到的晚唐诗来讲，他们不但没有做到这一点，相反水平是越来越低。诗人们变得以感悟伤怀为美，以哀怨悱恻为美、以悲凉萧瑟为美、以淡泊情思为美、以幽艳细腻为美。形式上精工雕琢，匠气浓厚。在这种风气下，李商隐尚不能免俗，更何况李昌符呢？在刚刚提到的《伤春》一诗中，我们看到的同样是感伤、是悱恻、是不高兴。但是呢，相比晚唐诗来讲，却多了几分清新质朴、多了几分自然流露，也许这也就是辛文房说他“工诗”的原因吧。 在历代诗话中，对李昌符的诗褒贬皆有。我们可以举个好的例子，清朝的贺裳在所著《载酒园诗话.又编》中说： 李昌符写景最为刻划，而无蹇涩之态，胜诸苦吟者多矣……《晓行》“破月衔高岳，流星拂晓空”，《题友人屋》“数家分小径，一水截平芜”，皆若目击。 贺裳认为，李昌符擅长写景，写的流畅、自然，比那些苦吟诗人强忒多。这足以说明，虽然得在晚唐诗人中矬子里拔将军，才能显得出李昌符来，但不得不说他已经算不错了的。如果照着这个轨迹发展下去、继续坚持自我的话，李昌符没准会在艺术上有更大的成就。但是呢，他没坚持住。中国古代的文人，那必须必地把当官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第一主要矛盾，李昌符也不例外。写诗写了好些年，大家都说我好，可这有什么用呢？我连科举考试都中不了啊！我得赶紧想办法啊我。于是，他还真想出了办法，完成了一次有效的自我炒作。来看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十》的记载： 咸通中，前进士李昌符有诗名，久不登第，常岁卷轴，怠于装修。因出一奇，乃作《婢仆诗》五十首，于公卿间行之。其间有诗云：春娘爱上酒家楼，不怕归迟总不忧。推道那家娘子卧，且留教住待梳头。又云：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噇空肚茶。无事莫教频入库，一名闲物要些些。诸篇皆中婢仆之讳。浃旬京域盛传，为奶妪辈怪骂腾沸，尽要掴其面。是年登第。与夫桃杖、虎靴，事虽不同，用奇即无异也。 咸通年间，有个叫李昌符的举人，诗写的不错，有点小名气，但是呢参加了好多年的科举考试，却总是名落孙山。时间长了，他心里就腻歪了，原来写诗文也就不当回事了。突然有一天，李昌符想了个奇招，他仔细观察了家里的丫鬟婆子之后，写了五十首《婢仆诗》，送到了当时有头有脸儿的公卿士大夫们手里。这些诗基本上写的都是丫鬟仆人们忌讳的隐私，所以仅仅十天的功夫就开始在长安盛传。这使得当时家政服务行业的老婆子们很生气，她们跳着脚地骂李昌符，并扬言要搧他大耳光子。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年李昌符便金榜题名了！
春娘爱上酒家楼，不怕归迟总不忧。 推道那家娘子卧，且留教住待梳头。 春娘最近老爱去酒楼里喝酒，她从不担心回来的晚，因为她总能编出借口来。不是说这家的老娘们儿找她梳头，就是所那家的小媳妇儿留她编辫子。这首诗说的是丫鬟又懒又爱喝酒还撒谎的事儿。看第二首： 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噇空肚茶。 无事莫教频入库，一名闲物要些些。 这首写的是丫鬟们贪吃。第二句里的“噇”字，就是大吃大喝的意思。唉，我说，你家那些东西可得藏好了啊，厨房啊仓库啊，少让丫鬟婆子们进去啊，要不啥好东西让他们叨住啊，叨住可就没了啊……看，这是赤裸裸的鄙视劳动人民啊，多么恶毒啊！怪不得那些丫鬟婆子们堵着他们家要搧他大嘴巴子呢。不过啊，要是搁现在，可能连搧嘴巴子说不定都是炒作的一部分啊！ 李昌符炒作之后、成功及第，也从侧面说明了晚唐时期世风日下，公卿贵族士大夫们的道德水准和审美情趣都远远低于以前了。也正因为这样，才给了李昌符机会。他借这次炒作上位，当上了礼部的膳部员外郎，主管皇家祭祀时的酒肉祭品，官儿虽不大，却可以时刻混在皇帝身边。李昌符啊，够坏的，为了自己上位居然出卖别人的隐私，人品不咋地。但是呢，我觉得这几首诗还不是最露骨的，在他诗中，有一首叫《绿珠咏》： 洛阳佳丽与芳华，金谷园中见百花。 谁遣当年坠楼死，无人巧笑破孙家。 这个绿珠啊，是个人。谁呢？是西晋著名富豪石崇的小妾，金谷园则石崇是的别墅、庄园。诗人的意思是，我在金谷园中见到了百花盛开的场面，唉，感慨颇深呐。