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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他是我大爷》 作者:王礼民

 作家文坛 2022-06-22 发布于河南

    如果北京人说“我是你大爷”,那是骂人的话。也含有几分耍横、找茬的意思在里面。这是打架闹事的前奏。如果对方也以同样的话还回去,“我是你大爷”。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直接开打就是了。

  之所以说起这个话题,是因为昨天夜里我梦到了一个人。他拦住我似乎要说什么。我说:“你是谁?”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你大爷。”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比我现在的年龄大不了多少的人,怎么会是我大爷呢?我不大高兴地说:“我大爷?我那家的大爷?”他说:“我是你学闵大爷呀。我想问问我孙子建桥的情况。”“建桥”是他孙子的小名。“啊?”他不是“走”了许多年了吗?距与他最后一面至少也有30年,他怎么又“回来”了呢?我一下子被惊吓醒了。脑海里浮出许多的往事。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说过,在我们村,我家的辈分很低,光我的“爷爷”就很多。我要叫大爷的起码要有10几个。除了本家的大爷,还有非本家的大爷;还有外姓的李大爷、刘大爷、初大爷、邵大爷。套用《红灯记》中李铁梅唱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我是“我家的大爷数不清,要叫大爷先叫名。”不然的话,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大爷,是谁谁家的那个大爷。

  今天我要说的就是昨晚梦中见到的那位大爷——学闵大爷。

  学闵大爷和我家同姓,但不是本家。至于500年前是不是一家我没看过家谱,就不得而知了。

  学闵大爷和我家虽不是本家,但我们两家却住得很近。两家的关系也像住处一样的近。我们两家都住在村子的正中位置,他家在路北,我家在路南,错对着门,但不属于一个生产队,他家是东队,我家是西队。

  学闵大爷家在我们牛王庙村就生活条件和家境来说属于“富有人家”。学闵大爷家坐北朝南,一座可以进出马拉太平车的大门在村子里独一无二,是唯一的一家。两扇木本色的大门宽大威严,一行行的帽子钉十分醒目,郑重。门洞一侧一间小屋原来大概是有看门人住宿值守的地方。但从我记事他们家并没有雇工、佣人和看门人。

  学闵大爷家是两进两出的院落,后院的北房和西面的侧屋都是瓦房,东屋是平房,这在村子里可是少有。我记得,他们家北房有高到房屋横梁的隔扇,也就是屏风。是可以折叠的那种,古色古香,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莲花、凤凰等图案,是镂空的。房屋正中一个长长的条几前面是一张大八仙桌。条几上好像摆放着先人的灵牌和祭祀烧香的器物,显得庄严肃穆。

  学闵大爷家分前后两院,前院与后院之间有隔墙,中间的小门上方就是我们常说的二门楼。一望便知他家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我隐隐约约地好像听我爷爷说过,他们家以前地比较多,似乎还做着点什么买卖,可临近解放,家境有些破落。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概就是这样。可学闵大爷家的成分并不高,肯定不是地主富农,好像是中农。而我家也是中农。

  听我爷爷说,解放后土改划成分的时候,有的人不愿意当贫农,说“贫农”不好听,“贫”字不吉利,非要改为“中农”。据说还有自愿报名当“富农”的,真是令人觉得好笑。如果真的按他们的要求划为“富农”,成了“地富反坏右”中的一员——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不知他们该怎样想?

  我小的时候常常到他们家里去玩,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学闵大爷家里有两杆枪,这是男孩子都特别喜欢的。他从不拒绝我摆弄,反正里面也没有火药。有一杆枪似乎叫“洋炮”,据说可以装进铁砂和火药射击。打出去可以覆盖一大片,猎物不易逃脱。另一杆枪的枪管比较的细长,究竟是装什么火药,怎么个使用已记忆不起来了。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记不得他们用这两杆枪打过什么野兔、野物之类。因为,如果他们打到了,说不定我也会分到一杯羹。

  学闵大爷上过私塾,在那时可以说是有文化的人。虽然一直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大事,至多也就是当过生产队的会计,但从他的形象和他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教养有素质的人。他长得白白净净,衣着也干干净净,从不胡子邋遢,不像是一个农民,倒像是一个城里人。我爷爷说,他们那时候(解放前)家里生活条件好,他没大下过地,干农活不大在行。但学闵大爷是村里有名焗匠(厨师),还会制作点心之类,谁家有红白喜忧之事都会请他做总厨。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小儿子,我叫做四哥的也子承父业,不仅当了多年的生产队的会计,也成为村里被认可的小有名气厨师。

