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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軍:金門明魯王摩崖石刻“漢影雲根”箋證——並釋明臣諸葛倬等四人瞻誦魯王題字之詩刻

 尔雅国学报 2020-02-06

漢影:天漢有光——能續日月,明猶未亡;

雲根:金門養晦——自甘淡泊,志存恢復

明監國魯王朱以海(1616-1662),明太祖第十子檀九世孫。檀分藩山東兗州府。以海父肅王壽鏞,傳位以海兄安王以派。崇禎十五年壬午(1642)冬,滿洲兵陷兗州,安王等殉難,以海從刀刃下逃出。崇禎十七年甲申(1644),冊封為魯王,北京失陷,弘光帝移封魯王於浙江臺州府。弘光二年乙酉(清順治二年,1645),清兵迫杭州,浙東舉義旗,扶魯王監國,都紹興。監國元年丙戌(1646),浙師敗績,魯王入舟山,閩師迎至廈門。魯王率師克復福建東北三府一州二十七縣,清兵援至,復者盡失。監國三年戊子(清順治五年,1648),再抵舟山,率水師入姑蘇洋迎截清兵,清兵乘機陷舟山。監國八年癸巳(清順治十年,1653)春,浮海南來,居明鄭成功之金門島。監國八年及監國九年甲午(清順治十一年,1654)正月、四月,監國麾下張名振、張煌言水師三入長江,抵鎮江,登金山寺,遙祭明孝陵。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1654)三月以後,魯王去監國號(詳見下文)。永曆十三年己亥(清順治十六年,1659),魯王舊部張煌言與鄭成功水師入長江攻南京,張煌言水師抵達南京上游蕪湖,收復南直隸之(今安徽)四府三州二十四縣。魯王自魯而浙、而閩、而浙、而閩、而粵(南澳島)、而閩,前後十八年,間關海上,反清復明,屢仆屢起,雖末路養晦,而光復之志,從未稍懈。永曆十六年壬寅(清康熙元年,1662),病逝於金門,年四十五歲。

永曆八年甲午(1654)秋,魯王作擘窠大書“漢影雲根”四字題字,上方鈐印“翰墨之寶”,摩崖石刻於金門古崗湖南獻臺山。明鄭諸臣諸葛倬等四人瞻誦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賦詩摩崖勒石於下方。民國四年(1915)魯王摩崖石刻崩落,“根”字遂毀,“漢影雲”三個大字及鈐印猶存,倒立地上。1970年,金門縣社教館仿鐫於山左摩崖。數十年來,魯王摩崖石刻“漢影雲根”著錄、解釋不少,功德無量,或有所不足;明鄭諸臣詩刻,著錄不少,未見完整解釋。筆者踵武前賢,試作箋證,請讀者方家指正。

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刻及臣詩刻銘文敘錄

  金門魯王擘窠大書題字漢影雲根摩崖石刻及明臣詩刻銘文,今依據林文睿監修、何培夫主編《金門馬祖地區碑刻圖志》石刻照片,參考其錄文,並參考陳漢光、廖漢臣《魯王史蹟考察記》錄文,陳炳容撰文、葉鈞培圖照《金門碑碣翫跡》石刻照片、錄文,敘錄如下。著錄兩石刻行款情況,多為筆者依據石刻照片撰寫,引用上述文獻者,均書出出處。

1.金門古崗湖南獻明永曆八年魯王擘窠大書題字“漢影雲根”摩崖石刻

1.1行款 

擘窠大字四字,楷書,從右往左橫書,《魯王史蹟考察記》(以下簡稱《考察記》):“字大約一百一十公分平方。”《金門馬祖地區現存碑碣圖志》(以下簡稱《圖志》):“尺寸:縱170公分,橫400公分。”應為石刻完整面積尺寸。字徑約110公分。

1.2錄文  

按今式從左往右橫寫如下:

漢影雲根

1.3鈐印 

影雲二字之間上方鐫刻鈐印,方印,篆書,二行,行二字。印徑未詳。上述諸家均無著錄。

印文橫寫如下:

翰墨之寶

2.金門古崗湖南獻明永曆八年八月明臣諸葛倬等四人瞻誦魯王漢影雲根窩(窠)摩崖詩刻

2.1 行款  

楷書,直行,滿行十七字,二十行,第一至第三行為詩題,第四至第七行為諸葛倬詩,第八至第十一行為吳兆煒詩,第十二至第十五行為鄭纘緒詩,第十六至第十九行為鄭纘祖詩,第二十行為年月落款。第一行監國魯王”頂格,第二、三行低二格,其餘各行低一格,第二十行“朔”字前空一格,詩均為七律,每詩末空二格書詩人名。《考察記》“字體楷書,大約七·五公分平方”,《圖志》:“尺寸:縱150公分,橫220公分”,應為石刻完整面積尺寸。字徑約7.5公分

2.3    

諸葛倬等四人詩刻銘文標點橫寫如下(通假字、異體字徑用方括號括注本字,不再出校

勘記):

監國魯王遵澥而南,駕言斯島,揮翰勒石,為漢影雲根四窩[]字,意念深矣。倬等瞻誦之餘,同賦詩誌慨

十年潛見寄波濤,手斸虯螭紫囐高。江左匡勳[]餘拄頰,澥邦戾止事揮毫。為章影續扶桑[焰],匪石根維砥柱牢。他日曰歸仍帶礪,從公倍憶舊譽髦。  諸葛倬

郊埛[]野望洒清濯,何處崔嵬森羽翯。趨走山精揮筆花,縱橫字勢端龍角。靜觀漢影識高深,頂立雲根崇澥嶽。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時暎[]晴光卓  吳兆煒

翰墨題分婁胃鄉,浯山曾似太山長。青藜筆掞雲根外,鴻寶函開漢影傍。僊[]

島鳧鷗多氣色,江村草木有暉光。袞衣是處謌[]遵渚,會見崇朝一葦航。  鄭纘祖

    嶧陽蝌蚪志文雄,忽綴驪珠碧練東。漢影昭回催澥曙,雲根菁蒨擘秋空。苔花繡擷煙霞地,墨露香傳草木風。最是巨靈氣色,靜看一葉化江紅。  鄭纘緒

永曆歲次甲午秋仲朔  恭題

2.4 異文校勘

“窩”:《考察記》、《圖志》、《金門碑碣翫跡》(以下簡稱《翫跡》),均無校勘。按,,當為”或其異體字“之訛誤。《說文解字》卷七“窠”:“空也。穴中曰窼,樹上曰巢。”《高麗大藏》本遼行均《龍龕手鑒》卷四《穴部》:“䆼:俗。窼:今(窠)。窠:正。”清道光通州雷氏刻本雷學淇《介菴經説》卷三《毛詩·薖古窩字考》:薖是窠之古文……後世窩字从穴从過省,即合窠薖二字而成者。

“窩[]”:窠字,擘窠大字、擘窠大書。唐顔真卿《顔魯公文集》卷一《乞御書天下放生池碑額表》:前書點畫稍細,恐不堪經久,臣今謹據石擘窠大書一本。清朱履貞《書學捷要》卷下:“書有擘窠書者,大書也,特未詳擘窠之義。意者,擘,巨擘也;窠,穴也,即大指中之窠穴也。把握大筆在大指中之窠,即虎口中也。小字、中字用拔鐙,大筆大書用擘窠。葉昌熾《語石》卷五《題榜》:一曰題榜,其極大者曰擘窠書。

乾隆五年刻本明孫鑛《書畫跋跋》卷一《墨蹟·張即之書後》:其喜作擘窠字,亦以此中娬媚處,却近趙吳興,此是北海一派分來。”清毛奇齡《西河集》卷一百六十三《醯雞篇贈藍漣》:閉户尚作擘窠字。阮元《淮海英靈集》丙集卷四《鄂王玉印歌》:纏屈花虬四窠字,忠武之名凜生氣。

江左匡勳[]餘拄頰””,當為之訛。“匡”通“”,“劻勷,急遽貌。梁顧野王《玉篇》卷七《力部》:劻:曲王切,劻勷,遽也。勷:如羊切,走貌。”元熊忠《古今韻會舉要》卷八“”:“劻勷,急遽貌。《楚辭》:逢此世之劻勷。一作俇攘。明方以智《通雅》卷六《釋詁·謰語》:劻勷,一作俇攘(下略)。”唐韓愈《劉統軍碑》:“新師不牢,劻勷将逋。”杜牧《冬至日寄小姪阿宜詩》:“參軍與縣尉,塵土驚劻勷。”明孫承恩《文簡集》卷二《鑒古韻語·肅宗代宗》:“克復劻勷日,勤勞亦守成。”胡應麟《少室山房集》卷八十三《二酉山房書目序》:“魏晉六朝,兵革劻勷。”“匡勳不詞(古語實無此詞,偶有之,亦是劻勷之訛寫),即使構造此詞(匡助勳業),亦不適合用於魯王監國歷史。

翰墨題分婁胃鄉”,《考察記》、《翫跡》,作“魯”,《圖志》作”。據石刻照片,作“胃”是。作“魯”,非是。

“鄉”,《考察記》、《翫跡》作“鄉”,《圖志》作“緲”據石刻照片,並據《晋書》卷十一《天文志上》:“奎婁胃魯徐州”,“婁胃”指魯王封國魯國,作“婁胃鄉是。作“婁胃”,不詞、不押韻,非是。系形近之誤。

青藜筆掞雲根外”,《考察記》、《翫跡》作”,《圖志》作“挾”。據石刻照片,並按宋丁度《集韻》卷八:掞,舒也。明樂韶鳳《洪武正韻》卷十三:“掞,舒也。”晉左思《蜀都賦》:摛藻掞天庭。唐柳宗元《上權德輿補闕溫卷啟》:“行為人高,言為人信,力學掞文,朋儕稱雄。唐慧淨《和琳法師初春法集之作》:高才掞雅什。”是。於句意為洽。“挾”,誤。

