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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于一群善良的人，却得不到善终 文 | 山野村夫 许多读者认为《边城》是沈从文“湘西世界”理想人生的集中代表，是“一部证明人性皆善的著作”。文中描写了一幅民性淳朴的风格画，生活在那里人的是“一群未曾被近代文明污染”的“善良的人”。翠翠、傩送等人都具有淳朴、善良、美好的天性。人们接人待物：淳朴厚道、和气亲人、天真无邪、自自然然、毫不做作。面对生活的种种不幸:天灾人祸，生老病死，包括爱恨情仇，也极淳朴、淡然。
这么一群美好、善良的人，应该是幸福的、快乐的。但是在表面上宁静、纯真与祥和的世外桃源里，却弥漫着无奈、忧伤和惆怅的情绪，人们的命运融入非正常死亡、离家出走、爱情破灭等。我不否认《边城》是一部温暖的作品，但是，我却读出了凉凉的悲。
鲁迅先生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我们之所以痛苦，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不得实现。所以，要探究是谁造成了这样的悲剧，要先搞清楚他们的悲剧是什么？翠翠她向往着“与傩送长相厮守，与爷爷相依为命”，可结局是“傩送出走，爷爷死了”。她虽然变得坚强了，但生活在痴等一个“也许永远不回来了”的绝望和对傩送“也许明天回来”的憧憬中，痛苦、无奈。老船夫不想让翠翠走她母亲的老路,要为翠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可结果却让翠翠的感情更加曲折，还遭到船总顺顺一家的成见，最后在无法为翠翠找到合适的归宿中心力交瘁、无奈的死去。天保喜欢翠翠，但也想成全兄弟，顾及手足之情，可结局是他的离开并没有成全傩送与翠翠的爱情，自己还在“闯滩”时，身死他乡。傩送深爱着翠翠，愿意在“金钱”与“爱情”之间选择爱情，但最终却在对哥哥之死的痛苦、内疚中，选择了出逃，离开了自己深爱的翠翠。他们从各自的立场替对方考虑问题，错了吗？都没有错。这些人的悲剧，我们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坏人”，但又好像与他们每个人都有关。翠翠的悲剧主要来源于天保的意外死亡，以及爷爷的“老而好事”，招来顺顺一家的成见与误会。然而，这样的误会又没有进行有效沟通，及时化解，导致越积越深，最终酿成悲剧。
这一切皆因他们过于“善良”，他们太“ 善” 了，伴随着命运的玩弄，一连串的“ 善” 反而造成了悲剧的结果。翠翠太善而接近纯自然的状态，这就使她对待自己的人生也“顺其自然”，对爱情和婚姻十分消极，无知亦无求地听着命运的召唤。祖父死后她变得非常坚强和积极了，独自撑船等待傩送归来，但我们都知道，傩送完全有可能不会回来了。祖父太善，对翠翠疼爱至极，对她的“终身大事”十分焦虑，在误会发生后，选择自己默默地扛起一切伤痛与压力，最终心力交瘁而带着遗憾离去。天保和傩送太善，所以天保在深受打击时也愿意独身离去，成全弟弟的感情，结果出了意外；所以傩送面对哥哥的死过于悲伤和愧疚，也选择了以离开的方式来回避翠翠的爱情。
或许这是边民纯朴健康人性下，潜藏着的几千年来民族心灵的痼疾——天命的迷信思想造成的。他们以为祸患都渊源于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对于一些他们无法解释的祸患，总把它们与人的言行生硬地联系起来，认为人的言行悖于常理势必惹来祸患，于是由猜疑、误会而产生隔膜，甚至最终酿成悲剧。正是这一心理痼疾疾，使顺顺父子不自觉地充当了悲剧的制造者。先是“船总性格虽异常豪爽，可不愿意间接地把第一个儿子弄死的女孩，又来作第二个儿子的媳妇。”再是傩送虽然面临爱情与金钱抉择时选择了爱情，却未能向着翠翠再靠近一步，而是选择逃离。于是，老船夫对于翠翠的美好将来的希望，无形中被顺顺父子的不自觉的冷漠毁灭了，他的生存意志也随之被摧毁，终于在雷雨之夜完成了他一生的航程。翠翠终于只能孤伶伶地守在渡口，等待不知归期的心上人的归来。归期是何时？只能等到顺顺特别是傩送战胜了心灵的病疾，消除了由迷信导致的隔膜，或许才能有情人才能终成眷属。
沈从文说，“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是抗拒不掉的，是客观存在的“宿命”。一切都是命，都是命运自然的安排,无论生死、离别，都是人生常态，何须悲伤？坦然接受就可以了。 他并不想批判，也不愿同情，只用诗化的语言，不只是单一的“证明人性皆善”，或揭露人性的阴暗面,而是展现人性的阴暗面与“人与自然契合”的对抗关系。所以，我们看到，他使人物越过了现实的障碍，漠视封建宗法和金钱势力而追求自由爱情，却无法擦去传统天命的迷信思想投在纯朴人性中的阴影：人们终于产生了隔膜，演出了一场不知归期的悲剧。 小说的结尾，沈从文有意将坍塌白塔重建，给翠翠留下“也许明天回来”的希望，无非是在追究这个民族一切症结的所在，弄明白这个民族人生观上的虚浮、懦弱、迷信、懒惰，以及所遭受到的报应。但是，以后呢，如果还继续守着宿命，消极对待，再糊涂愚昧下去。即便“白塔”重建了，那个人“明天回来了”，也不过是重复昨日的悲剧罢了。
作者@赵仁亮，字德明，自号山野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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