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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种薛氏女子墓志及简析

 文化龙乡 2020-02-02
近者,笔者又搜集到数通万荣薛氏人物墓志。除前面博文所见薛崇允及夫人墓志、薛贵珍、薛玄育祖孙墓志外,尚有以下三种薛氏女眷墓志。现一并奉上并略作评析,以求教于同好者。

其一
唐故右庶子梁公夫人河东县君薛氏墓志铭并序
朝散大夫守宪部郎中上柱国徐浩撰

夫人河东汾阴人也,曾祖宝积,皇朝齐济润三州刺史、杨州大都督府长史、临汾县开国公。祖缄,万年县尉、岐州司士参军。考悌,长安县尉、雍州司兵参军。咸怀忠良,雅有宪则。世为著族,首出当时。夫人即次二女也。
弱岁而孤,克禀慈训。非礼不履,如乐之和。年十四,归于梁公讳昇卿,人之望也。克配君子,懿是令妻。既穆如宾之敬,尤称事姑之节。夫其枣栗饴蜜,以洁其羞;蘋蘩蕴藻,以奉其祭;栉纵笄总,以整其容;紃纊织絍,以执其艺。齿若编贝、颜如蕣华,宛出神仙之表,自是闺门之秀。
梁公尝再登宪府,三入礼闱,挥翰掖垣,褰帷郡国。饮冰衔命,酌水誓心。及公之任广府都督也,夫人遂终不衣南方之物,成其清节,古人所难,非今为易。家庶仗物,岁不留储,固达士之衷来,亦夫人之内奖。
初,公为兵部郎中,属先姑有羸恙之疾,累表陈请,优诏侍亲。夫人躬视汤药,服勤夙夜,洎灾延昼哭,志绝浮华,栖心於禅寂之场,忘想於菩提之果。血墨画像,金缕图容。绣西方变一铺,并幡盖等率当数十百,功成之廿五月,福流有在,业广无边。存以寄其哀,亡以致其届,精至之感,可胜言哉。公之平生,抚养孤侄等。夫人乃自幼及长,备有鞠育之恩;卜妻问名,终成嫁娶之礼。克遵前志,竟复理言,命以义夫,有如此者。
天宝九载随子东征,莅于扸城,因过山观,遂有茹芝却粒之意,高蹈出尘之迹。版舆西归,遘疠未几。孤鸣易绝,苦节难持。以天宝十二载七月十九日终于咸宁县安邑里舍,春秋五十四。即以十一月五日权殡於少陵原公茔之侧,从宜也。
嗣子前王屋县尉季成,嗌不容粒,杖而复起,纪德青琰,永寘玄堂。浩实惟思之亲,庶传彼美之行。铭曰:
松有其性,竹有其劲。惟时夫人,秉德克令。从夫勤俭,事上恭敬。鱼轩以朝,翟服方盛。不宝尤物,归心清净。辅佐君子,室家之庆。一别龙泉,孤鸣鸾镜。顾我犹子,成其理命。忧积必伤,寿何能长。少陵之阳,素滻之傍。蔓草茫茫,寒松苍苍。佳城相望,卜宅其祥。孝思无忘,永永其芳。

简析:
本墓志主为唐代大臣梁昇卿夫人。梁昇卿,唐玄宗时人,与张九龄相友善,历任兵部郎中、礼部侍郎、广州都督、太子右庶子等职。工于书法,尤长八分书。传世书迹有泰山摩崖《东岳朝觐颂》(已毁)、《御史台精舍碑》等,时号“绝笔”。由墓志关于夫人“权殡於少陵原公茔之侧”的记载,可知梁昇卿在夫人之前已经故世。
墓志从夫人出身、女仪令德、廉洁克己、孝敬慈爱等方面入手,对夫人进行了高度评价,并介绍了夫人患病亡故及子嗣送葬情况,是一通内容完整、生动感人的志文。其中讲到,梁公尝“再登宪府,三入礼闱,挥翰掖垣,褰帷郡国”,即梁昇卿曾两次任职御史台,三次担任礼部侍郎、主持科举考试,并有在中枢执掌机要、担任兵部郎中和地方任职的经历,这对梁昇卿的个人履历来说是一个很好补充。
薛氏夫人(700—753),河东汾阴即今万荣县人,属万荣薛氏西祖五房之薛昂房的后人。曾祖薛宝积,在唐代曾任职齐、济、润三州刺史、杨州大都督府长史,死后归葬河东,墓址在今山西临猗县北辛乡。墓志说薛宝积曾封临汾县开国公,这是笔者前所未知的史料。其祖父薛缄任职万年县尉、岐州司士参军及父亲薛悌任职长安县尉、雍州司兵参军的情况,《新唐书·宰相世家》失载,都有相当重要的资料价值。
尤其值得指出的是,本墓志还可以匡正正史记载的一个重大失误。《新唐书·宰相世家》中,搞混了薛宝积后世传承关系,在薛宝积和薛悌之间,加上了薛裔、薛瑊两代人,使薛悌由薛宝积的孙辈变成了曾孙辈;薛缄虽也作为薛宝积的儿子出现,但后世传承则是空白。这就明显张冠李戴了。墓志的出土,可校正这个失误,功莫大焉。

