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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乡愁依山傍水(组诗)

 白水清风 2020-02-14

我的乡愁依山傍水(组诗)

                     文/游子雪松

1,天亮了,我要出发

夜色妖娆,神秘的传说,被一阵阵喧嚣扯开长长的口子
星子往事一般若即若离
我想象你是我遗忘在红尘里的隐喻
七夕那个夜晚的吻别,鹊桥上那声声怨恨,针一样
横亘在心里

露珠滴落,我哭湿梦的香帕,向你诉说高处的凄清
酒肆招摇的萤火,放浪形骸。像我蛇一样扭动的细腰
重金属的摇滚乐,抚摸我的艳态芳容
一些不怀好意的讪笑和眼睛,廉价的掌声,以及散发恫臭味的淫欲
一齐从我白晰的胸脯的沟壑上碾过……

大幕绽开,五艳六色的灯光弱了,激情撕下假相
猩红的地毯像退潮的海滩,台下杯蛊狼藉
泪水浸染的歌吟停了,连夸张的尖叫也褪去伪装
四周是柔柔的喘息,之后是死一般的平静
如一次满足后的泄欲

什么样的比喻瘦成一把骨头,不,是一辨失血的指甲——
一弯残月,在夜色里宛若一叶孤舟,囚渡
我向深海伸岀一双手,影子渐渐淡化成你
天亮了,我要岀发,我的灵魂呼唤
救赎

2,夕阳

踏上归途时你正在山路上攀援。从清晨到黄昏,你一路跋涉,一路漂泊
傍晚时分,一只候鸟发现你拐进山坳,靠近柴扉,一寸寸
走向宿命的涅槃

我走向你最初的起点,正好与你的末端背道而驰
翻过一座山,趟过一程水,江淮平原,腹地一个叫廖家湾的塬上,埋着我的老父和娘亲
村后的刺槐林.村前的酸枣园,四季生长绵延不绝的乡音乡情.而眼下
我不得不穿越阴森森的隧道,不得不和慌不择路的土拨鼠撞个满怀
不得不与久违的山鬼握手言欢

有很多想说的话,很多想哭诉的委屈
只能打包装进行囊存放在窄小的行李架上
里面有汗水浸透的心事,有被世俗不堪一击的诗歌
以及泪水腌制的世态炎凉

三百六十五里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却让我整整走了一年
真担心车轮与铁轨在两条平行线上擦出的火花
一出洞口,会不会引燃依然在向我挥手的
那抹夕阳

3,你来了,山就绿了,水就蓝了

这个三月,我一直行走于江南
尽管泥泞的路上步履维艰,我依然渴望
伸手就能抓一捧葱郁的绿色和花朵
装点枯燥的生活
雀儿叽叽喳喳吵醒的春天清瘦单簿
甚至风一戳一个窟窿
哪怕攥住一粒细微的鸟鸣
也会让三月春心萌动

此刻,燕子迟迟未来
阴晴不定的日子里,我一个人疲于奔命
燕子啊,记得往年这时你该来了呀
莫非你在春寒里磨损了意志,抑或
正在归途中风雨兼程
当明晨的曙色打开山下的通途
我钟情的爱人哟
你来了,山就绿了,水就蓝了
我的心就亮了

4,一棵树的春天

我所说的一棵树
是廖家湾祠堂那棵破四旧时频遭劫难的银杏
当年,源于无知,跟着大人们我也曾在她身上划过伤痕
时过境迁,多少光阴从树叶间漏走,每当走近或者离去
心都在隐隐作痛
也许一辈子的心灵救赎也无法弥补
一次的鲁莽

如今,廖家祠堂早已辟为村里的小学
偌大的院子变成了操场
上小学时我和黑蛋手拉手都无法将杏树搂住
据说清末这里出过一个状元,做官以后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红人
树下蹲着的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淹死过一位月夜逃婚的女子
灰色的砖缝常年长满怨魂般幽幽的苔藓
一到春末夏初,斑驳的月色探出头
无意间从杏树的枝叶跌入古井,像村里老人茶余饭后的传奇里伸岀的一双眼睛
惊起一阵虫声和
蛙鸣