會見崇朝一葦航”,《考察記》作”,《圖志》、《翫跡》作”,據石刻照片,作”是。作“顯誤,且不押韻。

    “嶧陽蝌蚪志文雄””,《考察記》、《翫跡》作”,《圖志》作“【山軍】”。據石刻照片,作”是。“【山軍】”,誤

“忽綴驪珠碧練東”:《考察記》、《翫跡》作¨,《圖志》作“東”。據石刻照片及押韻,作“東”是。

“雲根菁蒨擘秋空””,《考察記》、《翫跡》作“璧”,《圖志》作。據石刻照片及詩意,作”是。“璧”,誤。

“苔花繡擷煙霞地”:”,《考察記》作¨,《圖志》、《翫跡》作”。據石刻照片及詩意,作”是。

“最是巨靈饒氣色”:“巨”,《考察記》、《圖志》、《翫跡》作“臣”。據石刻照片及詩意,當作“巨”。作“臣”,誤。

“饒”,《考察記》、《翫跡》作“簪”,《圖志》作“饒”。據石刻照片及詩意,作“饒”是。作“簪”,誤。

二、日本德川博物館藏《監國魯王諭貢生朱之瑜》勅書、 

  魯王及明臣石刻年月與魯王自去監國年月

日本德川博物館藏《監國魯王諭貢生朱之瑜》:

監國魯王諭貢生朱之瑜:昔宋相陳宜中托諭占城,去而不返;背君苟免,史氏譏之。蓋時雖不可為,明聖賢大道者,當盡回天衡命之志;若恝然遠去,天下事伊誰任乎!予國家運丁陽九,綫脈猶存,重光可待。況祖宗功德不泯人心,中興局面應遠過於晉、宋。且今陝、蜀、黔、楚,悉入版圖,西粵久尊正朔,即閩、粵、江、浙,亦正在紛紜舉動間。非若景炎之代,勢處其窮。故宜中不復,亦不聞有命往召其還也。爾矯矯不折,遠避忘家。陽武之椎,尚堪再試;終軍之請,豈竟忘情。予夢寐求賢,延佇㠯[]俟。茲特耑召爾,可即言旋,前來佐予恢興事業,當資爾節義文章。毋安幸免,濡滯他邦。欽哉。特。監國魯玖年三月  日(鈐朱印:監國之寶)

金門明臣諸葛倬等四人摩崖詩刻標題

監國魯王遵澥而南,駕言斯島,揮翰勒石,為漢影雲根四窩[]字,意念深矣。倬等瞻誦之餘,同賦詩誌慨金門明臣諸葛倬等四人摩崖詩刻落款:

永曆歲次甲午秋仲朔恭題

明翁洲老民《海東逸史》卷二《監國紀下》:

   八年癸已正月戊辰朔,王在金門。三月,王自去監國號,奉表滇中。

黃宗羲(1610-1695)《行朝錄》卷四《魯王監國紀年下》:

八年癸巳正月戊辰朔,上在金門。三月,上自去監國號。

清邵廷采(1648—1711)《東南紀事》卷二《魯王以海》:

順治十年癸巳正月,魯王在金門,始自去監國號。

案:第一,由日本德川博物館藏《監國魯王勅諭貢生朱之瑜》原件落款“監國魯玖年三月日”,可知監國魯王自去監國號,應當是在明魯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清順治十一年,1654)三月以後。《勅諭》言“予國家運丁陽九,綫脈猶存,重光可待。況祖宗功德不泯人心,中興局面應遠過於晉、宋。且今陝、蜀、黔、楚,悉入版圖,西粵久尊正朔,即閩、粵、江、浙,亦正在紛紜舉動間”,“予夢寐求賢,延佇以俟。茲特耑勅召爾,可即言旋,前來佐予恢興事業”,魯王此時對“中興局面”猶滿懷信心,積極召賢納才“佐予恢興事業”,亦可知魯王此時猶在監國位上。

第二,金門明臣諸葛倬等四人摩崖詩刻落款永曆歲次甲午秋仲朔恭題”,按《說文解字》卷八:仲,中也”,《隋書》卷九《禮儀志四》:“郡學則以春秋仲月釋奠”,《說文解字》卷七“朔,月一日”,可知明臣詩刻時間,是在魯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順治十一年,1654仲秋八月一日。由金門明臣摩崖詩刻落款書永曆年號,可知時魯王已自去監國號。

第三,日本德川博物館藏《監國魯王勅諭貢生朱之瑜》原件落款“監國魯玖年三月日”,金門明臣摩崖詩刻落款永曆歲次甲午秋仲朔恭題,可知魯王自去監國號,是在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順治十一年,1654)三月之後,同年八月一日之前。

翁洲老民《海東逸史》、黃宗羲《行朝錄》、邵廷采《東南紀事》等所述魯王自去監國

號在監國八年、永曆七年癸巳(順治十年,1653),後人皆從其說,此說當有誤。

第四,金門明臣摩崖詩刻標題監國魯王遵澥而南,駕言斯島,仍沿用習慣稱呼監國魯王而未改,可見魯王自去監國號,當監國九年八月一日之前不久。

第五,金門明臣摩崖詩刻,當在魯王漢影雲根摩崖題字石刻之後不久,由此可知,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題字石刻,當在魯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順治十一年,1654)八月一日金門明臣摩崖詩刻之前不久。

第六,由魯監國九年八月之前魯王擘窠大書“漢影雲根”之“雲根”二字所含蓄表達之韜光養晦心情,即可知監國九年三月後魯王是由於受到身在其中之明鄭之壓力而不得不自去監國號。

卓克華《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此四字石刻,應是在永曆七年三月至八年八月初一之間所勒,而以永曆八年上半年最有可能。”《金門馬祖地區碑刻圖志·碑文說明》、《金門碑碣翫跡》均從其說。似欠確。

三、“漢影”箋證

漢影:星漢之光芒

古典

“漢”:天漢、星漢、天河、星河、銀漢、銀河。《詩經·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毛傳:漢,天河也。”鄭箋:“監,視。”《詩經·大雅·雲漢》“倬彼雲漢,昭回於天。”毛傳:回,轉也。”鄭箋:“雲漢謂天河也。昭,光也。倬然,天河水氣也。精光轉運於天。”三國魏曹操《步出夏門行》: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

“影”:光。《說文解字》卷七《日部》:“景,光也。”明樂韶鳳《洪武正韻》卷九“影”:“本作景,葛洪加彡。”《洪武正韻》卷九“景”:“光也,明也,炤也。”三國魏曹植《贈白馬王彪》: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唐杜甫《大雲寺贊公房》其二:“燈影照無睡,心清聞妙香。”張祜《張承吉文集》卷四《贈內人》:“斜拔玉釵燈影畔,剔開紅熖救飛蛾。”“,均訓為光。

漢:兼指漢人、漢人政權

“漢”:指漢人、漢族。《漢書·匈奴傳下》:“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唐司空圖《河湟有感》詩: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漢”:指漢朝政權。宋黃震《黃氏日鈔》卷四十八《讀史》:“昭烈之漢在,則高帝之漢猶未亡。在此,引申即指漢族政權,即明朝。

關於星光能續日之明

《詩經·小雅·大東》:“東有啓明,西有長庚。毛傳:“日旦出,謂明星為啓明。日既入,謂明星為長庚,庚,續也。鄭箋:啓明、長庚,皆有助日之名。孔疏:“言旦出者,旦猶明也。明出,謂嚮晨時也。啓,開也。言開導日之明,故謂明星爲啓明。庚,續’,《釋詁》文。日既入之後,有明星,言其長能續日之明,故謂明星為長庚也。

《藝文類聚》卷一:“《春秋説題辭》曰:日分為星,故其字日生為星。”

《太平御覽》卷六:“《風俗通》曰:月與星並無光,日照之乃光耳。”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明萬民英《星學大成》卷二十六:“日月,衆星之領袖,……引領衆星之先,衆星……聯續日月之後。

由上可見,入夜以後,星光能續日之明”、能續日月之明、能開啟日出天明,是中國傳統觀念。

“日”字、“日月”二字,均可以射明朝之“明”字

今典

漢影,此指在滿清入關滅亡明朝之情勢下,明諸藩王所建立之諸南明政權,能繼續明朝之存在,明猶未亡也。其中當然包括魯王監國政權。

明翁洲老民《海東逸史》卷一《監國紀上》:

王諱以海,太祖第十子荒王檀九世孫也。父肅王壽鏞,以崇禎九年襲封;十二年薨,子以派嗣。十五年,北兵破兗州[今山東兗州],自縊死。十七年二月,詔以王紹封。三月,京師陷,王避兵南下。五月,福王立於南京,命徙封江廣,暫駐臺州[今浙江臺州]。

乙酉五月,南京亡。……七月十八日(《小腆紀年》作閏六月十八日),王至紹興[今浙江紹興],行監國事。以分守公署為行在。祭告天地、祖宗,以明年為監國元年。

十月初二日,北兵至,方國安嚴陣以待,張國維率隊接應,裨將王國斌、趙天祥繼之,連戰十日,北兵敗去。

監國魯元年丙戌正月己酉朔,王在紹興。……三月十九日,毅宗大祥;戶部主事(原作郎中,據第十八卷補傳正)董守諭請王哭臨,三軍縞素一日,從之。北兵決壩,放船入錢塘江。張國維嚴飭各營守汛,王之仁、鄭遵謙率水師襲戰,敗之(《小腆紀年》作是月朔日事)。

四月,王正中率師渡海鹽,破澉浦[今浙江海鹽澉浦鎮]城(《小腆紀年》作三月事)。

六月丙子朔,江上兵潰。……北兵破金華,大學士朱大典闔門死之。富平將軍張名振棄石浦,以舟師扈王出海,投肅虜伯黃斌卿;斌卿不納。永勝伯鄭彩至舟山[今浙江舟山群島],奉王入閩。