  学闵大爷还会乐器,他会拉二胡,也会吹笛子。我中学毕业后还跟他学了几天的吹笛子,只是仅仅学会了几首曲子,诸如《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和语录歌,因为要到外地求学而终止了。

  学闵大爷还有会修理自行车的技能。在上个世纪6,70年代,家里有自行车的全村也就一两家。他家虽然也有一辆自行车,但是十分简陋,简直称得上是“裸车”,属于少了任何一个零部件就无法骑得那种,一般人都驾驭不了,可是他和四哥却骑得非常好,得心应手,灵活自如。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父亲回家探亲期间托人给我们买了一辆二手的“大国防”牌自行车,成了村里少有的有车一族。但由于是旧车,加上我们只会骑不会修,车子经常会出毛病,要么内胎爆了,要么车闸不灵了,要么脚踏板脱落了等等,常常去找他和四哥帮忙修理。他家的修车工具很全,一般不需要更换零部件的话,他都可以修好。大爷他们对我很好,从不嫌麻烦

  学闵大爷和我家关系很好还有另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他的长子——我叫大哥的,和我父亲都在几千里之外的青藏高原的同一座城市工作。两人的性格脾气相投,彼此很合得来。后来,大嫂也去了西宁,有了孩子。可很不幸的是他的这个儿子——我的大哥却因公殉职,大嫂的身体也不好,孤儿寡母很是可怜,父亲对她们照顾就会更多一些。后来,我到那里上学并参加了工作,对大嫂她们母子生活上的照顾自然也就是分内之事。大爷大娘也就觉得这是一份情谊。这是后话。

  在我记忆中,大爷大娘没少疼爱我们。他家的生活条件好一些,每逢有点好吃的总是会给我们们留着或是送来。每到他家去玩,也会将一些好吃的或零食塞进我们的口袋。在生活困难时期,也想办法帮助我们用父亲寄来的全国粮票买些米面粮油。至今想起来仍然不胜感激,也更增加了对大爷大娘的怀念之情。

  在我小的时候,学闵大爷对我的学习成长充满了关爱。每当见了,总要问问学习怎样,又学了什么?还喜欢跟我开开玩笑。我至今记得我刚上学后不久的一件事。

  一天放学,路过他们家门口,他好像是在专门等我似的招呼我过去。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塞到我手里。

  “放学了?”他微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

  他问:“学的啥?”

  我做了回答。

  他说:“上了好几个月了,我考考你——一撇一捺是个啥字?”

  我说:“人。”

  他说:“不是。”

  我又说:“是入字。”

  他又说:“还不是。”

  “那,是个八。”

  他还是摇头。

  我再也想不出来了。刚才的高兴劲一扫而光。

  他说:“是这个字”,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草棒在地上写着:“是这样写的,像一个叉瓜。这个'乂’字念'义’,是整治、拾掇的意思。现在你们学不着,长大了就知道了。”后来,我几次用同样的方式考一些同学,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上来。我以此作为荣耀。用老家的话说,叫“谝(pian)能”。

  后来我长大了,也去了父亲所在的那座城市,毕业后当了一名人民教师,每年回老家探亲,我都会当天或第二天去他家看望大爷大娘,除了对他们的思念,还要尽早向他们报告我大嫂和他们格外惦记、牵挂的他的孙子的情况。

  再后来,我们全家都离开了老家,由于老家没有很亲近的人,就一直没有回村里去。直到大爷大娘离世也再没能见上他们一面。每每回想到他们曾经对我的关爱,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也有一种深深的思念。

  我们虽不是本家,但在感情上和心底深处,他们就是我们的亲人,甚至如《红灯记》里唱的,“他们比亲人还要亲。”

  我深深的怀念他们,祝福他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作者简介:王礼民,籍贯山东菏泽,新中国同龄人,省直机关退休。曾从事教育工作20多年。爱好诗词杂文写作,喜欢书法摄影等。有各类体裁的文章及诗词在报刊发表,有些杂文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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