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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如何才能一针见血?

 jiangnany 2020-01-17

早晨吃饭,手机上跳出赵忠祥老师去世的消息。前几天我还写到赵老师卖字画,个人认为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买卖的又是老赵自己的字画,法无禁止皆可行,老赵有这个权力。至于一些人担心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晚节不保、吃相难看,那根本就与老赵无关。吃相难看不难看,不都是吃吗?从来就没有什么节,晚节不保从何而来?

但没想到老赵就这样走了,我的问题是老赵都快走了,还想着挣这个钱有点古怪。照理说,老赵是超级富豪,不差钱,这到底是为啥呢?

戴老师随口说,可能是赵老师习惯性挣钱吧。这句一说,豁然开朗,相当于《口技》中所说,“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可能戴老师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价值,“习惯性挣钱”属于特殊命名。命名之后,此类现象全都说清了。

原初命名属于海德格尔的哲学思想。海德格尔曾区分过两种言说:说和道说。说是具体化陈述,描述一个事情、反映一个事情。道说是本真的说,是指引、指示、显示、让显现。说和道说不是一回事,有人滔滔不绝,但并未道说;有人沉默,却能道说许多。

最高的道说,我认为就是给万物命名,唯有被语言命名后的物,才会在人的世界中占据一席之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海德格尔说,石头是无世界的;动物只有一个贫瘠的世界;而人是构筑着世界的,因为人是会命名的动物。

在我的印象中有几个能命名的人。一个是曹勇军老师,前几天我们在罗振宇的学校讲课。谈到一位大师与于漪老师的比较,当年这位大师丝毫不逊色于老师,但后来为何拉开了差距。我谈到了地域的差别、学术根基等等。

曹老师突然提出了一个维度,说一定要看“持续性输出”。这个词一出,让人眼前一亮。可不是,区别两位大师的学术贡献,一定要看持续性输出。于漪老师在任何时候都勇立潮头,始终有观点、有态度、有声音,皇皇十多卷巨著就是明证,获得“人民教育家”称号可谓实至名归。

南通二李也是如此,李吉林老师和李庾南老师,一直坚守在讲台上,与时俱进,保持着持续性输出。李吉林老师从情境教学到情境教育再到李吉林情境教育思想,不断发展创新更迭,李庾南老师80岁高龄还带班主任、任教数学课,已经做了64年班主任,还继续往下做,其“自学·议论·引导”历经8轮数学教改实验不断推陈出新。

还有一次我们聊天说到教育的不平衡,曹老师突然说了一句——落后也是配套的。这句话极为精妙。配套都是说优点,突然说“落后也是配套的”这多新鲜。但这是至理名言,落后真是配套的。比如现在的扶贫,贫困不仅是物质上的贫困,也是思想上的贫困,还是精神上的贫困。要扶都要扶,不容易。

第二个人是张海明校长。张校长是哲学家,总能一针见血。有次我们聊天,说到一些官员脸上总堆着笑,但不真诚,皮笑肉不笑。海明说,那种微笑叫“干部式微笑”,有时程式化大而无当,有时又意味深长,含蓄不尽。这个命名一出,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词语就能画像,这就是海明的厉害之处。

当然命名未必是原初命名,还可以重新定义。比如有次我问海明校长,为何做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夹在中间,左冲右突,好不难受。海明说,国家出那么多的钱,我们一定要让这个钱的效用最大化,把不是我们的责任当成我们的责任扛起来,这属于一种“见义勇为”。我被这种“见义勇为”惊呆了,谁说这不是“见义勇为”呢?这是不是“正义”之事?属不属于“勇为”?

第三个命名的人是干国祥。干干是最适合命名的人,文史哲融会贯通,哲学、神学、心理学和文字学样样精通。他已不再是简单的命名,他试图构建的是整个世界。在南明教育中,一个个词语被他发掘出来,赋予新的含义,成为南明教育共同的语言密码。

比如“相信种子,相信岁月”,“浪漫、精确和综合”,儿童读写绘、毛虫和蝴蝶、农历的天空下,还有,晨诵午读暮省,共读共写共生活,专业阅读、专业写作、专业共同体,理想课堂的三重境界,文化为学校立魂等等。

干干的这种命名,让我想起了古希腊人“形而上”的动力观。他们特别注重东西的分类,注重把事物上升到某种主义的高度。英雄叫英雄主义,浪漫叫浪漫主义,理性叫理性主义。“主义”就是把东西抽象。古希腊人有一种习惯,不把东西做绝,不抽象到哲学涵义上就跟你没完。鲁迅受这个影响,杜撰出送去主义,送来主义,然后提出一个经典的拿来主义。

何以命名?主要是把握住了本质,鞭辟入里,直击硬核,故能一针见血,一剑封喉。所以我希望在写作中,我们的孩子都能够大胆命名,创造自己的概念,赋予内涵。文章会因此增添高度和新意。机会是给这些有胆识的人准备的,你若勇敢,全世界都会给你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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