十一月丙寅,王次廈門(《南疆繹史》稱中左所,亦名鷺門)。時鄭芝龍已降北,令彩執王以降;彩不從。芝龍之子成功不肯隨父,復建義海上,而以廈門為營;然亦不欲奉王,改明年為隆武三年。於是鄭彩改次長垣[今馬祖列島],改明年為監國二年。海上遂有二朔。

明翁洲老民《海東逸史》卷二《監國紀下》

二年丁亥正月癸卯朔,王在長垣。

六月,攻漳州[今福建漳州],失利。王至琅江[今福建福州閩江入海口琅岐島,東面臨海,與馬祖列島隔海相望,三面環江],七月,王親征。會鄭彩、周瑞、周鶴芝、阮進之師攻福州,敗績。

  八月丙戌,克連江[今福建福州連江]

三年戊子正月丁酉朔,王在閩安鎮[今福建福州馬尾區]。遣閩中原任東閣大學士朱繼祚與同安伯楊耿攻興化[今福建莆田],克之。

三月,興化陷……王在閩中先後復三府、一州、二十七縣,至是皆失,僅留寧德[今福建寧德]、福安[今福建福安]二縣。

四年已丑正月辛酉(《小腆紀年》作庚申)朔,王次沙埕[今福建福鼎沙埕鎮]。  三月,甯德陷。黃斌卿遣其弟孝卿偕僉都御史馮京第乞師日本,不得要領而還。  四月,福安陷,大學士劉中藻及其部將董世南(《小腆紀年》作世上)等並死之;兵科給事中(原作翰林院簡討,據第六卷本傳正)錢肅範被執不屈,見殺。

六月,定西侯張名振復健跳所[今浙江三門縣健跳鎮]

七月壬戌,王次健跳所。遣使者拜山寨諸營官爵,授東山寨李長祥、四明寨王翊並都察院右僉都御史。

十月己巳(《小腆紀年》作乙巳。按曆法是月無己巳日),王移蹕舟山,以參將府為行在。

六年辛卯正月己卯朔,王在舟山。

七月,北兵攻四明寨,兵部尚書王翊死之(按《小腆紀年》,是月被執,八月至定海死之;第九卷本傳同)。北兵會攻行朝,定西侯張名振、英義伯阮駿扈王發舟山。

八月辛酉,北人試舟海口,為南師所敗;獲其樓船,馘十一人而縱之。丙寅,大霧,北兵悉抵螺頭門,守陴者方覺;蕩胡伯阮進邀大洋,風反師熸,進死之。

九月丙子,城陷,元妃陳氏投井死,貴嬪(《小腆紀年》稱宮娥)張氏、義陽王妃杜氏從之。大學士張肯堂、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工部尚書(原作吏部侍郎,茲據第十卷本傳正)朱永祐……等並死之。北兵相謂曰:“吾兵南下,所不易拔者,江陰、涇縣合舟山而三耳!”

七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定西侯張名振、大學士沈宸荃、兵部右侍郎張煌言扈王至廈門(按《小腆紀年》在是月丁酉後)。延平王鄭成功朝見,行四拜禮(《小腆紀年》云:以宗人府府正禮見),贄千金、紬緞百匹,供應甚殷;明臣亦皆有贈。尋奉王居金門。

清邵廷采《東南紀事》卷二《魯王以海》:

順治八年辛卯正月,魯王在舟山。秋,王翊潰於四明。大清將陳錦合軍攻舟山,定西侯張名振、英義伯阮駿、兵部尚書張煌言,奉王先出奔閩海。……九月丙子,城破,宮眷投井死,指揮李向榮、朱起元等猶率兵巷戰。……禮部尚書吳鍾巒……吏部侍郎朱永祐……兵部尚書李向中……通政鄭遵儉、兵科董志寧、郎中朱養時、主事林瑛、江用楫、董玄、朱萬年、李開國、顧珍、顧宗堯、楊鼎臣、中書蘇兆人、工部所正戴仲明、錦衣指揮王朝相、內官監劉朝、定西參謀顧明楫、諸生林世英暨婦女、廝僕或刎或投水火,死節之盛,為中土所未有。

明翁洲老民《海東逸史》卷三《家人傳》:    妃某氏,王為世子時所納。崇禎十五年,北兵破兗州,兄魯王以派自縊死。王被執,

詭稱魯王牧兒。見北兵掠王邸,眥忽流淚,怪之,旁有人曰:“此魯藩之弟也。”北兵

刃之,三擊不中,駭曰:“汝有大福,我不汝害。前有一少女子甚麗,知是汝妻,犯之

不從,死於牆下,汝其埋之”。王因得脫。紹興監國,謚曰烈妃。    元妃周氏,濟寧人。王以崇禎十二年二月襲封魯王,妃入宮已年餘矣,遂進元妃。

甫逾月,而京師陷。王避兵南下,妃時臥病不起,王強之,妃泣曰:“王速行,勿以妾

故為王累。”王不忍,妃乃手碎瓷盤,勒喉而死。紹興監國,謚曰義妃。(按《小腆紀年》:江上師潰,王命扈宮眷出海,張妃辭,碎瓷盤自剄死。宮嬪周氏出海後,張國柱劫之,亦自刎死。《魯紀年》、《海上見聞紀》並云張妃被劫,中途碎瓷盤自刎死)。

日本德川博物館藏《監國魯王諭貢生朱之瑜》:

予國家運丁陽九,綫脈猶存,重光可待。況祖宗功德不泯人心,中興局面應遠過於晉、宋。且今陝、蜀、黔、楚,悉入版圖,西粵久尊正朔,即閩、粵、江、浙,亦正在紛紜舉動間。非若景炎之代,勢處其窮。……予夢寐求賢,延佇以俟。茲特耑召爾,可即言旋,前來佐予恢興事業。

明遼藩寧靖王宗臣術桂仝文武官《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弘光帝登極南都,移封王於浙臺州府。南中不守,虜騎薄錢塘,浙東諸臣豎義旗,扶王監國,都紹興,則弘光乙酉(清順治二年,1645)閏六月間事也。次年(1646)仲夏,浙事中潰,王浮澥入舟山。會閩舟師在北,迎王至中左所。復移師琅琦,附省諸邑,屢有克復;虜援大至,復者盡失。王又再抵舟山,躬率水師入姑蘇洋,迎截虜舟;而浙虜乘機搗登舟山,竟不可援矣。王集餘眾南來,聞永曆皇上正位粵西,喜甚,遂疏謝監國,栖蹤浯島金門城。至丙申(清順治十三年,1656),徙南澳,居三年。己亥(清順治十六年,1659)夏,復至金門。計自魯而浙、而閩、而粵,首尾凡十八年。王間關澥上,力圖光復,雖末路養晦,而志未嘗一日稍懈也。王素有哮疾,壬寅(清康熙元年,1662)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而薨。距生萬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纔四十有五。痛哉!(中略) 

永曆十六年十二月念二日 遼藩寧靖王宗臣術桂同文武官謹志

案:自乙酉(清順治二年,1645)魯王監國紹興,至監國七年、永曆六年壬辰(清順治九年,1652)正月抵廈門、居金門,監國魯王領導明義軍與清軍轉戰浙江、福建、浙江,前赴後繼,屢仆屢起,不屈不撓。在滿清滅亡明朝之情勢下,監國魯王與其他藩王一道,能繼續明朝之存在,是明猶未亡也,此正如星光能續日之明”、能續日月之明、開導日之明”,亦正“昭烈之漢在,則高帝之漢猶未亡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清順治十一年,1654),魯王手書“漢影”二擘窠大字摩崖石刻於金門,寓意在此。

監國魯九年三月《監國魯王諭貢生朱之瑜》所述予國家運丁陽九,線脈猶存,重光可待”,亦是“漢影”二擘窠大字的上好註腳,僅未及“漢影”二字之文學意象畫面而已。

此猶有可以進論者。語云:作者之心未必然,讀者之心何必不然。

崇禎十五年(1642)滿洲兵破兗州以來,魯王闔府忠勇就義者,上自親王,下至妃嬪,可以說是滿門忠烈,民族之光。復明成功與否,可以不論,明清之際魯王滿門男女忠烈之光輝,則彪炳於史。自讀者角度以觀之,魯王手書“漢影”二擘窠大字摩崖石刻於金門,未嘗不可以包含明清之際魯王滿門男女忠烈之光輝。

明末清初全國千千萬萬反清衛國、反清復明志士之光輝,更彪炳於史。自讀者角度以觀之,魯王手書“漢影”二擘窠大字摩崖石刻於金門,未嘗不可以包含明末清初全國千千萬萬反清衛國、反清復明志士之光輝。

四、“雲根”箋證

“雲根”:山石、山巖

古典

雲根”:山石、山巖。《六臣註文選》卷二十九晉張協《雜詩》其十:雲根臨八極,雨足灑四溟。唐李善註:淮南子曰:八紘之外有八極,八極之雲,是雨天下。高誘曰:八方之極也。’”唐劉良註:八極,四方八角也。四溟,謂四海也。謂天下雲徧起也。”《藝文類聚》卷七宋孝武帝《登樂山詩》:屯烟擾風穴,積水溺雲根。

明張自烈《正字通》卷五”:“雲根,山石名以雲觸石而生也。元魏《裴粲傳》:棲素雲根,茹芝清壑。宋孝武《登樂山詩》:屯烟擾風穴,積水溺雲根。’”《正字通》卷十一”:“雲附石者,曰雲根。沈約賦:‘户接雲根,庭流松響。’元魏《裴粲傳》:棲素雲根,茹芝清壑。’”

明胡震亨《唐音癸簽》卷十六《詁箋一·雲根》杜詩:穿水忽雲根。錢起:竒石雲根淺。賈島:移石動雲根。詩人多以雲根名石,以雲觸石而生也。六朝人先用之。宋孝武《登樂山詩》屯煙擾風穴,積水溺雲根。(陳晦伯)