其二
大唐故河东县太君薛氏墓志铭并序

弟朝散大夫守尚书主客郎中怤撰
朝议郎行寿州寿春县丞直集贤殿上柱国阴冬曦书
太君河东薛氏,自轩后系庆,殷相建封,开国承家,世为甲族。曾祖怀安,皇庆州刺史。祖瑊,皇绛州刺史。父縚,皇礼部郎中、汾阴伯,勋高业盛,世开茅土。太君则汾阴伯第四女也。
幼而聪敏,长资仁孝。年十五出适陇西李氏。府君则诸姑之子,敦旧好也。结䄜受训,奉帚承严,礼著闺闱,德冠中外。年廿一,不幸府君先逝。有男始孩,有女才龀,哀恸邻里,辛酸路人。指皎日以示心,誓柏舟而守节。勤俭饰性,礼则周身,训子义方,克成名器,宜家庆集,遂启高门。青琐丹墀,入承恩于近侍;银章朱綬,出通贵于列卿。荣及慈新,恩霑先世。追赠府君郑州刺史。制曰:垂代之名,播于前烈;承家之庆,贻于后昆。封太君,制曰:母以子贵,著自春秋,庆与时来,表夫忠孝。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太君积善之致也,信矣夫。
大历四年十月三日忽遘疠终于万年县广化里之私第,春秋六十五。哀哉。其月廿七日,权厝于城南凤栖原,与先茔次列。卜年末叶,合袝在寅,礼随时也。孤子昕,女宇文氏,崩天绝地,痛风林之不逮,泣血碎心,号穹苍之罔极罔。太君仁慈及物,德义在躬,好生之心,每霑麂卵,恤孤之惠,普及姻亲,天不憗遗,而有斯罚。怤衔悲积恋,未尽仲由之心;铭志传芳,谨述大家之德。铭曰:
汾阴积庆,厥生令德。出适陇西,威仪熠熠。柏舟先誓,匪石不移。训子成立,恭惟姆师。合袝之年,已嗟今昔。传馨终古,莓苔贞石。
邠州金池府左果毅都尉同正宋珍刻字。

简析:
本志为唐代陇西李府君薛氏夫人墓志。志石高宽均56厘米,厚10厘米,志盖高53厘米,宽54厘米,厚7.2厘米,四侧有线刻卷草纹。志文23行,满行26字,隶书。志题12字,4行,篆书。
志主丈夫名不详,与夫人为姑表兄妹,婚后早亡。夫人守节不嫁,独力抚养一双儿女。儿子李昕成人后步入仕途,并为父母赢得朝廷的封赠,应该官品不低,惜乎未有佐证资料。
薛氏夫人(703—769),万荣薛氏西祖五房之薛瑚房的后人。其高祖薛德充,曾任相州刺史等职,封河东侯。事略可参见唐代《薛儆墓志》并《薛崇允墓志》。“曾祖怀安,皇庆州刺史;祖瑊,皇绛州刺史”,据《薛儆墓志》,皆仅为赠职而非实任。其中,薛怀安《新唐书》作怀晏,而《薛儆墓志》及本墓志皆作怀安,可证正史记载之误。父薛縚,《新唐书·宰相世家》有载,职为礼部郎中,与墓志记载一致。但薛縚“汾阴伯”这个爵位,则是本墓志首见,可补人物履历之不足。
除前代人物外,墓志还披露了另外一位家族人物,即志文的撰写者“朝散大夫守尚书主客郎中”薛怤。据《新唐书·宰相世家》所载,薛怤为薛縚弟薛纪之子,所以这里的“弟”应系堂弟而非嫡亲兄弟。薛氏夫人亲兄弟名薛崇一,曾娶唐玄宗弟弟李隆业(唐睿宗李旦第五子,死后追封为惠宣太子)女宜君县主为妻,生平未详。在《新唐书》里,薛怤的职事也是主客郎中,但未见朝散大夫(从五品下)的记载和“守”主客郎中(从五品上)情况(唐代低品的官价担任高级的官职曰守,相当于我们今天的高配),也可作人物资料的补充。
关于本墓志,笔者还想补充说明两点:
1.据《新唐书·太子瑛传》和《皇子纳妃制》:“开元十六(728)年,以太常少卿薛縚女为妃”“薛縚第六女,可皇太子妃。”由此可见,其一,薛縚在开元年间,还曾任职太常少卿;其二,“太君则汾阴伯第四女也”,而李瑛妃为第六女,可见人物长幼关系;其三,开元二十五年,奸相李林甫与玄宗宠妃武惠妃联手,构陷太子李瑛造反,导致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驸马薛锈等人被冤杀。但从本墓志记述来看,薛妃的娘家人在这场变故中似乎并未受到太多牵累。
2.据有关史料,薛氏夫人的四叔薛儆,也曾娶唐睿宗女鄎国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历任殿中少监、太仆少卿、右常侍,泽州、邓州二州刺史等职,封汾阴公,授上柱国。儿子薛锈,即上文被冤杀的驸马,娶唐玄宗之女唐昌公主,曾任光禄卿。由以上资料,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这个家族与唐王室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
3.志文的书者阴冬曦,还曾为唐代宰相元载书志,应该是当时的一位有名书法。