自从十几年前和那个饥饿的春天一起岀逃之后
我始终对自已耿耿于怀,始终认为自已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的自责让我羞于对一棵树指指点点
早听说这棵杏树已被重点呵护
春日有人为她施肥,喷药,除虫,冬天有人为她穿起白色的靴子御寒
我想,不管岁月的脚步如何来去匆匆
一棵树的春天总是
无法阻拦

5,我所看见的春天晃动了一下

三月的熏风,闻一下都醉人,它正踩着轻盈的步子
走近荒芜的野渡,走在一截河流光滑如玉的胸脯
大概是下午两点半至三点之间
我在临水的十八层楼顶,看一群鸽子演练飞行,看河面上帆影与鱼鹰的嬉笑

空气里有一股暖暖的暧昧在
流动
天空偶尔飘过一朵浮云,像一段远去的时光
已被人渐渐淡忘
一缕阳光的丝线,在水之湄一针一针缝补春天的爱情

南岸,不远处的河床里,一条湘字号驳船似乎已经搁浅
船头,男人一筐一筐采沙,船尾
女人一件一件浣洗
斜照与河面小于45度成锐角的那一刻
男人抬头擦汗,碰痛了一船阳光的碎片

蓦的,驳船上的女人晃动了一下
女人眼前的河流晃动了一下
我所看见的春天晃动了一下

春天里,面对一条河流,我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我试着绕过陋习和私欲垒起的堤坝,在一个无人问津的黄昏
走近她的内心,她的负重,她的隐忍,她的包容
一次一次令我肃然起敬

6,春暖花开

烟雨迷离,阳光迟迟未来
我的眸子,就挂在通向黎明的那条小路尽头
任潮湿的雨水一遍遍踩踏,任思念的情话瞒天过海
就这样,一直流浪到天涯

春风搂一袭月色,从东南方向起程,向北方以北蔓延,跋涉
和我一路北上,与平原友好对话,与山贼谈情说爱,与草寇互诉衷肠,与塞上的一朵雪花
握手言欢

之后,我们打道回府,把沿途收获的灯火和风景
一部分赠给边塞的小城,和仍然贫瘠的村庄
一部分打包邮寄给家乡的亲人分享

再后来,我该和雨水做一次推心置腹的谈心
向父亲做一次妥协和让步
把他闲置一冬的锄头,犂耙,包括母亲灶堂边风干焐暖的种子
在太阳下重新修补,翻晒

一切如我所愿,连那片桃林的伤口都在春天里结痂,返青
从去年的岀口处,长岀粉嫩粉嫩的丕芽
连那株李子树也向我投来一抹微笑,露岀一排洁齿
连弥漫在乡愁里的鸽哨,都在等一场春天的约会
等待一场盛大的
春暖花开

7,春天里

三月的江水,依然透着几分微凉
面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依然是一脸不屑一顾的冷漠
湿漉漉的风在一片绿玻璃上嬉闹,有一刻,我开始怀疑“春江水暖”
是那位无聊文人莫名其妙的杜撰

如果不是阳光滑落在浪花上的尖叫,无意中喊醒一粒鸥鸟的和声
如果不是摇橹老人额头上渗岀的汗滴砸痛我的眸子
真难想象我会改变当初的猜想

一棵孤独无援的大叶杨,站成江边一道风景
靠在它裂着伤口的躯干上,闻它苦涩苦涩的气息
和三月的时光对望成川
对岸也是彼岸,海市蜃楼的街景像昙花一现的梦境
明天,不知彼岸是我安身立命的栖居地还是匆匆而过的驿站