李商隱《贈劉司户蕡》:江風揚浪動雲根。清馮浩《玉溪生詩詳注》卷一“《唐音癸籖》:雲根,六朝人先用之。宋孝武《登樂山詩》屯煙擾風穴,積水溺雲根。案:晉張協雜詩:雲根臨八極,雨足灑四溟。已在前矣。但景陽是狀積雨,尙非實境,宋孝武方指石。

魯王擘窠大書“雲根”:典出《魏书·傳》栖素雲根

《魏書》卷七十一《裴衍傳》:衍,字文舒。學識優於諸兄,才行亦過之。事親以孝聞,兼有將略。仕蕭寶卷,至陰平太守。景明二年,始得歸國,授通直郎。

衍欲辭朝命,請隱嵩高,乃上表曰:‘臣幸乘昌運,得奉盛化,沐藉炎風,餐佩唐德,於生於運,已溢已榮。但攝性乖和,恒苦虛弱。比風露增加,精形侵耗。小人愚懷,有願閑養。伏見嵩岑極天,苞育名草,修生救疾,多遊此岫。臣質無靈分,性乖山水,非敢追踵輕舉,仿佛高蹤,誠希藥此沉痾,全養稟氣耳。若所療微痊,庶偶影風雲,永歌至德。荷衣葛屨,裁營已整;搖策納屣,便陟山途。謹附陳聞,乞垂昭許。’詔曰:‘知欲養痾中嶽,練石嵩嶺,棲素雲根,餌芝清壑,騰跡之操,深用嘉焉。但治缺古風,有愧山客耳。既志往難裁,豈容有抑,便從來請。’

世宗之末,衍稍以出山,干祿執事。肅宗除散騎侍郎,行河內郡事。尋除建興太守,轉河內太守,加征虜將軍。遭母憂解任。衍歷二郡,廉貞寡欲,善撫百姓,民吏追思之。孝昌初,蕭衍遣將曹敬宗寇荊州,山蠻應之,大路斷絕。都督崔暹率數萬之眾,盤桓魯陽,不能前討。荊州危急,朝廷憂之。詔衍為別將、假前將軍,與恒農太守王羆率軍一萬出武關以救荊州。賊逆戰於浙陽,衍大破之,賊遂退走,荊州圍解。除使持節、散騎常侍、平東將軍、假安東將軍、北道都督,鎮鄴西之武城,封安陽縣開國子,食邑三百戶。

時相州刺史、安樂王鑒潛圖叛逆,衍覺其有異,密表陳之。尋而鑒所部別將嵇宗馳驛告變。乃詔衍與都督源子邕、李神軌等討鑒,平之。除撫軍將軍、相州刺史、假鎮北將軍、北道大都督,進封臨汝縣開國公,增邑千二百戶,常侍如故。仍詔衍與子邕北討葛榮。軍次陽平之東北漳曲,賊來拒戰,衍軍敗見害。朝野人情,莫不駭惋。贈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司空、相州刺史。

《魏書》卷七十一史臣曰:衍才行将略,不遂其終,惜哉。

“棲素”,猶言隱居抱素。棲者,棲居、棲隱;素者,素樸、素心。

《魏書·裴衍傳》“棲素雲根”一語,以及裴衍澹泊品格、才行將略,實為讀書人所熟知。僅據中國基本古籍庫檢索“棲素雲根”四字,除《魏書》外,使用者即有二十八次之多。明楊慎(1488-1559)《升庵集》卷七十六、卷七十八,張自烈《正字通》卷五、卷十一,皆兩次引用《魏書·裴衍傳》“棲素雲根”等語。楊升庵,有明一代大家,自不待言。周祖謨《中國文字學發展史》:“清代的《康熙字典》也就是以《正字通》為藍本修輯而成。”劉葉秋《中國字典史略》:《康熙字典》實際就是《字彙》和《正字通》的增訂本。

”、“雲根”:多用指隱逸山林,韜光養晦

釋僧祐《弘明集》卷十三晉王該《日燭》:孫濯流以逸契,詠遂初於柬皐。何深味以栖素,輕大寶於秋毫。

《藝文類聚》卷三十六:梁陶隠居《尋山誌》曰:倦世情之易繞,乃杖䇿而尋山。既沿幽以達峻,實窮阻而備艱。眇來心其未巳,方際夕乎雲根。’”

唐賈島《長江集》卷四題《李凝幽居》:閒居少鄰並,草逕入荒園。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黄滔《黄御史集》卷三《酬俞鈞》:今日朝廷推草澤,佇君承詔出雲根。

宋陸游《劍南詩稿》卷四《離嘉州宿平羌》:已營小築老雲根。

高翥《拜林和靖墓》:玉函香骨老雲根,占斷孤山水月村。

以上“棲素”、“雲根”,皆用指隱逸山林,韜光養晦。

雲根”,此指金門島。

今典:魯王栖蹤浯島末路養晦

明張煌言1620-1664)《張蒼水集》第一編《冰槎集·曹雲霖中丞<從龍詩集>序》(壬寅):

歲在壬辰,余避地鷺左,雲霖儼然在焉,歡然道故。余時欒欒棘人耳,故不輕有贈答。而雲霖囊中草多感時悲逝,亦不肯輕以示人。

張煌言《張蒼水集》第一編《冰槎集·答閩南縉紳公書》(壬寅):

猶憶壬辰之春,不肖同定西侯張公扈從南下,蒙延平殿下誼篤瓜瓞,慨然安置,則不肖輩之擔已卸矣。今不幸延平王殿下薨逝,大喪未畢,費繁難支,即軍儲尚恐不給,何暇言及宗祿,旁觀者豈不諒當事苦心。若不肖梁園舊從,敢愛方物之獻,但南北相距,動輒數千里,近來賊哨出沒,孤艇難行,安得時時供憶?再四躊躇,倘國主能韜光晦迹,移寓海山或沙關之間,則不肖尚可稍將芹曝,而浯島亦免窺伺之虞。否則鞭長莫及,雖智者亦難為計矣。

明遼藩寧靖王宗臣術桂仝文武官《皇明監國魯王壙誌》:

王集餘眾南來,聞永曆皇上正位粵西,喜甚,遂疏謝監國,栖蹤浯島金門城。至丙申(清順治十三年,1656),徙南澳,居三年。己亥(清順治十六年,1659)夏,復至金門。計自魯而浙、而閩、而粵,首尾凡十八年。王間關澥上,力圖光復,雖末路養晦,而志未嘗一日稍懈也。 

明翁洲老民《海東逸史》卷二《監國紀下》:

七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定西侯張名振、大學士沈宸荃、兵部右侍郎張煌言扈王至廈門(按《小腆紀年》在是月丁酉後)。延平王鄭成功朝見,行四拜禮(《小腆紀年》云:以宗人府府正禮見),贄千金、紬緞百匹,供應甚殷;明臣亦皆有贈。尋奉王居金門。

明查繼佐(1601—1676)《魯春秋·監國紀》永曆五年(辛卯)、監國六年(1651):

     八月,北師大治舟艦,從蛟門向舟山……定西侯名振等護監國駕由外洋南泛。九月之一日,舟山破。……兵部侍郎煌言以鹿頸兵,同定西侯名振扈監國於三沙;國姓成功迎入廈門,躬朝見,行四拜禮,稱主上,自稱罪臣。尋居監國於金門,月致供億惟謹。遇節及千秋期,上啟稱賀弗懈。

清邵廷采《東南紀事》卷二《魯王以海》:

(順治八年辛卯)十一月,王舟泊南日山,夜遭風,失大學士沈宸荃,進次嵒頭。朱成功自廈門來謁,稱主上,自稱罪臣。從者泣曰:成功卑王矣。王處之泊如。成功故不奉王,送金門千戶所,月節進銀米,致牋。

明翁洲老民《海東逸史》卷二《監國紀下》戊戌年(永曆十二年,清順治十五年,1658)六月:

滇中遣使齎手敕,仍命王監國。

明查繼佐《魯春秋·監國紀》永曆十三年己亥、監國十四年(1659):

監國蹕金門。……兵部尚書煌言微表陳五月金陵之役於監國。煌言意望延平再舉,

陽疏監國;監國亦曲諒。秋,桂主遙敕,仍魯王監國。

清李天根《爝火錄》卷二十七丁酉大清順治十四年、永明王永曆十一年、魯王十二年(1657)九月二十一日庚辰:

帝賜敕魯王,仍命監國。鄭成功忌之。

案:由當事人張煌言《曹雲霖中丞<從龍詩集>序》:歲在壬辰,余避地鷺左,雲霖儼然在焉,歡然道故。余時欒欒棘人耳,故不輕有贈答。而雲霖囊中草多感時悲逝,亦不肯輕以示人”,《答閩南縉紳公書》:“倘國主能韜光晦迹,移寓海山或沙關之間,則不肖尚可稍將芹曝,而浯島(明鄭金門)亦免窺伺之虞”,《皇明監國魯王壙誌》:王間關澥上,力圖光復,雖末路養晦,而志未嘗一日稍懈也”, 以及邵廷采《東南紀事》:“從者泣曰:‘成功卑王矣。王處之泊如,查繼佐《魯春秋》:兵部尚書煌言微表陳五月金陵之役於監國。煌言意望延平再舉,陽疏監國;監國亦曲諒”(兵部尚書煌言陳五月金陵之役於監國,居然是“微表”),以及諸家所記永曆十二年(清順治十五年,1658)左右仍命王監國,而鄭成功忌之,可知魯王自監國七年、永曆六年壬辰(清順治九年,1652)正月抵達廈門,其後居金門,直至永曆十六年壬寅(康熙元年,1662)十一月魯王薨於金門,包括其間移居南澳,前後十年,皆在奉明永曆正朔之鄭成功勢力範圍內,處身“窺伺之虞”,幾乎儼若敵國。魯王處之泊如,自甘淡泊,同時亦是韜光養晦,以求生存,而反清復明之志,則未嘗一日稍懈也。此即是“雲根”之寓意。

