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币收藏知识

中国纸币漫谈之七：是真·是假（下）

天工开物

要保持纸币的声誉，防伪的重要性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但是防伪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是要有不易仿造的技术。这在古代中国是比较困难的。因为总体来说，古代中国处在一个手工业时代，而手工业的技术水准无论在民间还是官府，工艺设备和生产成本差距都不太大，官府能做到的，民间也能达到一定程度。官府所要做的，是尽量拉大这种差距。

纸张

依据现有的考古证据，最晚在西汉就出现了早期的纸。到唐宋时代，纸张已经随着用途渐广而逐渐专业化了。有印书用纸，有包装用纸，有公文用纸，有书画用纸等等。纸的原料也随用途不同而呈现出多样化，有麻纸、藤纸、竹纸、皮（树皮）纸，树皮又有用楮树、桑树、檀树等等。纸币的基本币材是纸张，而且有专用的纸张。因为纸币最先出现在四川，所以在四川形成了纸币用纸的生产基地。之所以说它是“基地”，是因为在四川，从造纸原料到造纸工艺，都有适应纸币特点的特殊之处。

古代早期的纸张是用麻、丝絮等制造的。以后找到了利用木质纤维的办法。在南北朝的书籍中已经记录了专业种植造纸用材“楮树”的办法。楮树原是一种桑科的落叶乔木，将一种多年生乔木用不断砍斫的办法，种成三年一收的灌木样。砍斫下来的三年生的细枝剥取树皮，经沤制提取纤维，抄制成纸。所以人们有时把纸代称为“楮”。宋朝为制造纸币，成立了政府管理的“抄纸局”，把四川楮树种植和楮纸制造都控制起来，不许卖予民间，以保证纸币安全。所以纸币又被人称作楮币。纸币用纸纤维较粗但极富韧性，既易于流通又与民间日常用纸有所区别。南宋政府到了杭州以后，制造东南地区用的会子需要大量的专用纸张。开始定在安徽的徽州、池州制造，也就是生产宣纸的地方。但宣纸是字画用纸，与纸币要求完全不同，产品不能符合需要，只能仍然改在四川生产。因为生产量大，为满足原材料供应，要向各地分配收购楮树皮的任务，将树皮运到四川，再将纸张用船运到杭州。到了南宋后期，纸币越发越滥，这样的原料生产流程已经无法保证供应，不得已改用东南的纸张，遭到很多批评。

元朝灭宋后仍然发行纸币，但是所用的纸张似乎已经不是宋朝的楮纸。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里记述元朝的纸币说：“大汗用桑树皮造的纸币通行全国”。明朝的宋应星在他的名著《天工开物》里就说“桑穰造者曰桑皮纸，极其敦厚”。现在看到的元朝纸币遗物纸张就很粗厚。由于南宋纸币纸质优良，到了元朝大德年间，宋朝已经亡覆40多年，还有不法分子在江南大量收购作废的南宋纸币，打烂成浆重新抄纸。这样抄出的纸比元钞的纸颜色稍浅，还需再添入一点颜色，才与元钞纸张一致。政府后来在反假条例中把收买南宋纸币者、购买颜料者、抄造纸张者也列入造伪币的共同罪犯。开始菜单打不开、腾讯网迷你版打不开、如何在上海找工作

明朝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抄纸的图形

印版

印刷术是中国发明的，可是直到近代，中国印刷业的主流还是雕版印刷，连中国最早发明的活字印刷都很少使用。无论是雕版还是活字，用近代印刷术语说，都是凸版印刷，其它什么凹版、平版、照相制版之类都是后来从外国引进的。印刷技术的单一，影响了古代纸币的防伪功能。尽管如此，政府还是尽力利用当时的技术来提高纸币的反假能力。