而此刻的我,最感激与我既无血缘也无地脉的这棵大叶杨
它用一颗怀柔天下的胸襟接纳了我,庇护了我
在这个春天里,成了我在异乡第一个投奔的亲人和
靠山

8,流浪的孝心

用五十元的**,兑换一截哀思
两座金山,是小卖部老板用镀了金黄颜色的蜡光纸
叠成的两座金字塔

一打五十万的冥币,泛着幽幽的绿光
一堆粗糙的纸钱
一任白森森的包装绳捆绑

冷飕飕的凉意漫过堤埂
夜黑风高,梧桐的影子种在暗处
树枝上蹲着黑黝黝的雀巢
倦鸟此刻只需轻轻煽动翅膀
整个夜晚将会滑入疼痛的深潭

在小镇拐弯处,据说这离国道近
车轮,风声会把香火快递的更远
我用庄重肃穆的表情
把一颗流浪的孝心和虔诚
以及年复一年的思念点燃

火光摇曳,檀香氤氳
似乎有隐隐作痛的细节闪过
风,小心的顺着墙缝抚慰
我猜测,它吹至一步之遥的天堂
带走吧,都带走吧
一起带给另一个极地的亲人
连同我此刻绵绵不绝的悲伤……

9,娘走了,娘就睡在后山

娘走的時侯,我在外漂流
清明节前两天一个断魂的中午
十二点,五十二分
我听到妹妹,翠儿从电话那端传来
撕心裂肺的哭泣。那一刻
我听到了电话线被翠儿咬碎的咔喳
我听岀了生命的琴弦
嘎然而止的断裂声响

娘的葬礼很隆重,娘的六个儿子及儿媳
三个女儿及女婿带来了一群子女
齐刷刷,黑底白字的‘孝’子
写在脸上,响在一遍又一遍的哀乐中
别在一圈又一圈的花环上
卷起的漩涡一波未息,一波又起
但我分明看到了,妹妹翠儿的哭声
深陷于漩涡的中心

翠的悲恸是唱岀来的
唱的山摇地动唱的寸肠肝断
唱的几欲昏阙……

娘的后事是当了总经理的大哥操办的
哥把大把大把的钱
丢在几公里长的送葬队伍里
丢在一溜烟的送葬车轮下
丢在振耳发馈的鞭炮声中
把体面留在活人眼前,娘什么也有带走
只有数不清的冥币纷纷飘散的纸钱
化作一缕青烟,伴娘的灵魂
渐走渐远……

娘的骨灰安卧在后山
淮水挽起我的相思一年又一年
娘走了,娘就睡在后山
朝朝暮慕与风作伴
日日夜夜与草为邻……

10,西北风劲吹

大河北,小河湾,凛冽的西北风吹起口哨
在淮河的堤上堤下尽情地撒欢,奔跑
冬至的节令已过,乡愁像飘散的叶子四处逃亡
眼看着小雪己飘,大雪已降,小寒之后又临大寒

杨树,刺槐林,顺着寂寞的河堤踉踉跄跄
瑟瑟作响的自言自语,像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
他也和我一样是在一遍遍拍打生活的风尘吗
瘦瘦的河床里,笨重的驳船不知去了哪里
只听哗哗的淮水拨弄一根细细地琴弦

西北风,你喊破嗓子,也喊不醒淮河的记忆
西北风,你竭斯底里,也叫不应我的童年
西北风,你能耐再大,也只能吹冷父亲的体温
西北风,你狠,你狠,你吹乱了村口那缕炊烟和母亲的满头白发


