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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岭的记忆之七十年代的暑假

 时光如棉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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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假过后就开始盼望暑假了。

树上的叶子绿得发黑,麦茬玉米长到膝盖,树上的知了叫起来的时候,我们的暑假终于盼到了。

其实,那时候暑假也叫伏假。入伏了,天热了,学生放假回家避个暑。其实,暑假真闲不着。

大人们有的是农活,孩子得跟着“上坡”(下地的意思)。这时候天热,早晨天一亮就得跟着起床,这样早去早回,不至于大晌午还在地里晒着。早晨被叫醒时眼睛还没睁开就拖着走了。田野空气新鲜,路边的野草上有昨夜的露珠。草丛里有蚂蚱和青蛙。路上不时有慢吞吞爬行的“气鼓子”(就是蟾蜍)。这么早出发,一般是给玉米除草,每人发一把长柄锄头,锄草顺带松土。这个活看似简单,如果注意力不集中,一锄头下去一棵玉米就白瞎了。弄不好还会锄自己脚上。

春棒槌(玉米)结出大大的棒槌了。过几日就可以煮了吃。玉米地里有时会长出一颗瓜。爬出长长蔓子,开了黄花。不知道是甜瓜还是西瓜。总之,如果地里长了都得小心呵护。有一年地里结出黄色香瓜,不敢声张,偷偷观察等它成熟。摘了放在卧室里,香瓜能香遍整间屋子。

一场雨过后,就是给庄稼施肥的时候了。玉米,一棵下面挖一个窝,一个窝洒一把化肥。用的是碳氨。白得像砂糖,味道却刺鼻。春玉米高大,穿行在里面得穿长袖衣裤,有时为了凉快穿短袖短裤,回家胳膊腿上全是一条条红道子,见水又痒又疼。麦茬棒槌还好点,没那么高,锄草喂肥都容易点。只是伺候好棒槌,还有一大片地瓜等着收拾。

春天种下的地瓜,蔓子能爬好几条地瓜沟了。一下雨就得去“翻蔓子”。就是把蔓子掀起来,露出底下的地瓜沟。通常都是大人们锄草,孩子们翻蔓子。如果雨水大,几天不翻蔓子底下会生出白白的根,翻起来得使劲拽。拽断的地瓜蔓拿回家喂猪。也不知道几十年以后,地瓜蔓还能炒菜,人吃了还有那么多好处。

棉花长到腰了。需要修理枝条,捉虫子。捉住的虫子用瓶装着,白的黄的绿的,一上午捉一瓶不止。我娘就怕虫子,还要强跟着去,看见虫子吓得蹦高,我们有时会拿虫子放她衣服上,吓得声音都变了。棉花的虫子叫棉铃虫,明明打了农药还是顽强活着。棉铃虫也会变成白色蛾子,蛾子再产卵,长出虫子,如此生生不息,我们的农活做也做不完。

暑假盼着下雨。下雨天可以睡懒觉,特别是午后的雨,打在窗外的梧桐叶子上。越是声响,越是好睡。雨天没有干草做饭,潮湿草ou出滚滚浓烟,也一样呛不醒炕上的人。炕头热着,头发打捋,脸蛋子通红地酣睡。男孩子睡醒了拿块干粮上街,跟着同伴打水仗。街上一条流水的小沟像小溪。上游截起来,又放开。下游随着水流堵住又放开。衣服全是泥水,湿呼呼粘在身上。脸上都是泥,有的孩子还吸流着鼻涕。小一点的孩子贪玩,裤子掉到屁股下面,露出腚板也顾不上提提。小姑娘跟着妈妈去洗衣服,雨后的湾里水满满的。水是黄色,也不等清清再洗。天好了有的是农活,谁家也来不及等。湾崖一圈姑娘媳妇,家长里短地聊着。手里的衣服没什么鲜亮颜色,有的都快洗破了,不敢用力搓。也有一见水就破的,实在没法再补,被扔在湾崖。小姑娘洗不动大人衣裳,洗小点的衣服。记得谁家闺女从衣服里抽出一条长长带子,上面有深褐色血污。刚下下水去洗,被当娘的一把拽回,红着脸轻声呵斥。“这不是小孩子洗的!”弄的那孩子懵懵得愣住。