宋朝刚刚出现交子的时候，还是用木版来印刷的。不久就发现，木版印刷的最大缺陷是印刷量很小。因为古代印刷用的墨是水墨，尽管印版用了硬木，但是印刷量大了以后，木版会逐渐吸水发胀。如果一个批量印完，木版放置一段时间之后，又会干裂、变形。这种缺陷在印书的时候并不明显，因为当时一部书不过印几十上百部，即便是佛经，也不过几百部。纸币却要印至少几十万张。这就要求印版不变形、耐磨损、不易仿制。宋朝印刷业发达，书坊全国到处都有，印书的刻手不难找到，过去我们谈到的朱熹揭发的案子就是利用刻书匠仿刻纸币印版的。于是政府把纸币改用铜版印刷。铸造铜版时尽量设计出一些复杂的纹样，以增加仿制的难度。从宋朝到清朝，古代纸币基本上都是用铜版来印刷的。当然，铜版也不断有人伪造。从铸造到雕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与官造版比，差别还是明显的。当然由于下层人民的文化水平较低，伪造印版往往还是能够得逞的。这张图是两块钞版的比较。左边的是大明通行宝钞印版，是明朝初年存放在南京宫廷里的钞版。右边的钞版是元朝中统元宝交钞的伪造版，是用锡板手刻的。不怕不识货，只要一比，高下立判。图中的大明通行宝钞铜版，花纹极其精细，线条非常流畅、致密，手工雕刻很难达到这种水平。可惜的是，古钞的纸张虽然不易仿制，耐折耐磨，但纸质较粗，这样精细的印版优势不能很好地体现。

印版水平赶不上防伪需要，纸币发行者是感觉到了的。所以他们也想了一些弥补的法子。最重要的是用多版彩印的办法。在宋朝的四川，纸币票面除了主版以外，还要加盖几块不同颜色的花印，印面雕成花纹、故事图案，用红色或青色颜料。然而金、元、明并不欣赏这种做法，他们只是在单色的纸币上加盖红色的管理机构印章而已。

左为大明通行宝钞版，出土于南京明故宫。右为元中统钞伪刻版，锦州出土。

编号

对于当代纸币来说，编号是基本的管理和防伪方式。古代的编号也是逐步认识和有鲜明的特色的。宋代发明交子的时候，似乎是没有编号的，只是由客商把铁钱交到柜上，交多少填写多少数额的交子。因为实数收受，等于十足储备，交子的面额也不固定，所以没有编号的必要。待到后来有些发行交子的铺户自己印发空头交子，以致发生纠纷，官方接收纸币发行权的时候，固定了交子的面值、限定了交子的发行量，这才使编号有了条件和必要性。编号第一位的目的是限定数量。所以它首先是一种生产和发行管理手段。同时，编号也是一种防伪手段。这有两种意义：第一种，伪造纸币的人首先要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益，所以生产流程能简则简。往往在伪造钞版时直接把编号刻在版上，这样印出来的假钞编号都是一样的。如果印造质量足够好，单张使用不易被发现。但是在一个地方容易出现多张编号一样的纸币，从而露出马脚。第二种，古代纸币发行的时候往往是带有存根的。纸币编号与存根编号一致，同时在存根连接处还有骑缝印。骑缝印在发行时手盖，位置当然是随机的。如果流通中的纸币发生疑问，凭借编号找到存根，与骑缝印一对就一目了然。

