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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增先:把素描作为中国画学习的造型基础,其中还有值得探讨的地方!

 欧阳尚图书馆 2020-02-10

美术中吸取外来的有用因素是完全应该的。但吸收不是代替。历史上数次明暗技法传到中国,都是如此。明代一些肖像画家吸取明暗法作为线描辅助物,变成渲染法,这是值得借鉴的。清初,朗世宁来中国,但是皇帝却一定要他按中国风格作画,于是出现了一种有着类似中国化工笔勾勒的用线,而缺少笔墨韵味的特殊画种。不管皇帝如何赏识,等到朗世宁本人一死,这种特殊画种,也就不再在中国土地上出现了。不研究中国画的笔墨技巧,而只作表面勾勒法的模仿,这在艺术技巧走后向失败是必然的。虽然有着皇帝的支持,但尔后仍然无人去模仿、继承,这是值得深思的。

中国画有没有明暗的运用?当然有,但不是那种有明确光源,严整地依照自然光规律的明暗。在线描中表现为渲染法;在没骨画的垛笔中,则有局部的浓淡、飞白等的凹凸运用。这就是国画中的明暗。他的特点,可以说渲染只是一种线描技法的附属物。没骨画中的浓淡,是在按结构用笔而产生立体感的基础上,因水墨的渗化而出现的一种明暗印象。我说它是明暗的印象,意思是明暗也有一点,但不正规。在没骨中出现的明暗感,甚至是一种假象,它有时也因留点空白、飞白而近似素描中的高光;有时却是完全以最凸出为最浓,倒是更像汉代画像石的拓片。

以前,我也曾经想用没骨的形式,结合较严谨的素描明暗法来画人物衣服和画动物。这样搞,当然也可以画成一张画。初画时,还以此为创新,后来我才发现效果不好。首先是风格太近似水彩画,在则很难掌握下笔。因为素描中的明暗是按自然光严格地塑造的,而水墨技巧是一遇新手涂抹。要在生宣纸上做到既新手涂抹而又有严格的素描明暗塑造,那不是为自己出难题吗?我后来改变了画法,还是按结构来用笔,以上的矛盾自然就不存在了。

谈结构,目的是想说明中国画技法中造型的因素。这必然地使人联想起素描问题。因为目前很多画人物化的人,多少都学习过一点素描。我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明、清以来,人物画每况愈下,这当然有多方面因素形成。就技巧的能力而论,首先是因为造型能力太差。现在我们学一些素描,以补偿造型能力之不足,是完全对的。但是,事物都是一分为二,就学习素描来说,也应该看到,作为中国画学习的造型基础,其中还有值得探讨的地方。

说到素描,目前国内流行的,绝大多数是分面法,就是契斯恰柯夫式的分面法。就契氏本人所作的一些肖像油画来看,无疑地他的油画和素描之间,是十分协调的。头面部以分在的原理,分析得十分合理、精确,我是十分佩服的。有的朋友以为我现在画得过画人物中,能把人的形体画得比较准确,是由于学过这种分面法之故。的确,在我学习国画的过程中,分面法的素描确实在我的水墨画中有所流露,但是,分面法所产生的副作用也是不小。这是我联想起一个故事。据说法国雕刻家波特儿曾经讲过两个美术学院,但当时学院派的影响,却久久地妨碍他的创作,并在以后的几十年工作中,一直与之斗争,也无法解脱。

按我的理解,在分面法的学习中,就是要把精力集中在分面和涂色两个环节上。把物体的各种圆面和突起,都分析成小的、互相连接的小面,又按体积的各个方向,严谨地画出那些面的透视。然后在这样分面基础上作明暗涂色,分出很多层次的明暗调子。由于这种面的分析,必须十分严谨,一张石膏素描作业,往往要用数十个小时,所以,整个学习阶段的基本联系时间,少说也得把百分之七十的时间用在上面。把这样的素描当作中国人物画的基础训练,确实存在不少矛盾。物体的表面,一般都是圆面,面部、手、脚、躯体和衣服穿戴,无不如此。要把各种圆面分析出小的平面的组合,这原理与几何学上圆线可由无数小段直线或切线构成的原理是一致的。但在绘画中的分析面,不能用数学计算,而是凭原理的理解力,临时去观察。把它画在纸上,还有一个掌握透视的经验问题。所以从初学到掌握它,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问题是一旦学习的人深入到分面的技法中以后,线概念就会在脑子里打架。按分面原理来看,物体的体积,无不以面组成,世界上不存在线,有的只是一些无形的几何线。实际上,作为一种基本联系的训练,素描也只是丰富多样的艺术中的一种形式而已。线描的国画,作为一种绘画形式,必然也要有相适应的基本联系的方法。

——方增先《中国人物画的造型问题》节选

(原刊于《美术丛刊》第七期,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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