11,我想潜入水底做一尾鱼  

踩痛斑驳的月影,和一地虫声
思绪搂一袭纠结,独自流浪
朱自清的那池月色漫过书斋,溅在墙上的墨迹
喂不饱风雅之士的
孤芳自赏

我的庭院年久失修,坐北向南
记忆里醒着一汪荷塘
没有水鸟惊飞,没有尘埃污染
漂在水上的浮萍,一如这些年的命运
尽管坎坷不羁
但夜夜都有月色的照料

一缕波光晃了晃,又睡下了
风把八月的乡愁打包
连同我殷殷的问候
去了南方以南

我想潜入水底做一尾鱼
因为水之湄正绽放朵朵高雅的莲
月色下,妹妹挽起轻盈的红袖,打点
文字里的友情和生活的醇香
我怕我不经意的律动
会不会惊扰这片宁静和安祥

12,我的乡愁依山傍水

一些旧时光,已经走远
挽着晴川下的流水,走进两江四岸
与我的亲朋旧友和睦相处,与我甜蜜的爱情
举眉齐案,打理生活的
一日三餐

四季轮回,寒来署往
在秦岭巴山的皱褶里,在平原腹地,与阳光,风月结成莲理
喂养着五谷的根茎,野草的乡情,和槐花的
淡淡清香

“惟天有汉,临亦有光”,银汉迢迢暗渡
天地间,莫非真的有幕后的推手操盘
宇宙万物,难道真的绕不过宿命这道坎
“汉中,汉阴,汉川,汉口,汉阳……”我的乡愁依山傍水
每一座以“汉”字命名的城池,都有一条
临水的街巷

汉水哟,与你对望,我一次又一次默默无言
你从汉王的封地一路蜿蜒而来,你风情万种
是否读懂了一个游子的百结愁肠

仲春三月,满眼粉红,淡紫的樱花开得正旺
汉水呵,你悠悠轻吟,背着我孤独的影子
一如绵绵的乡愁,在一袭碧水间
四处流亡  

13,六月里,来读读村坞

乡路弯弯,蛇一样爬过陌上,蹿进村坞
酸枣林,山楂树和橡樟的绿荫下
结着浓厚古朴的方言
坡头,塬上植被无拘无束的滋生蔓延,连多年没谋面的
狗尾巴花也拎岀张张笑脸

不远处的河滩,野草丛生
一头散养的水牛和一只白色的水鸟,和平共处
相安无事。它们一个在啃食闲淡的光阴,一个在啄食
一截越烧越短的夕阳

芒种过后,夏至又粉墨登场
有关伤春,惜春以及怀春的零零种种
都是过眼云烟。春的心事无法言说
一些人一些事,不提也罢
就像随手翻过的一页页无病伸吟的
诗歌

六月里,来读读村坞吧:
田洼,秧苗儿披绿,像我待字闺中的妹妹
碧海青天,夜夜与虫鸣互吐衷肠
母亲菜园的藩茄,让阳光看的羞红了脸
豆角青葱的思念,一寸寸疯长

麦子们的爱情瓜熟蒂落,生养的一大堆孩子,在仓储睡得正酣
村口,爷爷嗄吱嗄吱的榨坊
一阵晚风飘过,吹来菜籽油的清香,和
生活沁人心脾的芬芳

14,今晚,我的锦衣夜行有些唐突

该怎样折叠一句夜风的呢喃  
它种植于掌心
沿着河流脉络清晰的走向
打探一树槐花的
忧伤

那是我七岁的童年,姐姐用—把玉米面
调合半升槐米粘合我漏风的胃
以及那段贫瘠的生活。如今
那截青黄不接的日子
渐行渐远

该如何加长手臂,去干净的天空
抓一捧月的青晖
照亮我回家的路,和我一起
安慰一棵树上蹲着的大片夜色
察看—座村庄的
宁静与安详

故乡哟早已物是人非
三十年的相思,积劳成疾
我不知自己怎么由一个游子
— 夜 变成了负荷累累的
乡 愁诗人

今晚,我的锦衣夜行有些唐突
说好的是来还债的,却行囊空空
除了几本诗稿外,就剩下
我与一个外乡女人生下的一双儿女
我让她们跪在父毌的坟前叩头,祭拜
认祖归宗

15,家乡的洋槐

离家久了,常常会对一些人和事产生突发奇想
比如廖家湾塬上的一棵普通的洋槐树
(我姑且称之刺槐)。它是如何漂洋过海
从遥远的异邦,把根牢牢扎进
廖家湾这块贫瘠的土壤

有关它的生平履历,很长一段时间之于我
都是无法破译的谜
今天,面对它满身纵裂的疤痕
我禁不住泪水盈盈
像拥抱久别的亲人

我喊暖一抹五月的艳阳为它疗伤,并且
喊醉一袭柔风为它穿上绿色的衣裳
不用在植物浩大的族谱里查证,翻阅
这穿一身绿衣的女子,原本就行走在
淝水两岸的泥土里
是母亲同族同宗的至亲姊妹