1959年11月10日胡適《致毛一波》:“‘末路养晦,而志未尝一日稍懈也’,魯王晚年的處境是可以想像的。”胡適的眼光,是十分敏銳。

《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雲根’二字)感嘆如雲之漂泊無根”,“思故國,感身影,如雲根,似浮萍,亡國餘痛,百感交集之下,終於揮翰寫下震爍人心哀痛惋嘆的漢影雲根四字,似未中肯。

五、“漢影雲根”簡釋

“漢影”,星漢之光。

“雲根”,本指雲生之處山巖,此指海上雲生之處金門島。

“漢影”,用《詩經·大雅·雲漢》“倬彼雲漢,昭回於天”,尤其《詩經·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孔疏日既入之後,有明星,言其長能續日之明,能開導日之明”,明萬民英《星學大成》“衆星聯續日月之後之典,并當暗用宋黃震《黃氏日鈔》“昭烈之漢在,則高帝之漢猶未亡之典,漢影”是言:天漢有光——能續日月,明猶未亡

“雲根”,典出《魏書·裴衍傳》棲素雲根”,用“雲根”之典,是以歇前式修辭法,表達棲素雲根”之意,即間關澥上,力圖光復,雖末路養晦,而志未嘗一日稍懈也《皇明監國魯王壙誌》)。雲根”=“棲素雲根”=金門“養晦”。簡言之,“雲根”是言:金門養晦——自甘淡泊,志存恢復

漢、影、雲、根”,全用實名詞,畫出天上星漢光影,腳下金門海島,情景如畫,如在眼前。“漢影”,風格高華。“雲根”,空靈(雲)、深遙(海)、堅卓(島)。畫面神韻不盡,而蘊含遙深如此。

“雲根”歇前“棲素”,蘊含“養晦”,以及何以養晦之處境,即不可言亦不必言之鄭成功之“窺伺之虞”,然而此皆包孕“漢影雲根”之高華優美之畫面之中。雖然蚌病成珠,特具含蓄之美,然而魯王之苦心,亦可以體諒矣。

清葉昌熾《語石》卷五《題榜》:“一曰題榜,其極大者曰擘窠書。……唐顏平原、李少溫皆以此擅場。……吾吳虎丘生公講臺四篆字,及括蒼之倪翁洞,黃帝祠宇兩石,不題書人姓氏,相傳以為陽冰筆。此體摩崖者多,勒碑者少。唐宋以下,厓壁題名之處,一亭一室,往往錫以嘉名,而大書深刻於石。可知題字擘窠大書,作為石刻銘文之一種類,多用於摩崖石刻,多用於風光佳盛之處,大書深刻,題寫此風景。魯王金門題字“漢影雲根”擘窠大書摩崖石刻,字面是題寫星漢光影金門海島之風景,內涵則是題寫明清之際存亡危急之秋之時代,與魯王反清復明不屈不撓之心志。比較一般單純題寫風景之擘窠大書摩崖石刻,迥然不同矣。

“漢影雲根”題字之造語,聲律造詣精湛。四字字聲不僅兩仄兩平交替,嚴格協律,而且去聲、上聲、陽平、陰平,四聲具備,變化調諧。陰平字聲,音最高、最長,陰平收尾,吟誦不僅字聲明亮,而且行腔自然有餘不盡。此四字一語之字聲所構成之聲情,與題字內容所形成之詞情完美融合。

“漢影雲根”擘窠大書四字,端莊厚重,溫潤沉雄,出自顏體,而風骨氣韻,獨具一格。

明代藩王及王族不少人具有深厚文藝修養,甚至傑出造詣。魯王朱以海“漢影雲根”擘窠大書題字,具備中國文學之一流成就,和中國書法之傑出成就。

鈐印翰墨之寶”略說

魯王擘窠大書“漢影雲根”鈐印“翰墨之寶”。印文“翰墨”,在此是指書法,不是指文章、文學。唐颜真卿《《干禄字书序》:“既考文辞,兼详翰墨。”《宋史》卷四百四十四《米芾傳》:“特妙於翰墨,沈著飛翥,得王獻之筆意。”“翰墨”皆指書法。印文“寶”字,在此是指印寶、印章。宋陳彭年《重修廣韻》卷三“寶”:“符也。”宋毛居正《增修互注禮部韻略》卷三“寶”:“符璽也。”“寶”,在此不是珍寶的意思,也不是指墨寶。

按魯王“漢影雲根”擘窠大書所鈐“翰墨之寶”,印式與“魯王之寶”、“監國之寶”一致,均為方印,篆書,二行,行二字。當是崇禎十七年魯王避清兵南下所攜或監國以後所製之翰墨用印,專門用於書法鈐印。

印文並沒有稱“宸翰”二字(如“宸翰天章之寶”),或“御書”二字(如“成化御書之寶”),亦與《監國魯王勅諭貢生朱之瑜》自稱“予”而不是自稱“朕”一致。

《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翰墨之寶自然是稱許漢影雲根四字猶如筆墨文章之擅場,為詞壇文苑之墨寶。但試問魯王怎會有如此自誇之舉,自吹自擂稱許自己筆墨文章之佳為翰墨之寶,若謂是當時從遊諸臣之勒題,也未免逾越體制,僭越身分了。因此不可能是魯王親題,也不是從遊諸臣之勒題”,“極有可能寧靖王朱術桂所題,似遠離實際了。

至於“此四字未題落款”,“翰墨之寶”已代落款。

七、諸葛倬、吳兆煒、鄭纘祖鄭纘詩箋釋

1.金門詩刻作者是明魯王臣,還是明鄭部下

金門詩刻《瞻誦魯王漢影雲根四窩(窠)字同賦》之四位作者,是明臣無疑,是明魯王臣,還是明鄭部下,則須了解。

關於諸葛倬

清温睿臨《南疆逸史》卷十八《諸葛倬傳》:諸葛倬,字士年,泉州人。兄羲與忠孝,同年進士,官至東充兵備道,早卒。倬,隆武時以薦授兵部主事,閩亡,依鄭成功於島。成功圍泉州,倬遣弟姪斌合兵攻城,會漳州援兵至,軍潰,見殺。永曆詔封成功延平王,遍爵守義諸臣,倬亦陞光祿寺卿,而斌以死事贈監紀推官。久之,大清泉守聞倬名,以書招之曰:君來監司可得也。峻拒之。復怵以禍,亦不動。及島破,乃奉母還里,服外方服。母年九十餘而終,廬於墓所,鄭經拒漳泉,將任以職,以疾辭。復渡海居島,臺灣内附,鬱鬱發疾卒,年七十九。倬有俠氣,重交遊。……工楷隸,有集三十卷。”

徐鼒《小腆紀傳》卷五十七第《諸葛倬傳》:諸葛倬字士年,晉江貢生。隆武時以薦授翰林院待詔,加御史,監鄭鴻逵軍,出浙東。閩亡,依朱成功於廈門,永曆帝進光祿寺卿。有降臣某書招之,謂幡然肯來,監司可立致’,且怵以危語。倬復書謂:聖主隆唐虞之德,小臣守箕山之操,代有其人。新朝政尚寬大,須彌大千,何問微塵。必欲相強,便當刳胸著地,勿問是肝是肉。某得書,惘然而罷。後卒於臺灣。

案:由《南疆逸史》、《小腆紀傳》本傳可知,諸葛倬(約1605-1683)原為隆武兵部主事,閩亡,依鄭成功,陞光祿寺卿,後渡海居台灣島,半生間關海上,臺灣陷清,鬱鬱發疾卒,是明之忠臣,全節以終之明遺民。諸葛倬並非魯王臣屬,而是屬於明鄭系統。

清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卷二癸卯,康熙二年、海上稱永曆十七年(1663):“十一月,世藩(鄭經)率周全斌等會兵船於金門。紅夷船高而大,一船有大小熕銃千餘號,橫絕中流。是日砲聲如雷,自辰至酉,相繼不絕。世藩見勢不敵,乘潮退出浯(原刊為梧)嶼(金門)。……竟棄兩島(金、廈),退守銅山(東山島)。清兵入島,島中民尚數十萬,多遭白刃;投誠兵復肆殺掠,其地遂空。”

《海上見聞錄》卷二甲辰,康熙三年、海上稱永曆十八年(1664):“三月,世藩率眾回東寧(臺灣)。”

《海上見聞錄》卷二甲寅,康熙十三年、海上稱永曆二十八年(1674):“四月……世藩侍衛馮錫範同劉國軒率舟師至廈門。……五月,世藩至思明州(廈門)。”

《海上見聞錄》卷二庚申,康熙十九年、海上稱永曆三十四年(1680):“二月……海上各船無所取水,乃退至金門。國軒至廈門,知勢不可為,收拾餘眾下船,百姓遮道攀留。二十六日,兵變擄掠。世藩焚演武亭行營,盡率諸軍登舟,……二十九日,世藩至澎湖。……二月十二日,世藩至東寧。”

《海上見聞錄》卷二癸亥,康熙二十二年、海上稱永曆三十七年(1683):“八月十五日,施將軍統率大師至臺灣。”      

案:由《海上見聞錄》可知,永曆十七年癸卯(清康熙二年,1663)十一月,鄭經從金廈撤退銅山(次年三月撤退臺灣),清兵攻佔金門;永曆二十八年甲寅(清康熙十三年,1674),鄭經收復金門;永曆三十四年庚申(清康熙十九年,1680),鄭經再次從金廈撤退臺灣,清兵再次攻佔金門。

復按《南疆逸史·諸葛倬傳》,及島破,乃奉母還里,服外方服”,諸葛倬還泉州奉母,當在永曆十七年癸卯(清康熙二年,1663)十一月清兵攻佔金門島時。母年九十餘而終,廬於墓所,復渡海居島”,諸葛倬復渡海居臺灣島,當在永曆三十四年庚申(清康熙十九年,1680)清兵再次攻佔金門之前。諸葛倬因臺灣内附,鬱鬱發疾卒,年七十九”,當在永曆三十七年(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兵攻佔臺灣之後不久。

