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两司马“一则寂寥,一则被刑”:汉代文人悲剧缩影

 青于墨啊 2020-02-10

1

以“西汉文章两司马”并称的司马相如和司马迁分别代表了汉代辞赋和散文的最高成就,这两个人同样曾经受到汉武帝的重视,同样没有完美的结局。一个抑郁不得志而病死,另一个受腐刑之后忍辱活下后半生。其实,两司马的悲剧命运不是个案,与他们同时期的其他文人多半也不得善终。不得不说,这与西汉最出色的皇帝武帝是有一定关系的。

自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汉高祖刘邦崇尚武功对儒生态度同样不太友好,这样的影响波及三四代皇帝,直到汉代第五代皇帝,即西汉武帝刘彻开始有所改观。武帝不仅对各种文化、技艺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且身体力行地做了许多事情。比如:整理古籍、参与赋体创作、扩建乐府等。不可否认,这些举措确实促进了文学的繁荣和发展。武帝执政的约半个世纪,西汉文学发展速度空前提高。

武帝即位不久即采纳儒学大师董仲舒以及公孙弘的建议,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治文化策略,兴建太学,设立五经博士,招收博士弟子,使思想意识统一到儒学上来,文士的地位看似提高了许多。很多文人都得到汉武帝的赏识。比如曾跟随梁王刘武的枚乘,梁王死后回淮阴老家,汉武帝即位后立即遣安稳的蒲轮车去征聘,结果年迈的枚乘因身体虚弱死于途中,而后被其子枚皋捡了便宜;又比如司马相如,景帝时做过小官,对仕途并不满意,同样加入过梁王文学集团,梁王死后,一直住在蜀郡,汉武帝无意间读到《子虚赋》,惊为天人,本以为作者已不在世上,感慨“独不得与此人同时”,没想到身边狗监和司马相如是老乡,司马相如因此得以来到武帝身边。还有诸如主父偃、公孙弘、倪宽、朱买臣之流也被汉武帝收揽到身边来。

2

这其中的枚乘和司马相如,都是赋家。枚乘写有《七发》,也被认为是汉赋大家司马相如作品之前的先驱之作。司马相如不久为汉武帝写成《天子游猎赋》,这篇赋可分成两部分:修正后的《子虚赋》及其续篇《上林赋》,作品以大篇幅华丽地描绘了皇帝的猎苑。这种宏大、华美风格是前所未见的,文中充满了双声叠韵的复音词,生僻的奇文玮字,以及各种稀有的动物、植物、树木的名称。汉武帝再次看呆了,司马相如开始了无限风光的御前生活。但是讽刺地是,汉武帝似乎仅仅只把司马相如视为“御用文人”。

要知道,一种思想之所以会成为主流,那背后一定是符合统治者的利益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是如此。西汉王朝休养生息了几十年,到汉武帝时,在疆域上空前辽阔、经济上无比富足、军事上节节胜利以后,“大一统”集权专制,下一步的扩展领域就是意识形态方面。此时的春秋公羊学大师董仲舒糅合阴阳家、法家思想的若干成分,建立了一套适合统治阶级内部运转的思想——以“天人感应”说为中心,合神权、君权、父权、夫权为一体的思想体系,借以维护维护至高无上的绝对皇权。武帝在实际的政治文化运作中是“以儒术缘饰吏事”,这里的儒学跟先秦儒学不同,可以看作是一种新儒学。先前儒家以干预和改变现实政治不合理因素为目标,而此时的新儒学则以适应和维护现有统治为核心。

这样就令儒学和士人处于附庸的境地。儒学的地位被空前提高了,士人也似乎受到重视,但实际上却都被放置于点缀的位置,极为尴尬和无奈。司马迁更是看透了汉武帝的小心思,这无非就是“外儒内法”,所以说有人知道司马迁非常讨厌儒学,他所讨厌的就是这种新儒学而非先秦儒学。而在这样的“大一统”环境之下,武帝需要文艺作品润色鸿业,他需要政治歌手,辞赋作家的定位就是如此。

