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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秋海棠》的秦瘦鸥当过网球记者

 好办法 2020-02-19

民国时代的上海滩风起云涌,新闻界也是热闹得紧。昨天说到跑电影和体育的《时报》记者滕树谷和阮玲玉的一段公案。那个年代在报馆当个记者,收入不算高,但也能领一份干薪。很多文人初到上海,蜗居在“亭子间”里写诗、写杂文、写戏曲曲艺的唱本,有一份记者的工打一打,还是不错的。今天就要说这位:大名鼎鼎的秦瘦鸥,以译作《御香缥缈录》和言情小说《秋海棠》闻名全国的著名作家,就曾当过记者,而且是体育记者,专职跑网球。

秦瘦鸥

(1908-1993)

秦瘦鸥原名秦浩,用过怪风、刘白帆、万千、字远、陈新等笔名。当年海上“鸳鸯蝴蝶派”作者多用恨、瘦、独、鸥、鹃等字为笔名,如张恨水、周瘦鹃、严独鹤、朱鸳雏……等等。后人望文生义,多以为秦瘦鸥也是鸳鸯蝴蝶派。其实秦瘦鸥的年龄比上述几位小十几岁,出道时间晚,创作风格也不同,他归不进“鸳鸯蝴蝶派”。非要说他也写言情小说,那也只能算“后鸳鸯蝴蝶派”。但秦瘦鸥后来居上,一部《秋海棠》被认为是“民国第一言情小说”,一举奠定自己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一部《秋海棠》已可奠定秦瘦鸥的地位

秦瘦鸥是嘉定人,一辈子说一口嘉定土话,到老乡音不改。六岁来上海求学,澄衷中学毕业后进入中华职业学校读商科,后考入上海商学院(今上海财经大学的前身)银行系,毕业以后在京沪(这里的京指的是民国首都南京)、沪杭甬铁路局工作。因为读商科出身,秦瘦鸥的英语和法语都很好,三十年代翻译了裕德龄的《御香缥缈录》,一举成名。德龄在慈禧身边当过女官,后来嫁给美国人,此书是用英语写的,原名Imperial Incense,直译是“皇室的香气”,经秦瘦鸥妙手改成“御香缥缈录”,堪称妙笔。德龄还有一部the Son of Heaven(直译为“天子”),写光绪和珍妃的,也是秦瘦鸥翻译,书名译作《瀛台泣血记》。德龄其实对清宫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写书署名“Princess”,后来好事者称其“德龄公主”,实在是荒唐,她连格格身份都不够的。秦瘦鸥翻阅《清史稿》、《清史纪事本末》等历史资料,再亲自采访德龄的姐姐、也当过女官的容龄,这才把这两本书翻译成经典,所以《御香缥缈录》和《瀛台泣血记》的署名都是德龄原著,秦瘦鸥译述。多个“述”字,意思完全不一样。

御香缥缈录

《秋海棠》早在二十年代已经写好了,但当时秦瘦鸥用笔名“怪风”投稿给《新闻报》副刊“快活林”,被严独鹤退了稿。《御香缥缈录》和《瀛台泣血记》出名以后,秦瘦鸥名声在外,报社也希望能延续人气,无奈“八一三”抗战军兴,又耽搁下来。直到1941年1月6日,小说总算在《申报·春秋》上开始连载,一登就是一年另一个月,知道1942年2月13日刊登完毕。这一次,《秋海棠》不再是被退稿的作品了,饱经战争之苦的上海市民天天被秦瘦鸥吊足胃口,每天《申报》送到家里,副刊先被师母、小姐抢去,大家都要看秋海棠、罗湘绮和梅宝的人生悲剧动容。根据《秋海棠》小说改编的话剧、电影、评弹……全都成为一时的经典。

《秋海棠》在《申报》上连载的第一期

上海沦陷以后秦瘦鸥流亡到桂林、重庆,战争的颠沛让他改变文风,不再创作言情小说,并在多家报馆任职。解放前夕秦瘦鸥在台湾金铜矿业公司驻沪办事处任职,来往于上海和台北之间,最后终于选择留在大陆。解放后秦瘦鸥在香港《文汇报》及上海几家大出版社任职,直到1993年去世。

秦瘦鸥(右)和俞振飞(左)

讲了那么多秦瘦鸥的事情,该说说他当体育记者的事了。1984年第四期的《新闻记者》杂志上,刊登了一篇秦瘦鸥的文章:《一个老体育记者的心里话》,文章开宗明义写道:“看到了我现在这样瘦骨嶙峋、老态毕露的外形,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我对体育运动也曾感到兴趣,甚至一度还当过体育记者吧?”

一个老体育记者的心里话

原来秦瘦鸥在二十年代中期还在读书时,就拿起球拍走上网球场,参加校际比赛。后由熟人介绍进入《时事新报》担任见习记者,先跑社会新闻,后改跑体育。当时《时事新报》体育版负责人蒋湘青先生(1889-1981)是中国著名体育家,曾任圣约翰大学体育系教师、复旦大学体育部主任、沪南体育场场长、上海体育学院副校长等职,写过很多体育教材和著作。在他的鼓励下,秦瘦鸥的体育记者干得风生水起。1927年,他以《时报》持证记者的身份,参与报道了上海举办的远东运动会。正是那次比赛,让他对中国体育有了全新的认识。

秦瘦鸥结婚照

现在有不少人对民国时代的中国体育津津乐道,以为当时中国的体育水平称雄亚洲。但在秦瘦鸥看来,这绝非事实。所谓的“远东运动会”,参赛的只有中国、日本和菲律宾三国。中国虽然是泱泱大国,但田径、游泳等项目,都比不过日本和菲律宾。球类项目中,网球打不过日本,篮球打不过菲律宾,唯一占优势的,只有足球。几十年后中国体育崛起,足球却一落千丈,当年的脚下败将日本,早就甩开我们不知多少,就连踢菲律宾,中国队都很难赢球,不知秦瘦鸥老人地下有知,又该怎样评价。

秦瘦鸥小说《劫收日记》

所有体育项目中,秦瘦鸥最喜欢网球,他参加远东运动会的报道,主要负责的就是网球。本来中国网球水平不如日本,那届赛事中国队请到两名印尼、新加坡的华人球员:林宝华和邱飞海(类似于现在的“血统归化球员”),一举打破了日本队的垄断。有意思的是,林宝华和邱飞海一旦回到祖国、在中国训练,竟然也和现在的“归化球员”类似,水平很难再提高,终于没能继续“为国争光”。而秦瘦鸥短暂的体育记者生涯,也因为文学方面的成就而戛然而止了。

林宝华(右)和邱飞海(左)

前文说到秦瘦鸥一生乡音不改,说一口嘉定方言,对嘉定感情极深,1992年嘉定出《县志》,因其未有高级职称而未将其名录入,秦瘦鸥很不高兴。总算到定稿时,他已经有了“编审”职称,书印出来,秦瘦鸥词条下明白无误写着“上海辞书出版社编审”。一年以后就仙逝了。一个人奋斗一生,目标无非是“衣锦还乡”,但能否被老家的县志记录,“职称”一度成为横在他面前的一道坎,他写过再多小说,也是枉然。秦瘦鸥在《秋海棠》中曾有这样的句子:“人生本是一幕大悲剧,惨痛的遭遇几乎在每一个人的生活史上都有,而骨肉重圆、珠还合浦等一类喜剧却只能偶然在春梦中做到。”在去世前一年终于评为“编审”,得以名列《县志》,“老体育记者”秦瘦鸥老人春梦中的场景终于实现,一辈子的嘉定方言,算是没有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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