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报】石家庄作家孟醒石在《诗刊》发表组诗《螺旋纹》

（图：教堂尖顶 孟醒石摄于澳门）

 

 

《螺旋纹》组诗

作者：孟醒石

 

 

充盈

 

雨后，走在上庄镇的夜色中

风吹过我，身体感受到

瓷器出土之前的沁凉

 

年少时，见到空空的梅瓶

总有一种往里面灌入烈酒的冲动

而今，见到空，就空着吧

 

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我还是愿意等

等梅花盛开，等大雪压下来

我们在雪中散步，不折一枝

 

两个相爱的人，两种空，碰到一起

都会全力避免对方破碎

等黄土压下来，灌入心腹中

我们毫不相干，又彼此充盈

 

 

 

孤独

 

阿多尼斯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我的孤独是一座三甲医院

每天有上千人在排队

中间夹杂着我和不识字的母亲

我们俩沉默不语，很少交流

她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包中草药

我头发凌乱，青筋暴露

像一支抗生素

 

 

 

早春

 

早春，午后的风呈流线型

傍晚又变成锯齿状

吹过我时，锯末飞溅

我怀疑自己是一棵树

藏着四十圈年轮

——一个巨大的漩涡

 

早春，白天的太阳呈放射状

落山时又呈锯齿型

圆形的合金锯片，切过我的头顶

发出凄厉的响声，立即报废了

我怀疑自己脑袋里

藏着一枚铁钉。生铁遇到合金钢

狭路相逢勇者胜

 

 

 

螺旋纹

 

装修工人说：“这里安静得可怕

电钻的噪音，被充分放大”

是啊。我从省城丽馨园

搬到横山村，离闹市区越来越远

离太行山脉越来越近

内心的蚁群突变为满天的星辰

曾经让我烦恼和羞耻的事物

竟然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我们装修新房

不过是在异乡，再造一个故乡

除了深深的寂静

将狭小的我们，放大到正常尺寸

没有悦耳的音乐抚慰疲惫的灵魂

风声、雨声、雷声

孩子的哭声、女人的抱怨声、老人的责骂声

全部都是噪音

寂静与噪音，故乡与异乡

成长与衰老，爱与恨

所有对立的事物

都在这里统一为钻头的螺旋纹

深入时间的黑暗中三寸

 

 

 

道场

 

为了有一个专心写作的地方

我对一套闲置很久的房子进行装修

不断加码，直到负债累累

不断妥协，直到心力交瘁

在物化的过程中

渐渐对这套房子生出感情

竣工后，立刻搬了进去

独自一人，坐拥大书房

全套明式红木家具

却再也写不出像样的东西

文艺创作需要对自己敲骨吸髓

经常搞得遍地狼藉，面目全非

而今，我不愿深思

更愿消耗体力，拿着墩布一遍遍擦地

直到汗流浃背

身体的释放，并未减轻负罪感

反而加重了洁癖

整理房间，不过是在维护一种秩序

而秩序有时是艺术的天敌

原本想建一座道场，结果却成了监狱

正当我百般纠结，心情抑郁时

从书柜下面扫出儿子丢失的玩具

我玩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

 

 

 

灌溉  

 

洗澡、洗菜、洗碗、洗衣服、洗地板

眼瞅着，那么多的水

变成脏水，流入下水道

惟余一声叹惜

在省城

水，不过是一种用过即丢的工具

 

而在我的故乡冀中平原

水，生来就有一种使命叫灌溉

干干净净的水，从深井中抽出来

又沿着垄沟，干干净净地流进农田

慢慢渗入土壤和根须

长出嫩芽、新叶、露珠与银河系

  

以上刊发于《诗刊》2020年1月上半月刊

作者简介：

孟醒石，河北无极人，毕业于石家庄学院美术系，现为某报编辑。曾参加诗刊社第30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上海大学中国创意写作中心高研班。曾获孙犁文学奖、《芳草》汉语诗歌双年十佳等奖项。出版《诗无极》《子语》等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河北省作家协会理事，石家庄市作家协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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