古代纸币的编号很有特色。中国本来有自己的数字表达方式，但在晚清以前，纸币上并不用数字来表达编号，而是用《千字文》。《千字文》是古代用于儿童启蒙的教材，和《三字经》《百家姓》齐名。实际上，《千字文》比《三字经》《百家姓》都早得多。《三字经》《百家姓》是宋朝才编出来的，而《千字文》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了。公元502年登基的梁朝武帝为教皇子们读书，让人从王羲之写的碑上拓了1000个不重复的字，让皇子们练习。为了帮助记忆，武帝让他的文学侍从周兴嗣把这1000个字编排一下。周兴嗣用了一个晚上，编成了4个字一句的韵文，读来朗朗上口。武帝非常高兴，大加赏赐。可是周兴嗣为编《千字文》，却一夜之间须发皆白。周兴嗣编的这1000个字确是不简单。它不仅仅是4个字一句，读来上口，而且有着丰富的内容。里面有哲学思想宇宙观，有民间传说，有历史地理知识，有伦理道德教育等等，几乎可以说是一部儿童启蒙百科。比如，它开头就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不是哲学思想宇宙观吗？“晋楚更霸，赵魏困横，假途灭虢，践土会盟…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不是历史地理知识吗？“上下和睦，夫唱妇随，外传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不是伦理道德吗？而《千字文》用作计数方式，更有独特的优势。第一，它有广泛的基础。《千字文》开始只是贵族子弟的教材。在南北朝那个时代，一般老百姓认字的很少，认字的用处也不大。因为做官行政是贵族的专享。可是唐朝以后就不一样了。唐朝开始的科举考试制度为一般平民开辟了一条通向统治阶层的道路，读书认字的范围大大扩展，识字教材也就普及到了全社会。也就是说，识字的人大多是从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起步的。上世纪60年代，在远离中原的新疆吐鲁番发现了一批唐朝的墓葬，墓里面整理出一批当作废纸贴在棺材里的纸张。其中就有当地儿童练字的纸，可以看出，练字写的就是《千字文》。在中国的内陆，民间有一个风俗，叫“敬惜字纸”，写过字的纸是不能乱丢的。但是西北地处偏远，本地造纸不易，事从简约是可以理解的。在内蒙的古城里，古人垃圾堆中大量的厕纸竟是过期公文！不过这是题外话了。从唐朝到北宋，《千字文》已经在民间传诵了300多年了。可是《百家姓》是宋朝初年才编写的。它开篇“赵钱孙李…”就是因为宋朝皇帝赵匡胤姓赵，而钱是五代时吴越王的姓。早有人考证《百家姓》是吴越投降宋朝前后在江浙一带编成的，而《三字经》的编成比《百家姓》还晚。第二，《三字经》和《百家姓》选字并不讲究，重复用字很多。《三字经》开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12个字就有4个字两次重复。《百家姓》为了姓名实际，更不能考虑文字重复问题，比如一个“公”字，就有公冶、公羊、公孙、公西、公良…而《千字文》则1000个字基本没有重复（实际上有6个重字）。当用《千字文》作序号的时候，没有重复就不会出现歧义，人人会背就可以从字很快找到该字所在的位置。所以当时人们很自然地把《千字文》当作各种场合的序号使用了。

《千字文》用在纸币上更有特色。因为纸币的发行数量超过任何一种印刷物，所以古代纸币采用了“字料”“字号”管理办法。字料相当于“批号”，字号就是纸币的单张号。每一张用一个《千字文》的字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地用下去，可以用1000张不重复。每1000张纸币称为一料，每料的料号也是“天”、“地”、“玄”、“黄”…地用下去。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字料就相当于人民币上的罗马冠字I、II、III、IV之类，字号就是数码。1000×1000＝1000000，从理论上来讲，如果这一千个字全部用上，可以发行一百万张纸币而不重码。从金朝的纸币印版上我们还可以看到，在纸币设计时已经预留了字料和字号的固定位置。字号是每张各不相同的，需要单独手写或是单独盖字号章，而字料是每1000张都相同的。于是生产者在铸造印版时在字料上方铸成了一个凹陷，可以放置一个活字，印号时可以大大省工。当然这是纸币发行者的理想，实际在操作中贪官猾吏上下其手；纸币发行量日益增大；纸币发出后随商业行为长途流动，等等因素都使纸币流回检验成为十分困难的事，但在数量管理方面编号还是有用的，所以后世所造纸币也都采用这种方式。

世上的事物就是这样，佛家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造纸币的和伪造纸币的，永远是一对冤家。魔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人的理想而消失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在魔的推动下，更涨高一丈。一直到今天。

金代交钞铜印版。中间方框内正中一列是面值“壹拾贯”，左边方孔下是“字料”二字，右边对应处是“字号”二字。方孔用于插“字料”的活字。“字号”因为每张都不一样，所以不如手写方便了。

钱币天堂网站为国内最早的钱币交易网站之一。18年来，始终坚持“诚信、专业、自由、平等”为根本，以“币商的乐土，泉友的天堂”为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