其三
唐殿中侍御史王公故夫人河东薛氏墓志铭并序
季兄尚书职方郎中赐绯鱼袋廷范撰

夫人讳廷淑,字子柔,其先河东人。高祖怀让,亳州城父县令,赠秘书丞;曾祖謇,咸宁郡长史;王父讳胜,大理评事,赠户部郎中;皇考讳存诚,御史中丞,赠左仆射。外王父起居舍人兰陵萧公讳异。中外茂盛,簪缨不绝。夫人即仆射第五女也。柔明温和,孝敬修睦,性惟神受,道实生知,守礼训于闺门,习仪范于壶则,贤德高步,峻节昭宣,玉洁无瑕,芳兰自远。既服诗书之训,弥勤纂组之工,妇道卓然,清规特立,乃归于殿中侍御史王公。晳选配得士,宗族相贺。是时德门方庆,高堂拜姑,肃恭晨昏,袨严左右,斋洁孝养,尽心殚力。故内外仰则,姻党贤之。洎作配君子,主馈承家以谦和广爱,承上接下以端明懿则,顺教合礼,其妇道也备如是,其理家也又如是,宜乎阴有丰报,以享寿禄。彼苍不仁,遽罹凶舋,以四月廿三日终于东都敦行里之私第,享年四十一,呜呼!
王公霜台征迁,方荣选拜,取贵富于云路,乘骞翥于要津,期有日矣。而夫人寿不称德,不逮夫之荣显以耀其身,亲族相吊以是为恨,况手足痛乎!有子四人,长曰岸儿,次曰小果,曰慧慧,曰信相。王公前娶博陵崔氏夫人,岸乃崔夫人之出。夫人训育念爱之道,不独子其子。有女二人,长曰阿凝,次曰敢当。儿与女皆年尚童丱,而夺其所恃,呱呱号泣,孝自因心,呜呼哀哉!
夫人遘疾之辰,骨肉在远,缅怀伤别,怨痛之恨,其可痛乎!以其年七月廿二日归袝于伊阙县神荫乡黄池里,从先姑茔,礼也。王公且欲备纪夫人之德行,托余为志。故余不愧菲词,衔哀茹痛,以述其懿德。铭曰:
清族令仪,壶风女师。淑德懿行,不学而知。兰芳郁芬,玉韵参差。性高道闲,雅范相资。奉上以孝,抚下以慈。绰绰妇道,礼容周施。宜寿宜福,以享百禄。与善无凭,遘祸何速。夫痛子号,弟哀兄哭。苍旻难问,一恸岂续。归窆九原,宅穸是卜。痛倍伤怀,哀志泉谷。br />
李都书

简析:
本志主人薛廷淑,与上一通墓志主人系出同门,为前者之堂侄女。她的高祖薛怀让,与前者的曾祖薛怀安,祖父同为隋代乐平县侯薛处道。本墓志虽然提及志主的名、字,较前面两通墓志是个进步;介绍志主谨守妇道并抚育丈夫前妻子女的情况,也比较感人,但在写作上却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即未能交待志主亡故的时间,这就给我们推算志主及相关人物的年代造成极大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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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丰富了前辈人物的履历,特别是其高祖、祖父、父亲的履历。比如,关于其高祖薛怀让,《新唐书·宰相世家》记为怀州刺史,墓志记为亳州城父县令,二者有所出入,且一般史料也未见薛怀让“赠秘书丞”的记载;祖父即“王父”薛胜,《新唐书》记为左拾遗,史料也未有其大理评事的职务及户部郎中的赠职;父亲薛存诚,也未见其左仆射赠职的相关记录。这些,均可补资料之缺。
其二,对其兄长薛廷范名讳、排行和职事有所匡正。在《新唐书·宰相世家》中,薛廷范记为庭范,且排行为薛存诚长子;墓志明确称其为“季兄”,则薛廷范在兄弟中的位次可知。同时,薛廷范在《新唐书》中未载职事,虽然笔者曾根据《全唐文》《唐郎考》等资料,考证其曾担任宣歙观察使从事、考功郎中、尚书省左司郎中、淮南节度副使等职务,但薛廷范本人自承的“供状”则更直截可靠。
值得一提的是,志主所在的家族是唐代为数不多的进士之家,其祖父薛胜、父亲薛存诚、兄弟薛廷老,侄子薛贻矩、薛保逊,侄孙薛昭纬等,都是进士出身。其中薛贻矩还中过状元,担任过后梁宰相,是万荣县历史上唯一的,也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状元宰相之一。
另外,根据薛存诚817年“暴卒”的有关史料、墓志称薛存诚为“皇考”的提法(皇考是对亡父的尊称,以及薛廷范大中年间(847—860)离任职方郎中的相关记载,我们还可以大致推算出志主的卒年当在817年至860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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