16,母亲的槐花开了

母亲的槐花开了,在五月的夜色下
开的那么惊心动魄,楚楚动人
仿佛灵魂骤然的闪光
素洁,纯白的思想让一个村庄
为之动容

这是记忆的槐林么
塬上,坡地,塘边,一只只白蝴蝶
在阵阵晚风里轻轻起舞,轻轻呢喃
和许多似曾相识的亲人一起飞进飞岀
我甚至在想,此情此景多像三十年前
母亲走丢的那个夜晚

17,一无所有

行走于异乡的山水间,云水谣
已经没有了家乡的原汁原味,羁旅向左向右
无论乘车还是赶船
归途永远在前方

幻想骨骼里会长岀一双飞翔的翅膀
翎羽纷纷,掠过山川,河谷和村庄,掠过
花香,鸟语,以及从窗口
探岀的眺望

面对万物诸神,包括爱我和我爱过的人们
无数次放平自己的身体,低垂下头
尽可能让它们触及我一颗感恩的心
这些年,除了偶尔回赠几句廉价的诗歌之外
我几乎一无所有

18,清明越走越远

四月的天空依然时阴时晴
弥漫一缕缕悲情演绎的愁绪
我的足音和五月迟开的槐花还在路上
而父母坟前的纸钱,已让相思的泪水
揉成碎片,守候墓地
四月的寂静

父母的老屋还在
孤独地立在村东头
院墙的几段土坯已经残破,坍塌
像村庄的日子一样
寡淡,透风

父亲生前嫁接的梨树,不问世态炎凉
年年四月枝繁叶茂。而母亲年轻时插在
发髻的那朵梨花风中背过身去
面对我这个不孝之子,一次次
拒绝我的相认

19,乡场上

乡场上,一个可敬的人走了  
扯痛那么多亲情的眸子  
匆匆聚拢的脚步
踩伤斑驳的月色,踩伤三月的小路  
以及那缕乡风

天空抱来大把大把的云朵  
擦不干亲人们满腔悲情  
铜锁呐,哭一声,再哭一声  
村庄瘦了一圈,田洼里的油菜花  
就又丢了一次


打开竹篱笆做的栅栏   
让五月槐林提前绽放的一树槐花  
为你的灵魂引路
奈何桥上,我轻轻地喊一声  
嫂子!走好!喝碗孟婆汤  
把爱恨还给前世的仇人  
忘了红尘中的
恩怨与苦难

20,村庄的怀念

雨水一遍一遍的洗涤,连灵魂都被浸软擦亮
一寸寸开始返青
昨夜失忆的树缝也鲜活起来了
蚂蚁们吆喝着它的同类,三三俩俩爬岀洞穴和掩体
仍然习惯逆来顺受,仍然习惯任人摆布
在生活的底层,酝酿一次次暴动和起义

村庄哟,我灵魂的栖居地
惊蛰的鞭子一次次敲击。它读懂了庄户人的心事
亮起嗓子,饮烟又长高一截
柴垛旁,几只芦花公鸡用尖嘴利爪啄食和翻创闲淡的日子

黎明送来喜讯。一粒曙色慢慢升起
泞泥的小路旁野蔷薇开的楚楚动人。比谷雨的脚步还要准的燕子
我钟情的燕子呵驮着它的乡愁回来了
屋脊上,晾衣绳上,楿椿,刺槐,白杨和春天的枝桠上
像斑斑墨迹,又如点点丹青

水田里,父亲和大牯牛谈心,犁柄到犁头的距离是弯弯的
映在水里的父亲的影子也是弯弯的
一只燕子的飞翔是斜斜的,它追逐一汪水花的影子也是斜斜的
它一个个优美的亮翅惊得四月的村庄一片晕眩
我知道,燕子用它衔来的新泥,草屑,拌上唾液筑起它们的爱巢,它们的家
之后,在这个春天里相亲相爱,生生不息

21,那片村庄

许多年过去了
我的脚步驮着我,走过很远很远的地方
偏僻的乡村,繁华的都市,沸腾的矿山,简易的车间
见过不少世面,认识过那么多陌生的,圆滑的,单纯的男人和女人的面孔
有些成了朋友,知己,少数成了竞争对手,大部分如过眼云烟
老死不相来往