大雨后的水塘满了,黄色的泥水四溢。男孩子在那里完成无师自通的狗刨。女孩子终是害羞,躲在隐蔽处穿着衣服下水,极少有胆量下到深处。每年总有不幸溺水的孩子,几个人跑到无人处下水。一个下去另外的去拉,一起落水,一起出事。大人撕心裂肺地哭,成了几个村庄的新闻。成为大人教育自家孩子的材料,老实几天,孩子们依然偷着下水,也没别的地方去。

最盼望的是五天一个的集市。几公里的路程就是很遥远的地方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步行过去,也有自行车,极少。早晨吃了饭出发,走到半路就饿了。遇到娘高兴,会到集市买一根油条。攥在手里,弄得两手是油都不舍得一下吃掉。大众饭店的肉火烧太贵,一个可以买一家人吃的蔬菜。也有人买了吃,经过时馋得咽咽唾沫,眼睛直勾勾看着人家手里的火烧,如果那时候说给个火烧就跟着人家走,也许能跟了去。亲眼看到肉火烧里面有大葱和方块肥肉,还有那人嘴唇的油光。娘心情不好时啥也没有,来回十里地,就那么跟着去了又回来。也不知道后悔跟了去,下次还想去。

节流龟(知了)总是傍晚开始爬出。开始地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其实地上有很多洞,蚂蚁的、青蛙的、老鼠的、蜥蜴的。节流鬼的洞很薄,高粱米大小的洞,用手一抠就大了。节流龟大大的眼睛露出来,两只刀一样的胳膊慢慢往上爬。如果手指够不到,就用一根干树枝伸进去,节流龟顺着干树枝爬上来,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人家的盘中餐。有时抠一下,会有蜥蜴跑出,只要不是节流鬼,就吓得惊叫。天黑以后,节流龟自己爬出来,在草丛中、树底下出现。手电筒如萤火虫般星星点点。再晚些时候,节流龟都爬到树上,在蜕皮之前还叫节流龟,蜕皮之后就叫“节流”了。总有些高手,一晚上收获不少,用瓶子装着,罐子提着。也有眼拙的跟着白跑,一晚上也找不到几个。有拿着手电不老实的孩子,听到玉米地里声响用手电照照。里面顿时没了动静,过一会有一对男女从里面快速跑出。黑夜里看不出是谁,隐约能看到女的一对长长辫子,男的平头,身量偏瘦。其实,都瘦,本来也没几个胖的。只是不知道为啥黑灯瞎火跑到玉米地说话,玉米地里也没有节流龟啊!

节流刚蜕皮出来是白色,嫩嫩的,翅膀也是软的。第二天一见太阳就变黑了,翅膀也硬了,飞到树上,开始不知疲倦地叫。我们会和面洗出一块面筋,用塑料纸包着,找一根长长竹竿,竹竿头上插上一截细细高粱杆或者小树枝。面筋很黏,弄一点黏在头上,看好趴在枝头的节流,屏住呼吸,从树枝间把竹竿伸进去,瞄准目标,一下黏住节流的翅膀,节流进了我们的袋子还叫着。一个中午能黏一大包,回家剪掉翅膀,放在咸菜缸,有了咸味就可以炸了吃。也会在夜里去树底点一把火,节流追着火飞下来,纷纷落地。有年长的人,用马尾巴上的毛钓节流,听说过,我没见过。

有瓜棚的生产队不多。有的种的甜瓜、shao瓜。甜瓜有深绿色浅黄色花纹,shao瓜是浅绿色,很长。我们队里从来不种,别的村里有种的。不等瓜熟就搭起瓜棚,派人看着。夜里总有人去偷,趴在沟里,趁着看瓜人不注意去摘。地头种了酸枣树,长了扎人的刺。于是偷瓜带个镰刀,一路披荆斩棘。有的看瓜人监守自盗,装作没看见让自家孩子去偷。也有的认真,地头埋上大便,偷瓜的趴着,两手摁进便坑,气得骂人却不敢出声。