關於鄭纘祖鄭纘

清江日昇《臺灣外記》卷四順治十三年丙申(附稱永曆十年)七月:“即以中提督甘煇為元帥,後提督萬禮副之,統杜煇……等一十五鎮,坐配大船四十只、快哨二十只,北上取閩安。煇至湄州,戴捷來迎。煇命捷為引導,進攻閩安。閩安守將見海航雲集,不敢迎戰而遁。煇得閩安,勒兵報捷。功以前提督黃廷率陳鵬、周全斌等守廈門,釋張光啟、黃璋仍掌事,洪旭同兄泰守金門,陳煇領熕船二十只泊南山邊圭嶼,以防海澄舟師之出。親領王秀奇、林明、張英、蕭泗、林雄、黃昭、蕭拱宸等往閩安。

徐鼒《小腆紀年附考》卷十八清順治十三年(一六五六)秋七月:“明朱成功取閩安,進攻福州。……以中提督甘煇為帥,後提督萬禮副之,統杜煇、陳斌等十五鎮大熕船四十隻、快哨二十隻,北上攻閩安;守將望風遁。成功聞報,命前提督黃廷率陳鵬、周全斌守廈門,洪旭同兄泰守金門,親帥王秀奇等將大隊舟師入南台,奪其橋;再戰再勝,進圍福州。”

《清聖祖實錄》卷九康熙二年癸卯1663)八月:“庚戌。福建投誠偽同安伯鄭鳴駿疏報:‘伊兄鄭泰集眾投誠,為侄鄭錦設計羈留,投繯自經。遺命子鄭纘緒統所部文武各官四百餘員、水陸兵丁七千三百餘名,各帶家眷,駕舟艦一百八十餘號,直抵泉郡港口投誠,並繳偽敕印等件。’上深嘉之,下部議敘。……庚申。授福建投誠偽同安伯鄭鳴駿為遵義侯,偽永成伯鄭纘緒為慕恩伯。

《南疆逸史》卷五十四《鄭經傳》:“癸卯正月,經至厦門,得鄭泰與黃昭往來狀。初,成功薨,靖南王、李總督遣人至鄭氏招撫,泰請於經,欲内附,經曰:吾將東,諸軍善圖之。泰使楊來嘉入京受命,議照朝鮮例,朝議不許。來嘉歸報,經愈疑泰懐二心,泰不自安,治兵金門。經將襲之,泰率所部航海。其夏,經遣蔡鳴雷慰留之,且曰:伯父前者不忍殺余,余不忘大德,浮言不足信。今以伯父總制兩島,余馬首欲東。泰信之,受其印,入謁,經置酒,伏甲執之,數其罪,比於温敦。越日,自縊死。泰弟鳴駿與子纘緒,率船二百,兵八千,至泉州降,封鳴駿遵義侯,纘緒慕恩伯。

清乾隆《泉州府志》卷五十五《文苑·國朝文苑“鄭纘祖,字哲遠,號遠公,南安人,明邑諸生。康熙癸卯,與叔鳴駿、弟纘緒率眾歸朝,授參政職,隸旗籍。以事落職居閑,殫心著述。喜為歌,嘗作《蛛網》、《落花》及《水中雁字》詩一百二十首,時流稱之。著有《雪泥集》、《燕山紀遊》、《匯香編》、《海外文章》、《三春紀事》等集。年七十二,卒於京。” 

乾隆《泉州府志》卷四《封爵·國朝》“鄭纘緒,字哲孜,南安人。康熙二年,父泰為經所害,從其叔鳴駿率戰艦甲士來歸,封慕恩伯世襲,隸旗籍。二十二年(1683),將軍施琅征海島,纘緒承檄,與鳴駿駕輕舸撓賊陣後,薄之,戰有功。尋父屍歸葬。諸島蕩平,鎮泉州。與鳴駿俱蒙恩賚。年三十,卒。著有《盾墨詩》、《石倉稿》。 

案:由《臺灣外記》、《小腆紀年附考》、《清聖祖實錄》、《南疆逸史·鄭經傳》及乾隆《泉州府志》可知,鄭泰及子纘緒,為明鄭成功部下金門守將,康熙二年時,所部官兵有七千七百餘名,舟艦一百八十餘號;鄭泰子纘祖為金門文職官。康熙二年癸卯(1663),鄭纘祖、鄭纘緒率部投誠清朝,纘緒封慕恩伯,纘祖授參政職,俱隸旗籍。康熙二十二年(1683),鄭纘緒并參與了清朝施琅對臺灣之進攻。當永曆八年甲午(1654)金門摩崖刻詩時,鄭纘祖、鄭纘緒,並非魯王臣屬,而是屬於明鄭系統。

諸葛倬、鄭纘祖、鄭纘緒三位,均為明鄭之部屬,並非魯王之臣屬。吳兆煒情況未詳,有可能與其他三位一樣,亦是明鄭之部屬。因為此詩刻未見魯王臣屬。

《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從亡諸公諸葛倬等人之刻石題詠”,“諸葛倬之詩含意甚深,一方面謂魯王棲依金門,盼能再起風雲,二則形容君臣相依如扶桑,表示忠貞”,是以諸葛倬等人為魯王從臣,與史實不符。

2.諸葛倬、吳兆煒、鄭纘祖鄭纘詩箋釋

詩題

監國魯王遵澥而南,駕言斯島,揮翰勒石,為漢影雲根四窩[]字,意念深矣。倬

等瞻誦之餘,同賦詩誌慨

”:海之別稱,《說文解字》卷十一郣澥,海之別也。”此處用“字,是敬避魯王以海之“海”字名諱。

倬等瞻誦之餘,同賦詩誌慨:詩題以諸葛倬語氣行文,可知是由諸葛倬執筆諸葛倬

十年潛見寄波濤,手斸虯螭紫囐高。江左匡勳[]餘拄頰,澥邦戾止事揮毫。為章影續扶桑[焰],匪石根維砥柱牢。他日曰歸仍帶礪,從公倍憶舊譽髦。  

十年潛見寄波濤

“十年”“波濤”:自崇禎十七年甲申(1644),魯王移封於浙江臺州府,次年清兵南下,魯王監國於紹興,至魯監國九年、永曆八年甲午(1654)八月之前不久,魯王金門題刻漢影雲根”,為時正是“十年”。此十年間,魯王自魯而浙、而閩、而浙、而閩、粵、閩,由藩王而監國,轉戰海上,從事反清復明,正是“十年潛見寄波濤”。

”:典出《周易·乾卦》:初九:潛龍勿用。象曰:陽在下也。指魯王未監國時。

”:典出《周易·乾卦》: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象曰:德施普也。”《子夏易傳》:陽氣生物,始見於田也,稼者可以乘其時也,惟大人學之,成德可以普天下所利,見明其道也。指魯王監國。

詩言十年以來,魯王由龍潛而龍見,由藩王而監國,寄身於東海波濤之上,從事反清復明。

手斸虯螭紫囐高

“斸”:《說文解字》卷十四“斸”:“斫也。”“斸”,此兼指魯王手書擘窠大字及刊工(石匠)摩崖雕刻。

“虯螭”:虯龍與螭龍。屈原《九章·涉江》:“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六臣注文選》卷三十三呂延濟注:“虯、螭皆龍類。”用指篆書。宋孫覿《鴻慶居士集》卷五《吳漢逸家荆谿蓄古書奇器甚富余欲造觀而未果賦小詩先之》:“虬螭盤六印,犧象刻四尊。”明王世貞《弇州四部稿》卷二十一《歌贈程孟孺》:“端虹霓出鐘鼎,眼底贔屭騰虯螭。”此借指魯王擘窠大書如龍飛鳳舞。“紫囐”,紫色之巖石。

詩言魯王今手書擘窠大字,雕刻於高高的紫巖摩崖,如龍飛鳳舞

江左匡勳[]餘拄頰

江左:江東。指長江下游以東地區。五代丘光庭《兼明書·雜說·江左》:“晉、宋、齊、梁之書,皆謂江東為江左。清魏禧《日錄·雜說》:“江東稱江左,江西稱江右,何也?曰:自江北視之,江東在左,江西在右耳。此指魯王監國於浙江。

“匡”:急遽、倥傯。梁顧野王《玉篇》卷七《力部》:劻:曲王切,劻勷,遽也。勷:如羊切,走貌。”元熊忠《古今韻會舉要》卷八“”:“劻勷,急遽貌。

“拄頰”:以手支頰,涵義有二:1.形容閑情雅興。典出《世說新語·豪爽》:王子猷作桓車騎參軍,桓謂王曰:卿在府久,比當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視,以手版拄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宋范成大《次胡經仲知丞贈別韻》:先生有道抗浮雲,拄頰看山意最真。”2.憂愁貌。《世說新語·簡傲》:陳林道在西岸,都下諸人共要至牛渚會,陳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陳以如意拄頰,望雞籠山,嘆曰:孫伯符志業不遂,於是竟坐不得談。’”唐韓偓《雨中》:人愁方拄頰。明王世貞《弇州四部稿》卷三十七《天平山飲廢寺還謁范祠作》:自憐長誦先憂語,拄頰看山盡此生。此雙管齊下,明用王子猷拄頰看山,閑情雅興之典,暗用陳林道拄頰望雞籠山,嘆三國孫策志業未遂之典。

詩言魯王監國於浙江,倥傯轉戰海上多年,如今只餘下拄頰看海島風景之閑情雅興,暗示如陳林道拄頰望雞籠山嘆孫策志業未遂——監國魯王志業未遂也。

澥邦戾止事揮毫

澥邦”:指海島金門。

戾止:來到。《詩經·魯頌·泮水》:“魯侯戾止,言觀其旗。毛傳:戾,來;止,至也。

揮毫”:運筆書字。唐杜甫《飲中八仙歌》:“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奉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詩成珠玉在揮毫。”

詩言魯王來至海島金門,從事揮毫作書也。

“江左匡勷餘拄頰,澥邦戾止事揮毫”,含蓄地寫出魯王擘窠大書摩崖石刻之“雲根”二字,寓意為韜光養晦。

為章影續扶桑炎[焰]”

