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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

 洛异卉 2020-02-10

她?是我从有记忆开始的朋友。

在我印象里,她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也无所不坑。

四岁的时候,我们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捉迷藏,等别人藏好了,她拉着我去河里捉鱼,结果掉进池塘,回去我被父母揍了一顿,她爸妈没有打她。

六岁的时候,我们上学前班,老师上课她搞小动作,玩粉笔头,而粉笔头尽数砸在我身上,一年下来,她是年级第一,我勤勤恳恳的学习也不过中等。

七岁的时候,我不小心踩了一个男生的脚,那男生推了我一把,我摔倒在地,不是他推的,而是我自己后退吓倒的。她人缘好,带着一堆小学生把那男生给揍了一顿,结果是我父母来学校给人赔礼道歉。

我妈说,不要我和她一块玩,他们家风气不好,我从和她在一块倒霉事还少吗?

我否认,我还是照样偷偷的和她玩,经常被我妈拎着脖领子提回家,我那时候就想她为什么就没父母管?我问她,她说都在照顾她弟,没时间管她。

真好,没人管,我想

八岁的时候,我和她一起爬树摘枣子,她在下面放哨,碰到人来了,她跑了,是的,我就在树上看着她渐渐远行的身影。我下来后,被那人思想教育一番,后来我问她,她说,你傻啊,我都跑了,你在树上藏好,他不会看见你的,我那是帮你转移注意力,虽然我不懂什么是转移注意力,但我还是很失落她丢下我跑了。

十岁那年,她带着我去她家菜园子里摘南瓜,她说嫩南瓜炒着可好吃了,我说我也要,她说你自己去摘,我摘了一个拳头这么大的,她说不行,太小了,亲自给我摘了一个犹如瓷碗这么大小的,她用食指甲掐了掐,嫩绿的南瓜因为指甲掐过的原因,瞬间掉落一滴水,她拍拍手说,刚刚好不老不嫩。我欢欢喜喜的抱回家,我妈炒了,金黄金黄的果真好吃,后来偶然得知,因为我霍霍了她家一个瓜妞子和她给了我一个南瓜,被她爸打了一顿,她硬是一声没说话。

还是十岁的时候,哪天下着大雨,我爸妈吵架,我害怕,就冒着雨去找她,我第一次进她家里面,她把我偷偷藏她床上,让我不许说话,找了她的衣服让我换上,又给我倒杯开水,让我吃点生姜,说是去寒,那次我抱着她默默的哭鼻子,一半因为生姜辣,一半因为委屈,她像个大人一样拍着我的后背,边拍边说,你小声点,我爸妈还在隔壁呢。

十二岁的时候,六年级上半学期我担心上不了初中,她无所谓的态度,考的上就上,考不上就不上。我说不行,你学习这么好,每年都是全级前三,我总在后面上不去,肯定不能和你比,她说:你写作业的时候我干嘛?我闷闷的道嗑瓜子!我上课的时候在干嘛?我聋拉着脑袋继续回答看漫画。她道: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咋活的,脑袋怎么就是一团浆糊呢?天天就知道死记硬背,一天天到晚的写写,我都替你累,学习还没人家好,那是因为什么,你太在乎学习了,总想着去学好它,你越紧张,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学不好,每次背个书背不会就哭哭啼啼的,从今天开始,你听我的,我给你补习。我颤颤巍巍的问,如果考不上怎么办,我记得她当时咬牙切齿的说,不要总想着考不上怎么办,考不上本姑娘陪你留级。我默默的哦了一声,从那以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本外科书,书名(外星人),说是可以锻炼我的阅读能力,当时这一本书读了好几个月,直到她满意为止,我很好奇我读的时候她在嗑瓜子怎么知道我哪里错了?找来算盘古董,让我用算盘算加减法,找来玉米籽、绿豆籽、红豆籽、黑豆籽,让我算他们的体积和重量……假设的体积和重量。观察蚂蚁窝,盯着屋檐下的鸟窝,甚至找个蝴蝶观察它不吃东西几天死……

十三岁的时候,我和她考了同一所中学,同一个班级,中学离我家十几公里的路程,每周回去的时候,她拒绝校车送,我们徒步走回去。她说被关在笼子一周闷死了,终于解放,回去的时候沿途看下路上的风景。看着她一蹦一跳高兴的劲,我就好讨厌,除了些快要谢掉的树叶,就只有走不完的长长大道。

十五岁时候,她说她不想上学了,觉得上学没劲,对不起以后我不能陪你了。这是她第一次给我说对不起。我显然接受不了以后没她的事实,我苦苦哀求着她,她似乎很狠心。看着我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句:哭什么哭没出息。潇洒的就走了。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出去广东打工了。

十六岁的时候,我仿佛习惯了她不在学校陪我的时光,我也开始学着她的样子,肆无忌惮的笑着。一个人走着漫漫长路。快过年的时候她回来了,和走的时候差不多,只是脸色有点白。给我带了一袋大白兔糖,一件白色的外套,还有一双黑色的鞋子。看到我穿上,极少看她哭,她说:好看。我们夜夜都挤在一张床上,彻夜说着她打工的故事,我说我也不想上学了,她说:别傻,好好上学,以后上大学,才会有好的生活。我说:什么好生活,我觉得有你就开心啊。她说总之你别犯傻就行了。正月初六她就回广东了,说好了来年还给我买新衣服带大白兔糖。不知不觉迎来了中考,我一点都不担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她告诉我不要怕。