地里活干完了,大人也不叫孩子闲着。打发孩子去割草。伏天青草茂盛,割了喂猪,喂鸡或者晒干粉碎了当饲料。秋天的草可以烧火,伏天的青草即使干了也有浓烟,不适合烧火做饭,除非没得烧。割草时会捉蚂蚱。蚂蚱有登登山、shao  mu  角、姑娘子和油蚂蚱、土蚂蚱。shao  mu  角最大,也好捉,姑娘子小,也好捉。登登山和土蚂蚱、油蚂蚱有两条长腿,一蹦很高,直接追不上。捉住的蚂蚱用一根茅草串起,串起时腿还会动,嘴里吐出黑色的水。拿回家放在做饭的锅底,翅膀掉了,熟了会有浓郁香气。不舍得一下吃完,如果洒上盐,能就着吃一块黄耙谷(玉米饼子)。割草时也会遇到一棵嫣油(学名龙葵)。如果运气好,嫣油熟了,一穗穗紫色果实。摘一把,不用洗就an到嘴里,酸酸甜甜,吃的嘴角都是黑色。也吃过学校厕所墙里墙外的嫣油,不觉得脏,感觉是人间美味。

割草时也有螳螂,三角头,大眼睛咕噜咕噜。因为有锯齿样的手,不敢去拿。没看到过等在后面的黄雀,也不懂那个成语。在后面的是一群无知的孩子,赤脚,脸晒得通红,头发上有泥。

不割草也会去放鹅。一群小鹅翅膀还没有长大需要赶到外面吃嫩草。大人承诺等鹅长大了,下了蛋,卖了钱给买好东西。于是每日满怀期待去放鹅。有时把鹅放那里到别处去玩,回来后十几只鹅没了影子。怎么找也不见鹅去了哪里。吓得心扑通扑通,知道找不到回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浓密的青纱帐啊!钻进钻出地找。总是在绝望时突然从远处钻出一个白色影子,紧跟着十几只一起出现。有失而复得的惊喜,甚至因为免了一顿打骂,喜极而泣。

村子后面有铁路,绿皮火车装满了人。夏天车窗开着,会看到里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面前有一个白色茶缸,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坐在火车上?也不知道火车去到哪里?也有孩子对着火车招手,也有人会对着我们招手。货车是黑色的,车头也有红色轮子。车厢里拉的什么看不清。秋天的货车有时拉苹果,风一吹果香阵阵。夏天的火车除了拉煤看不到别的。火车经过时,遇到上坡会有浓烟滚滚,像黑色乌云。浓烟下面有细细沙子落下,娘说那是没烧完的煤块。

暑假里总会有一场电影,不管什么片子都是全村出动。老早孩子们就去占埝(占地方)。划圈子,抠尿窝,为了占埝不回家吃饭。电影幕布前后都有人,树上墙上也是人。有时两个村“串片”,就是一部片子两台机器。你放完了给我,这就有专人跑着来回送片。那时候,觉得放映员是最牛的工作,也确实,放映员大都能找到漂亮媳妇。电影换片时,大人孩子叫声一片。有时演到感人处,也是全场一片唏嘘。有人追着放映队走几个村子,看一部电影。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也有两个村的人因为看电影,你来我往成了亲家。也有因为看电影争地方成了仇家。不过也不至于动手,就是生气了,见了再也不理。

暑假作业大都在快要开学时想起。那几天大人开恩,不用跟着下地干活。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找个小板凳或者炕边当做书桌,拿个马扎坐着。孩子多的也会争一个板凳,没有板凳的上了锅台。学习好的两天写完,学习不好的一个假期早都忘了怎么写字。抓耳挠腮地写,直到开学也写不完。

天气还挺热,暑假就结束了。

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暑假。记忆有时模糊,有时清晰。那时的人有的大了,有的老了,有的早已成了回忆。

(暑假的回忆,有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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