能让我这些年无法释怀无法难忘的细节
依然是显影在心灵底版上故乡那片村庄
灌木丛沿水渠横生枝节,一副淘气的样子像乡下野惯了的孩子
机耕路和池塘边,依然随处可见散养的鸡鸭牛羊
村子逆光部位,依然是几间头顶草帽的土坯屋
以及半弧玉米秸围起的
篱笆墙

这是皖西丘冈地带典型的村庄,星星点点
像滋生在滩涂坡地里的芥芥菜,土里土气,土生土长
年复一年,在风吹雨淋,春红酷署里苦熬光阴
尽管它穷的有些寒酸,土的有些掉渣
但这块土地上有我血肉相连的娘亲
儿子每远离一步,那怕磕磕碰碰都扯着娘的肝肠

它褐色的屋檐下,嘹亮过我来到人世的第一声啼哭
小憩过父亲的镰刀,锄头和劣质烟卷味呛岀的咳嗽
靠近东山墙的李子树
年年春天的夜晚都会结出湿漉漉的月光

22,四里河的怀念

我所提到的四里河
是由青峰岭扯出的—汪汩汩细流
在南淝河的北岸
她波澜不惊的明媚,凝视远方
走走停停的脚步像似在
等—个久别的亲人

有些故事,鲜为人知,她既使不说
裸出厚土的秦砖汉瓦的脚趾也会暴露秘密
古庐子国的传闻虽已久远
有关兵家的你抢我夺,韦叡的水灌城垣
唐代的筑土为邑装在她的心里
辉煌与耻辱都已云淡风轻

也有陌上花开的喜悦
也有麦苖返青的春夜
她把希望咐给精心养育的儿女们
日子在指缝间流走,她把满腹心事
交给坊间的爱情,和
麦苗—起拨节

23,再写淝水

—条施水,—条淝水
名不见经传的丘岗山野间
默默对望,相扶相携
没有紫气氤氢的缠绕,不傍名胜的
钟灵毓秀

漫漫红尘路,庐州人唤你南淝河
举着城市的喧嚣与羇绊
—路向南入湖入江,炊烟飘腾里
村庄记下了那场生死契约

挥手从滋去,妹妹别忘了
今生无论富庶还是贫脊,此去经年
打马寿春古驿,望淮楼上永远铭记
兄妹同源同脉同族同根

这场别恨无关风月
有谁见过两脉柔弱的淝水
成就了—座城邑的千古美名
有谁见过—生只有—次相聚
注定了遥遥无期的分离

淝水,南淝河和东淝河
江淮儿女的母亲河,你的乳汁
喂养了我的童年,也喂养了
我的诗歌

24,另类乡情

潮湿的心情伴随渍水的日子渐行渐远
我又一次归来,立在七月的滩涂
河坡上,南瓜花星星点点的黄愈发生动

疯长的草色漫过脚踝。在乡下
它们都是我的左邻右舍,有的甚至同姓同宗
一脉相承。现在,我又回到它们中间
和那抹干净的阳光一起
看火辣辣的风,迅急地跑过阡陌
跑过田野和村庄

我将腑身于泥土
聆听它们熟悉的脉搏
它们的心律跳动的不稳,有的像我的父亲
身染风湿的顽瘠,需要我的诗歌和孝心当药引

蝉声还在酝酿蜕变,抑或在为今后的苦旅
蓄势待发。一只杂色的斑鸠隐入树丛
用并不嘹亮的歌声
打破乡村午后的
宁静

25,乡村的原色

梅雨年年如期而来,在汉水岸边
在妻子的心上和眉头缝制细腻的相思
老屋的檐下絮絮叨叨,叮叮咚咚
往事散发一股霉味,阿妹的青石板上
旧伤未逾又添新痕
废弃的打谷场,牛蹄印重叠时光的经纬
它盛满月色和虫声,也生长野艾和稗草的悲悯
石磙已经老旧,它依然蹲守于乡村的原色里
想一些人和事。说有的高尚,有的猥琐
有的糢糊不清