如果故事写到这里,也不算完整的。就在我中考完的第六天,数字挺吉利,但是事情却不如意。我爸妈说她回来了,让我去她家看看,我不明白我爸妈凝重的表情从哪里来。总感觉心很慌,跳的很快。我揉了揉胸口的那份不适。我刚进她家大门,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还有抽抽涕涕的声音。我心中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我剥开人群,看到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墨黑色长放盒子,她父母跪在地上哭泣着,我问道:佳佳呢。根本没人理我。我问她弟弟,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抓着她弟不能控制的手臂轻声的问道:安齐,你告诉我,你姐呢?她弟十二岁,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听到她弟一张一合的嘴说:在箱子里装着的,你眼瞎啊。我想听不懂,但我还是听懂了。我猛的推开她弟吼着:你瞎说啥呢。她弟估计被我推疼了,过来一拳打在我胸口上,此时我的胸口像堵满棉花,喘不过来气,也不知道疼痛。

我站了起来,看着那碍眼的盒子,想要一把推掉,但是一双强劲的手抱着我连着我的胳膊。动弹不得,我咬着嘴唇不说一句话拼命的挣扎着。

“吟晚”

“吟晚”

“吟晚”

我听到很多人都在喊我的名字,唯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自从哪天去了她家以后,我就被锁在家里,大概他们不知道我一个疯子会闹出什么问题。我敲门、砸东西,父母依然不给我开门。

就这样我连她的葬礼也没去参加。

我被家里关了一个月,终于被放出来了,我和我爸说我想去看看她。我买了一袋大白兔糖。我爸领着我,我看到了那一堆小土包,上面还有五颜六色的花圈,我眼睛被泪水弄的模糊看不清楚任何东西。我用手挖出一个小坑,把那袋白兔糖放了进去,希望她以后再别的地方也可以吃上大白兔糖。

临走的时候我看到她的一个棺材角漏了出来,我忙跑过去跪在那个棺材角,我爸看见了,拉着我要就走说别哭了不吉利。我跪在地上抱着我爸的腿:佳佳肯定知道我来看她了,我不哭,我帮她盖点土。我爸拗不过我,我用手一点点的巴拉巴拉土把她棺材角给盖着了。等到了夜里,我拿着铁锹和手灯去帮她添土。我们这里有个规矩,说是死了小孩不能埋太深,不然会给家里带来厄运。我不信,我只想不能冻着佳佳。

第二天我就发烧了,昏迷不醒。迷糊中听到我爸妈说佳佳家里本来就有遗传性心脏病,能活到哪天还不知道,都说了让这孩子理她远点就是不听,从我们吟晚给她玩倒了多少次霉,如果吟晚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他们拼命去,是老妈的哭泣声,我想给她们解释佳佳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最少,她在我看来,是父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烧了一个星期,我给父母留下一个纸条,说我去打工了。偷了他们500块钱,带着身份证,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走了十几公里走到了镇上,去镇上坐车到县城,我没出过远门,因为她说,我们镇上没车站,如果去广东要到县城做车。县城真大,索性车是直达的,我告诉售票员我想去广东,售票员说广东哪里?她没告诉我,我抬头看了看佛山的字样,我去佛山,是明天六点四十的车,也就意味着我要在这呆一夜。她说出去要把证件准备好,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钱也要省着花,没钱会睡大街。

我都一一记着,客车真颠簸,我旁边坐了一位大妈。

等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真傻眼了。广东这么大,她所在的制衣厂在哪里?其实我就想走过她走的路。

我紧紧背着我包,里面装了两件衣服而已。

一个人茫然无措,我不停的走着,多买了些馒头。我不喝水,因为要找厕所。困了我就找个椅子睡。

一连走了四天,我看到一个纺织厂招工启示,她说当初本来打算进纺织厂的,可是后来她受不了哪里的闷热空气。

我问旁人借手机打电话,恰巧我问得这个人就是这家招工的负责人,开始了我第一份打工。

忙碌的工作让我没时间去想其他的,偶尔会梦到她,她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一如十六岁,容颜未变。

我年29岁,旁人说她带给我的我影响挺大,有好的有坏的。

经常会有人会问我,当时你考了一个不错的高中,照这样下去你肯定能上不错的大学,生活肯定比现在好,退学了你后悔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也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没想过,不存在后悔不后悔,谁的青春不曾疯狂过,我也接受我的青春。

或许我得承认一个事实,有些人笨是天生的,就比如我,如果没有她,我觉得我大概就是一颗吊死的迷糊瓜吧。

我会想,她如果活着,定是位国家的人才。

而我,承认自己平庸,带着她的那份生活希望努力前行,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我和她的故事其实有很多很多,如果全写出来,大概能写一个传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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