谁叫你绿珠当年跳楼而死啊？你死了不就更没有人祸害老孙家了吗？那位说了，这是啥意思啊？别急，这里面啊涉及到一桩历史事件，我给您讲讲您就明白了。石崇啊有个小妾叫绿珠，那叫一个俊啊！还能歌善舞，石崇很是宠爱绿珠。当时石崇啊，和当时皇后的外甥贾谧的关系非常好，后来贾谧被赵王司马伦、孙秀等人陷害，被杀了，石崇也就被免去了官职。当时，赵王司马伦独揽大权，而石崇的外甥欧阳健和司马伦有仇。这时候，孙秀看到石崇的靠山没了，便派了个使者，向他索要美女绿珠。看看《晋书.列传第三》的记载： 使者以告。崇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皆蕴兰麝，被罗縠，曰：“在所择。”使者曰：“君侯服御丽则丽矣，然本受命指索绿珠，不识孰是？”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出而又反，崇竟不许。秀怒，乃劝伦诛崇、建。崇、建亦潜知其计，乃与黄门郎潘岳阴劝淮南王允、齐王冏以图伦、秀。秀觉之，遂矫诏收崇及潘岳、欧阳建等。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 使者把孙秀的意思告诉了石崇，石崇弄了几十个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使者选。使者说：你这些姑娘是挺俊的，但是您知道我是受命来取绿珠姑娘的，不知道哪个是啊？石崇怒了，说：绿珠是我的，不能给孙秀。使者说：君侯您博古通今，怎么这点事儿您咋就看不透呢？请您再琢磨琢磨吧。石崇说：滚蛋，不行就是不行。使者走了，一会又返回来说了一遍，石崇仍然不同意。孙秀生气了，到司马伦面前劝他杀了石崇和欧阳建。但是这个坏主意被石崇爷俩知道了，便与潘越一起秘密地劝淮南王和齐王俩人杀了司马伦和孙秀。孙秀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假传圣旨，要收监石崇一伙儿。当时石崇正在金谷园的楼上喝酒，这时候卫士们到了。石崇对绿珠说：唉，我这都是因为你而获罪啊。绿珠哭着说：我当以死相报。说完跳楼自尽！这就是绿珠坠楼的故事。 这段里提到的人，除了绿外，都是大坏蛋。他们虽然后来都没有啥好下场，但是也搭进去了一个无辜的姑娘。那李昌符的这首诗到底想说啥呢？就是说，你绿珠啊，要是不跳楼就好了，你应该从了孙秀啊，那样不就可以把孙秀家霍霍败家了吗？要说李昌符啊，也不容易，为了找到新奇角度，也算煞费苦心啊。但是这首诗角度虽然新颖，却暴露了李昌符内心阴暗的一面：想让绿珠别去跳楼，从了孙秀、再以红颜祸水的身份，霍霍孙秀家。在清朝洪亮吉所写《北江诗话》中，有这样的评论： 谁遣当年堕楼死，无人巧笑破孙家。意极新颖。然按《晋书》纪传：石崇被杀未久，赵王伦即败，秀亦同诛，不待绿珠之入而家已破矣。若崇肯遣绿珠，绿珠即从命以往，亦徒丧名节耳。诗人作诗，自当成人之美，如一代红颜为君尽，何等气色；而昌符顾为此语，吾卜其非端人也。 然而，炒作终究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李昌符除了这五十首《婢仆诗》之外，还有其它作品，而且水平、风格都比这五十首高，但是最终还是因为《婢仆诗》，给了别人弹劾他的口实。《唐才子传》中是这么说的： 尝作《奴婢诗》五十首，有云：'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噇空肚茶。'无事莫教频入库，每般闲物要些些'等句。后为御史劾奏，以为轻薄为文，多妨政务，亏严重之德，唱诽戏之风。谪去，匏系终身。 李昌符后来被监察御史弹劾，说他诗文轻薄，妨碍政务，并且有戏虐诽谤的习惯，有的时候还有点缺德。这样一来，李昌符就被贬为老百姓，后半生一直赋闲在家。这正是： 绞尽脑汁为成功， 便有是非笔下生。 正是当年心不正， 文学史上没好名！ 到这里，李昌符的故事就讲完了，明天我们看一个心术更不正的，那就是元稹这个大流氓！明天见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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