3

提起司马迁,我们知道他是有名的史学家,其著作《史记》被鲁迅先生赞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其实,著史对于司马迁来说,更像是一种充满荣誉感的家族使命,其父司马谈就是太史令,死前托付司马迁完成他的著史愿望。司马迁继其父为太史令。出任太史令时的司马迁因为职务之便阅读、整理国家图书馆的史料,开始写作《史记》的前期工作。

而在他二十多岁的那些年曾经游历各地——“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访问古籍,听当地百姓讲历史事件,这同样为《史记》的精彩做下了良好的储备。

就在司马迁做上太史令之后的第六年,李陵以不足五千兵出击匈奴,激战十余日后兵败投降,武帝杀了李陵全家,这在当时的朝野中引起广泛的关注。而司马迁为李陵辩护,认为李陵战功赫赫,投降实属无奈,他一定会待机报效汉朝。武帝大怒,囚禁司马迁并施以腐刑。出狱后,又让他做中书令,这是宦官才能担任的职务。

就是这样一件事,彻底改变的司马迁的著史动机,原先他也想润色鸿业,而此后他的决心变成了“发愤著书”。再加上他写《史记》时本就是武帝后期,后期在位的武帝外用兵,加重对农民的剥削,激化阶级矛盾,导致“海内空虚,人口减半”。这时司马迁写汉武帝时并没有一味鼓吹,而是很客观,既有肯定也有揭露。这也算不得公报私仇,很良心的史学家了。

其实,说到底,汉武帝并不是真心实意拔高文人的地位。司马迁深知“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更不用说司马相如们写的赋“劝百讽一”中劝说鼓励的成分越来越多,完全失去了原有的“讽谏”作用,赋虽然是一种尊贵的文学形式,而赋家地位却越来越低,俨然变成“言语侍从之臣”。

4

而导致文士悲剧的原因自然不能全怪汉武帝一人,且说说文士本身的一些原因。经过了秦始皇箝制文化、束缚士人到武帝发展文化、广纳贤士,士人开始积极地走向仕途;西汉大一统国家使整个时代都具有了意气风发的特征,被独尊的儒学的“入世”精神使大批有识之士将建功立业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

当然啦,由于“学而优则仕”的原因,中国传统文人大多与政治脱不了关系,且从董仲舒《士不遇赋》和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之后历代都有“士不遇”的回响。笔者认为,造成“士不遇”的结果也有文人自身的原因,要说理论与实践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而很多文人也许并没有看清这其中的距离到底有多大。况且多数文人又比较耿直,常常不能迎合帝王的意思,所以仕途不顺也在情理之中。

比如这篇文章中的主人公司马相如和司马迁,司马相如后来就厌倦了做“言语侍从之臣”,常常称病回家,回家之后悄悄地写了一片《封禅文》以证明自己是有政治才能的,不幸的是这篇文章在其死后才得以入武帝的眼;司马迁更不用说了,正直地说出对于李陵事件的看法反而带来后半生的耻辱,即便吃了这次大亏,司马迁揭露统治者丑陋面目也是毫不留情,比如写刘邦的贪财好色、虚伪狡诈和武帝急功近利带来的各种弊端。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而一则寂寥,一则被邢。盖雄于文者,常桀骜不欲迎雄主之意,故遇合常不及凡文人。”

笔者也注意到,在封建时期帝王和臣子之间信息未必就是对等的:帝王以为文人就是对政治部敏感,而文人则有些想法得不到表达的机会。用现在的观点说:沟通很重要!但是我们对古人也不能苛责太多,毕竟即便现在已经是9102年,上下级、长晚辈之间不能畅快沟通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的,在君臣等级森严的时代更是如此。

不可否认,汉武帝的一些政策和行为的确推动了文学的发展,试想,倘若没有中央的支持,辞赋和乐府很难在短时期内迅速发展起来;但是他确实也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两司马的悲剧结局和众多“士不遇”确实是很遗憾。

我生本无乡

心安是归处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