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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大山脚下，虽然交通不便，离最近的乡场也有八里地远，但它却是青山绿水一派优美的田园风光。老家所在的村边镇溪河上有座桥叫〞东南桥〞，因此，村也就叫〞东南大队〞、〞东南村〞，是我们王家家族的大本营。今已停办的东南小学所在地，当初就是王家祠堂。 我们生产队、我们院子，差不多也是清一色的王家人。院子背后的大山顶上，地势险要，在解放前以及更远的那些动乱的年月，山顶岩上曾修建了规模宏大的供有钱人家躲避战乱的寨子，在我们这边，有北门、南门。岩下壁立的岩石上面，有一个人工凿成的土匪洞，我们本地人称为〞蛮子洞〞。而在山顶与山脚之间的〞半岩头〞，是一片难得的比较平坦的草地，也是从山上中和场通往东南桥的必经之地，有两户外姓人在那搭了草棚栖身，解放后就搬到山脚下我们生产队。一户是一个中年男子，叫李永久，独身一人，病怏怏的，面色苍白，说话都有气无力，路都走不大动。他搬到了队里的院子堰坎上，我小的时候他就死了。另一户是刘大爷和闵大婆，则搬到了我们院子南侧，大队党支部书记二伯家的背后。 刘大爷名叫刘少云，他还真不简单！他不是一个我们本地的农民，应该算是游民，自由职业者，老家人称他们为〞跳烂坛的〞，就是说他们长期没有固定职业、稳定的收入和生活来源，工作多是临时性的，有活就干，有人请就去。他们有的人甚至居无定所，社会地位往往不高。刘大爷他的主要职业好像还是〞挑夫〞。自贡盛产盐巴，以前零星的盐巴多靠挑夫挑到别的地方去。刘大爷年轻时也许用脚过多，以致后来成了跛子。但他们也有一些普通农民不具有的优势，视野开阔，经历丰富，脑子灵活，多有一技之长。 这刘大爷也许是我童年叫得最多的了！这叫法十分特别，〞大爷〞本是二个字，二个读音，但我们却把它拼成了另一个音，另一个写不出来的字。小时候并不知这个音的字的具体确切含义，只知道〞刘大爷〞是个老头。也许这个读音的〞大爷〞叫法，多体现的是年龄性别，少了郑重与对老人的尊敬。它的真实确切的含义，是我后来慢慢〞酝〞出来的。农村里还有一些这样的由两个字的读音乱碰成的方言土语。这住过〞半岩头〞的刘大爷，竟然有些山上野草的特质，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刘大爷娶闵大婆时，我还没出世。他们生了个宝贝儿子，取名刘志元。刘志元比我大十来岁，我几岁时，他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脑子也十分灵活，人很聪明能干，他在家里偷着学做木工活。听大人们说起过，闵大婆当年是个〞唱戏的〞，可见她也是个闯荡过社会，见过世面的人。与刘大爷结合，可以说是强强联手，〞1十1＞2〞。闵大婆是二婚，前夫姓闵，生有二子，大儿子家在附近的灯草田，小儿子家就在本生产队的堰坎上。 我们院子当时有8户人家，7户姓王，只有刘大爷一家是外姓，闵大婆的成份还是地主，但他们感受到的压力并不太大。住在院外南面，门口是一块水田，翠竹环绕，倒也清静，避免了一些纷挠。主要的还是人的作为。王家人内斗无暇他顾，而闵大婆则看清形势，主动自觉而谦卑，自然避免了一些麻烦，少了不少约束和不自在。刘大爷聪明，釆取不动声色的处世策略，别人实际上也欺负不到他，使他家长期处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安宁宽松的环境中。 刘志元是刘大爷的一根独苗，长成大小伙子了。队里的五叔王中全有一个小姨子，在邻近的宜宾农村，五叔认为两人很般配。五叔岳父已去世多年，岳母家就一个小姨子和岳母、未娶亲的小舅子三个人。五叔和他婆娘便牵了这根红线，一谈两家都很高兴满意，于是便定了下来，按农村风俗、礼节定了亲，然后两家人特别是两个男女青年便来往。在过端午节、中秋节、春节这些传统节日时，小伙子要准备糖烟酒布料这些丰厚的礼物到姑娘家。再过些时候，男方便向女方提出结婚请求，女方答应后，就定下婚期，作结婚的准备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不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本该成为一段佳话的，却成了一场闹剧，一声叹息。 爱情是美好的，浪漫的。刘大爷虽然上了年纪，虽然那是一个贫困的年代，但他也没有忘记〞爱情是浪漫的〞，他要让儿子也要像他一样体会到爱情的五彩斑斓。因此，在一个中秋节来临的时候，除了为儿子备好过节送未婚妻家的礼物以外，他还特意写了一张字条夹在东西里面，表明心迹。条子上就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那时的农村人对儿女恋爱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极为重视，以此来考察小伙子的人品及对爱情的忠诚度，对女孩子更是管束严格。那时父母还掌控着子女的婚姻大事，自然姑娘父母对未来女婿送的礼物要一一过目，特别满意的还要仔细欣赏，品评一番。当刘志元的准岳母从礼物中找出纸条那玩意儿时，不认得字的她，还专门去找了个认得字的人念给她听。当她明白是啥意思时，不是高兴，反而被气着了，她认为这是刘家人对她的轻侮，是一种轻浮浅薄之举，缺乏必要的涵养。她认为自己女儿还没过门，就应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要搞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心变野了不好收回来，让人笑话耻笑。她找来五叔夫妇，在女儿女婿面前她十分生气，责令两人迅速去刘家要说法，要不然这门亲事就甭想了。后来，还是刘家人认错，五叔夫妇在中间打圆场，过了一段时间，老人家的气才慢慢消了，这段风波才慢慢平息。 刘大爷没想到，他的浪漫之举遭遇了滑铁卢。在闵大婆面前，这没问题。她懂他，她也很欣赏刘大爷的这种浪漫，希望他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而刘志元结婚后，妻子也许是长期的压抑沉闷，没过几年竟然得了重病去世了，刘大爷闵大婆也先后辞世。后来，刘志元又找了一个，两人很般配，她不仅能干，而且性格开朗，夫唱妇随。那些年，刘志元时常熬夜加班做木货出售，没几年就修起了一座漂亮的楼房，他的生活和爱情，让人羡慕不已！ 王良炬 2020年1月24日 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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