26,这是一滴水

这是一滴滴不起眼的水
慢慢的渗透,慢慢的汹涌,慢慢的汇集
从国营大厂,合资企业,街边地摊
到矿山的地心深处
从长三角,珠三角的沿海城镇
以及京、津、唐的高新区
到内陆中西部都市里的车间,工地
这成千上万亿吨不起眼的水
浩浩荡荡澎湃成汹涌的大潮
奔腾着,追寻着
一泻千里

他们一波一波的流来
又一波一波的流走
这些农民工,不,这些社会和谐的细胞
他们不停地迁徙
像成群结队的候鸟
从乡村到城市
从这一地又到另一地
缤纷的翅膀,弹响生命的和弦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姐妹
他们步履匆匆
肩上驮着行李,手里拎着乡情
脸上挂满汗水和疲惫

他们涌向车站、码头的售票窗口
他们流向嘈杂的站台,拥挤的车厢和船舱
最后,这一股汹涌的大潮
流向望眼欲穿的田野和村庄,流向
我一直钟爱的灵魂的栖居地

27,冬日,在平原

冬天的日子漫长而懒散
村庄伫立在岁月的河边,站成
缤纷的意象

我凝视一望无际的平原
田野,在一截往事里沉寂
因雨水浸泡和积劳诱发的风湿痛
要蔓延到酷热的夏季

至于那些失宠的百虫
它们蛰伏在背风的洞穴
与世无争,安然入梦

穿越村庄的乡道
蹒跚走着一位拾荒老人
他的背影酷似我的爷爷
弯腰捡拾从货车上滑落的煤屑
整个冬天,来往的车辆
把这条坎坷的乡道碾得气喘嘘嘘
辙印深深浅浅的路面
就像拾荒老人的一脸沧桑

一束阳光涉过二道河
照耀平原的豁达和苍凉
两三点蹲在杨树上的鹊巢
将冬日的平原渲染
铁路线上,合肥至北京西的特快
箭一般射向远方

28,流浪的淮河

淮河,桐柏山出走的汉子
左手拿一根打狗棍,右手
揣个搪瓷碗,肩膀上
蹲一只顽皮的猴,脖子上挂
一件褡裢

他衣衫褴褛的跑过豫南腹地
一路沿街卖艺,有时露宿村口
更多时候是在皖北平原
裸着一双脚行走

为生计一刻也不停的流亡
生怕有一天断了生计
州来国的古城池下,瘦小的身子
让女人看了心生怜悯和爱恋
他在安徽呆的时间最长,一串串日子
就挂在屋檐下,手一摸
仍留有些许余温

后来,他又去了苏北
从此,走千走万都走不出
淮河两岸。土坷垃里刨饭吃
苦水里长大成人
生养的后人粗声胯气,胸怀坦荡
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卷舌音

29,七十二水的秘密

七十二水归正阳
哪里有故乡正阳七十二水
之说

一整天,我都在古镇苦苦寻访
二月的春寒压迫着积雪的屋瓦
仿佛告诉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黄昏时,踽踽的心跳敲响
幽深的小巷
夜色的暗影像古老的传说
在街巷诡秘的爬行

河湾里摇晃着点点渔火,似乎在说?
淮河到了汛期才能袒露出,她
七十二水的秘密

30,暮光之城

脚下踩着的依然是这一片厚土  
连经年的风霜都被镂进骨头  
祖辈遗传的卷舌基因,声声不息  
搅拌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潮水  
在宾阳,定湖,靖淮和通淝  
四个入城口涌进又流出

这个农历任辰年的腊月,我怀疑  
它是让乡愁,一页页啃破的  
就像一幢幢破损的流年碎影  
终究化作一粒尘埃
丢进树缝的那棵草籽,会不会在  
来世某一个黄昏长岀青苔  
伴我青灯黄卷,晨钟暮鼓

当报恩寺的鸽哨衔来一片暮色  
我是披着雪花而来的归人  
额头和鬓角,灵与肉都不堪重荷  
前半生的奔波,拼搏,青丝,白发  
足以让一个游子回味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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