“為章”:所為文章、所放光彩。典出《詩經·大雅·棫樸》:“倬彼雲漢,爲章在於天。毛傳:倬,大也。雲漢,天河也。鄭箋:雲漢之在天,其爲文章,譬猶天子爲法度在於天下。

”:,指“漢影”,即天漢之光。影,光也。《說文解字》卷七《日部》:“景,光也。”明樂韶鳳《洪武正韻》卷九“影”:“本作景,葛洪加彡。”《洪武正韻》卷九“景”:“光也,明也,炤也。”

影續”:典出《詩經·小雅·大東》:“東有啓明,西有長庚。毛傳:“日旦出,謂明星為啓明。日既入,謂明星為長庚,庚,續也。孔疏:“言開導日之明,故謂明星爲啓明。……日既入之後,有明星,言其長能續日之明,故謂明星為長庚也。

扶桑”:傳說日出於扶桑之下,拂其樹杪而升,因謂為日出處,故用代指太陽。《楚辭·九歌·東君》:“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漢王逸注:日出,下浴於湯谷,上拂其扶桑,爰始而登,照曜四方。”晉陶淵明《閑情賦》: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此代指明朝,因為“明”字從日從月。

“炎”:“焰”的通假字,光、光明。張自烈《正字通》卷六《火部》“炎”:“又與焰通。”梁顧野王《玉篇》卷二十一《火部》“焰”:“光也。”韓愈《調張籍》:“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

詩言魯王所為擘窠大書摩崖石刻“漢影”二字,志在用自己之光明,續明朝之光明、復明朝之光明。

“為章影續扶桑炎[焰]”,是對魯王擘窠大書摩崖石刻之“漢影”二字的詩性的經典詮釋。

匪石根維砥柱牢

“匪石”:非石,不像一般石頭那樣可以轉動,形容堅定不移。典出《詩經·邶風·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孔疏:言我心非如石然,石雖堅尚可轉,我心堅不可轉也。”《晉書·王導傳論》:“實賴元宰,固懷匪石之心。”

”:根本、根柢。《說文解字》卷六《木部》:“根,木株也。《老子》第五十九章:“深根固柢。”陳彭年《重修廣韻》卷一“”:“根柢也。

”:維繫、維護。《詩經·小雅·白駒》:“縶之維之,以永今朝。”毛傳:“維,繋也。”

砥柱”:砥柱山,屹立於三門峽黃河中流。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河水四》:“砥柱,山名也,昔禹治洪水,山陵當水者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過,山見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比喻能負重任、支危局之人。明毛晋《六十種曲》陳汝元《金蓮記·射策》:“有是父,有是子,咸知家學之淵源;難為弟,難為兄,足壯朝端之砥柱。

詩言魯王復明之心乃是“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在明朝危急之秋,魯王監國乃是維繫國家存亡之根本,如中流砥柱,不可動搖。

他日曰歸仍帶礪

“曰歸”:歸也。典出《詩經·小雅·采薇》曰歸曰歸,歲亦莫(暮)止。

帶礪”:衣帶和砥石,指受皇家恩寵,與國同休,同享安寧,典出《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裴駰集解引漢應劭曰:“封爵之誓,國家欲使功臣傳祚無窮。帶,衣帶也;厲,砥石也。”劉過《西江月·賀詞》:“今日樓臺鼎鼐,明年帶礪山河。”

詩言他日回歸大陸,魯王將會與明朝永遠同享安寧。

“從公倍憶舊譽髦”

“譽髦”:有名望的英傑之士。典出《詩經·大雅·思齊》:“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毛傳:“古之人無厭於有名譽之俊士。”鄭箋:“古之人謂聖王明君也。口無擇言,身無擇行,以身化其臣下,故令此士,皆有名譽於天下,成其俊乂之美也。”“譽髦斯士”,選拔英傑之士,後因以“譽髦”指有名望的英傑之士。

 詩言反清復明成功,吾人將會倍加懷念追隨魯王之無數英傑——他們是在監國魯王以身教化之下成為民族之英雄的。

吳兆煒

郊埛[坰]野望洒清濯,何處崔嵬森羽翯。趨走山精揮筆花,縱橫字勢端龍角。靜觀漢影識高深,頂立雲根崇澥嶽。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時暎[]晴光卓  

郊埛[坰]野望洒清濯

“郊坰”:郊外,典出晉葛洪《抱樸子外篇》卷四:“或建翠翳之青蔥,或射勇禽於郊坰。”此指金門城郊外。金門城在金門島西部之南部,道光《金門》卷四《城寨》:“金門城,在浯洲之南。

清濯”:清水。典出《孟子·離婁上》:“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洒清濯”:指魯王出行郊外,先行灑水清道。漢佚名《三輔黄圖》卷六《雜録》:“清道,謂天子將出或有齋祠先令道路掃灑清净。”明刻增修本明朱勤美《王國典禮》卷三《儀仗·親王儀仗式様》:“令旗一對……清道旗二對。”

何處崔嵬森羽翯

羽翯”:羽毛,指君王出行之儀仗羽林。《漢書·禮樂志》:芬樹羽林,雲景杳冥。顏師古注:言所樹羽葆,其盛若林。羽葆即儀仗中以鳥羽聯綴為飾的華蓋。《漢書·韓延壽傳》:建幢棨,植羽葆。顏師古注:羽葆,聚翟尾為之,亦今纛之類也。”唐杜牧《池州送孟遲先輩》:竹岡森羽林,花塢圑宮纈。明錢謙益《列朝詩集》乾集卷上仁宗昭皇帝《早朝》:“金門森羽衛。”明錢穀《吳都文粹續集》卷二十六張翥《題畫題玉山所藏唐人呈馬圖》:“黃門宿衛森羽儀。”此指魯王出行郊外之儀仗。明朱勤美《王國典禮》卷一《玉牒》:凡親王出府,兵部奏撥儀衞司、群牧所等衙門官軍旗校人等,隨侍行。

以上二句,詩言金門城郊原野上,一路灑水清道,魯王儀仗羽林行往何處?是行往一處崔巍之山巖。

吳兆煒詩寫出了永曆八年甲午(1654)時魯王在金門出行儀仗尚存之情形,可謂難得。

趨走山精揮筆花

“山精”:傳說之山間之精靈。唐杜甫《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野鶴清晨出,山精白日藏。”明顧清《東江家藏集》卷三十四《三日對客語》》:“萬化流行視家政,百靈趨走聽心君。”《明詩紀事》庚籤卷二十五俞安期《白嶽贈別慧月天人歌》:“萬峰合沓擁珠闕,百靈趨走朝琅輿。

筆花”:筆頭上生花,指魯王書法之美。典出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卷下:“李太白少時,夢所用之筆頭上生花,後天才贍逸名聞天下。”

縱橫字勢端龍角”:形容筆勢崢嶸如龍角。清孫岳頒《佩文齋書畫譜》卷十四《論畫四》宋釋仲仁《梅譜口訣·梅傳口訣:“老如龍角,嫩似釣竿。”此指魯王書法之雄偉。

以上二句,詩言魯王摩崖刻石,就連山精也來奔走效勞,但見摩崖石刻呈現,大筆生花,字勢縱橫,龍飛鳳舞。

靜觀漢影識高深,頂立雲根崇澥嶽”:詩言靜觀魯王“漢影雲根”四字摩崖石刻,矗立在海島山嶽,頂天立地,可以體認魯王心地之高深。

湖水近知日月心,波光時暎[]晴光卓”:

“日月”:“明”字

“卓”:《說文解字》卷八《匕部》:“卓,高也。”

以上二句,詩言摩崖石刻之畔,湖水瀲滟,晴光萬丈,要知道,那就是魯王日月之心、復明之心的絕妙象征。

此點出魯王擘窠大書摩崖石刻“漢影”二字,志在續明、復明。 

鄭纘祖

翰墨題分婁胃鄉,浯山曾似太山長。青藜筆掞雲根外,鴻寶函開漢影傍。僊[仙]島鳧鷗多氣色,江村草木有暉光。袞衣是處[歌]遵渚,會見崇朝一葦航。 

翰墨題分婁胃鄉

“翰墨”:筆墨,漢張衡《歸田賦》:“揮翰墨以奮藻,陳三皇之軌模。”此指魯王擘窠大書。

”:題字,指為留紀念所題寫之字。唐李邕《大唐泗州臨淮縣普光王寺碑》:“嘉寺牓之立名,寵聖札之題字。”宋陳思《寳刻叢編》卷七《慈恩雁塔唐賢題名十卷》:“唐人題字,不復可見。”

“婁胃”:星宿名,魯國分野屬婁胃,指魯王封國魯國。《晉書》卷十一《天文志上》:“自奎五度至胃六度為降婁,於辰在戌,魯之分野,屬徐州。”《皇明監國魯王壙誌》:監國魯王,諱以海,字巨川,號恆山,別號常石子。始封先王諱檀,為高皇帝第九子,分藩山東兗州府,王其十世孫也。

“浯山曾似太山長”

浯山:指金門島。道光《金門志》卷二《沿革》:“金門,舊名浯洲,又名仙洲。《金門志》卷二《形勢》:“浯洲,在(同安,今廈門)县縣治東南,自大海中崛起。凡海嶼皆縣治,水門羅星,而此特其總匯。山之形勢,自北而南,以數計之,南北直亙三十里、東西橫亙十里許(《閩書》作五十餘里)。其盤鬱峻拔而中起者,為太武山。自麓徂頂,蓋十餘里;岩岩之勢,皆積石也。近觀之,則群石團結若兜鍪狀,故以太武名。

太山:即東岳泰山,五嶽之首,故名岱宗,位於兗州東北泰安(今山東泰安)。

此二句,詩言金門擘窠大書題字摩崖石刻,是來自婁胃之鄉山東之魯王所惠及金門,金門島便似山東泰山一樣雄偉綿長。

青藜筆掞雲根外

“青藜筆”:猶言光輝照耀之神筆,典出漢佚名《三輔黄圖》三輔黃圖卷之六閣劉向於成帝之末,校書天祿閣,專精覃思。夜有老人,著黃衣,植青藜杖,叩閣而進。見向暗中獨坐誦書,老父乃吹杖端,煙然,因以見向,授《五行洪範》之文。恐詞說繁廣忘之,乃裂裳及紳以記其言。至曙而去,請問姓名,云:‘我是太乙之精,天帝聞卯金之子有博學者,下而觀焉。’”明楊守勤《寧澹齋詩集》卷《贈孟封公》:“掄文魁宇宙,曳履躡星辰。白雪歌誰和,青藜筆有神。”

“掞”:照耀。晉左思《蜀都賦》:“幽思絢道德,摛藻掞天庭”宋陳思《兩宋名賢小集》卷一百二十八傅察《和鮑守次韻林德祖十四首》之五:彩筆掞天摛麗藻,高標插地見長屏。

雲根”:既是指魯王摩崖石刻“雲根”二字,亦是指金門島。

鴻寶函開漢影傍

“鴻寶”:珍寶,唐張彦遠《歷代名畫記》卷一:“圖畫者,有國之鴻寶,理亂之紀綱。此指魯王“翰墨之寶”印。宋陳彭年《重修廣韻》卷三“寶”:“符也。”宋毛居正《增修互注禮部韻略》卷三“寶”:“符璽也。”

“函”:指盛放印寶之盒。

“漢影”:既是指魯王摩崖石刻“漢影”二字,亦是指天上之星漢。

此二句,詩言魯王神筆所書摩崖石刻“漢影雲根”四字,上有“翰墨之寶”印文,直照耀在金門島內外,碧海青天之間。

[仙]島鳧鷗多氣色,江村草木有暉光”:詩言金門島上,鳧鷗、江村、草木,盡都為之喜氣洋洋,熠熠生輝。

袞衣是處謌[歌]遵渚”:典出《詩經·豳風·九罭》:“我觏之子,衮衣绣裳。鴻飛遵渚,公歸無所。”《毛詩序》:“《九罭》,美周公也”毛傳:“袞衣,卷龍也。陸德明《經典釋文》:天子畫升龍於衣上,公但畫降龍。”“袞衣”,此指魯王。“遵渚”,即遵渚之歌,此指歌頌魯王。

會見崇朝一葦航

崇朝”:一個早上的時間。典出《詩經·鄘风·蝃蝀》:“朝隮在於西,崇朝而雨。”毛傳:“崇,终也。从旦至食时为终朝。”

“一葦航”:指船航。典出《詩經·衛風·河廣》:“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孔疏:“言一葦者,謂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而渡,若桴筏然,非一根葦也。”

    此二句,詩言金門島上到處都在歌頌魯王,有朝一日將會看見,魯王之船渡海回到大陸。此指復明成功。

鄭纘

嶧陽蝌蚪志文雄,忽綴驪珠碧練東。漢影昭回催澥曙,雲根菁蒨擘秋空。苔花繡擷煙霞地,墨露香傳草木風。最是巨靈饒氣色,靜看一葉化江紅。  

嶧陽蝌蚪志文雄

“嶧陽”:指山東鄒縣驛山石刻,漢司馬遷《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上鄒嶧山立石,與魯諸儒生議刻石。

“蝌蚪”:古文字體。漢孔安國《尚書序》:至魯共王好治宮室,壞孔子舊宅,以廣其居,於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書》及傳、《論語》、《孝經》,皆科斗文字。”孔疏:“故鄭玄云:書初出屋壁,皆周時象形文字,今所謂科斗書,以形言之,為科斗。”《後漢書》卷九十四《盧植傳》:“古文科斗,近於為實。”北宋朱長文《墨池編》卷一《宋僧夢英十八體書》:“蝌蚪篆者,其流出於《古文尚書序》,費氏註云:‘書有二十法,蝌蚪書是其一法,以其小尾伏頭似蝦蟆子,故謂之蝌蚪。昔魯恭王壞孔子宅以廣宮室,得蝌蚪《尚書》。又《禮記》、《論語》足數十篇,皆蝌蚪文字。南宋朱勝非《紺珠集》卷九:堯時得神龜,方三尺許,背有蝌蚪書,記開闢已來事,帝命録之,號《龜曆》。王國維《觀堂集林》卷七《蝌蚪文字說》:“杜預《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後序》云:‘汲郡汲縣有發其界內舊塚者,大得古書,皆簡編科斗文字。’王隱《晉書·束皙傳》亦云:‘太康元年,汲郡民盜發魏安釐王塚,得竹書漆字科斗之文。科斗文者,周時古文也,其字頭麤尾細,似科斗之蟲,故俗名之焉。’(《春秋正義》引)今《晉書·束皙傳》亦云:‘汲塚書皆科斗書。’是科斗書之名起於後漢,而大行於魏晉之後,且不獨古文謂之科斗書,且篆書亦蒙此名。”“嶧陽蝌蚪,借以喻指魯王題字書法風格之高古。

忽綴驪珠碧練東

“驪珠”:寶珠,傳說出自驪龍頷下,《莊子·列禦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喻指魯王題字文學價值珍貴。

“碧練”:指一條碧水,宛如一條碧綠之絹帛。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第三十六《江南西路·南安軍》錄閔師文詩:碧練萬尋横浦水,翠屏千里庾梅山。”此指金門島與大陸之間之金門海峽,如一條碧練。

此二句,詩言魯王書法高古,可比嶧陽蝌蚪書,寫出了四字題字之雄文,宛如驪珠連綴,宛然出現在碧海之東的金門島上。

漢影昭回催澥曙”:典出《詩經·大雅·雲漢》“倬彼雲漢,昭回於天。”

雲根菁蒨擘秋空”:“菁蒨”,樹木蔥蘢貌。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一百五十九《嶺南道三·土産·高要縣》:“華翠之樹,四時菁蒨。”

此二句,詩言銀漢光影昭回於天,迎來碧海青天之曙光;金門島上萬木蔥蘢,直擘秋空。

苔花繡擷煙霞地,墨露香傳草木風”:詩言魯王摩崖石刻之地,煙霞絢麗,苔花如繡,若可俯拾;草木風中,飄來魯王墨寶清香。

最是巨靈饒氣色”:“巨靈”,河神,此指神靈。《六臣注文選》卷二張衡《西京賦》:“綴以二華,巨靈贔屭,高掌遠蹠,以流河曲,厥跡猶存。”薛綜注:“巨靈,河神也……古語云:此本一山當河,水過之而曲行,河之神以手擘開其上,足蹋離其下,中分為二,以通河流。手足之跡,於今尚在。”唐李白《西岳雲臺歌送丹丘子》詩:“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流射東海。”

靜看一葉化江紅”:“江紅”,指滿江紅,一種漆成紅色的江中渡船,後亦指堅固而載重的大船。明董穀《碧里雜存》卷《滿江紅》:我聖祖居和陽時欲圖集慶,遂與徐公達間行買舟,以覘江南虛實,至江口,適值歲除,呼舟人無肯應者。有貧叟夫婦二人,舟尤小,欣然納之,曰:‘天晚矣,明當早渡。’且進雞酒,具黍,情甚真。厥明發舟,老叟舉棹,口中打號子曰:‘聖天子六龍護駕,大將軍八面威風。’聖祖元旦得此吉語,喜甚,與中山躡足相慶。登極後訪得之,無子,官其姪,并封其舟而朱之。以故,迄今江中渡船皆謂之滿江紅云。”清趙翼《陔餘叢考》卷三十三《滿江紅船》:江船之巨而堅實可重載者,曰滿江紅。

此二句,詩言神靈氣色敷腴喜悅,保佑大明復興,靜待有朝一日,看那一葉扁舟也會化作滿江紅大海船——送魯王回歸大陸。

小結

《瞻誦魯王漢影雲根四窩(窠)字同賦》詩,按題材以分類,在應制與酬唱之間,較近於應制詩,但其主題為國家存亡之際之高尚情志,迥非尋常應制酬唱之平庸所能比。賦詩須切題。詩賦魯王題刻“漢影雲根”,“漢影”意在續明、復明,“雲根”意在棲素、韜晦。評衡四人之詩之主要標準,在於是否貼切魯王題刻此兩項意旨。同時,亦兼顧藝術標準。

諸葛倬詩完整、貼切地寫出了魯王題刻漢影續明、雲根韜晦兩項意旨,並且寫出了魯王從十年潛見寄波濤”,江左匡勳[]餘拄頰”,從藩王到監國,從風雲際會到金門韜晦之悲壯艱難之歷程,沉鬱頓挫,意境遙深。吳兆煒、鄭纘祖、鄭纘緒詩,均未反映魯王題刻雲根養晦此一項意旨。吳兆煒詩貼切地寫出了魯王題刻復明一項意旨,仄韻七律,文體別緻,聲情拗峭挺拔,格外諧合意境。鄭纘祖詩、鄭纘緒詩都寫出了渡海返回大陸之期望,猶可以說是寫出了魯王題刻復明一項意旨。其中鄭纘祖詩寫出了魯王封藩魯國之歷史淵源,較鄭纘緒詩更貼切魯王。鄭纘祖、鄭纘緒詩所著力描寫的魯王摩崖石刻之美,金門風景之美,與魯王題刻重大意旨相比,猶為次要之事,雖文辭優美,未免近於單薄,美中不足。要之,四人之詩,均為好詩,以諸葛倬詩為最優,吳兆煒詩次之,鄭纘祖詩再次之,鄭纘緒詩為最次。

後來,諸葛倬渡海而東居臺灣,清兵攻佔臺灣,鬱鬱發疾卒,作為明遺民,全節以終。鄭纘祖、鄭纘緒,則自金門渡海而西,投降清朝。然則詩品之高下,與人品之高下,似亦不無關係。

来源:《中国诗学研究》第16辑,安徽师大出版社,201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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