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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不修,生在徽州——聊一聊封建社会徽州女人的苦难生活

 昵称散步收藏 2020-02-25

徽州地处皖南山区,素有“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土地和庄园”之称。这是一个地处黄山与天目山之间,境内群峰参天,山丘屏列,岭谷交错,有深山、山谷,也有盆地、平原,波流清澈,溪水回环,到处清荣峻茂,水秀山灵,犹如一幅风景优美的画图。同时这里地势陡峻,道路崎岖,是古代躲避战火的世外桃源。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聊一聊封建社会徽州女人的苦难生活徽州

徽州有着山区普遍的自然环境,但是这种环境并不利于农业生产。《徽州府志》上说这里“劂土刚而不化,高水湍而少蓄,地寡泽而易枯。十日不雨则仰天而呼,一骤雨过山涨暴出,其苗又荡然空矣”,因此粮食不能自给自足,需要依赖外部供应。当躲避永嘉之乱、安史之乱和黄巢之乱的中原世家大族迁入这个避风港之后,一方面将北方世家的宗族文化和宗族势力渗透到徽州人的生活之中,另一方面人口的增长使得徽州人的生存压力增大,迫使徽州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寻找生计,逐渐形成了遍布海内外的徽商群体。

徽州有句民谚:“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大量男性外出经商,家庭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徽州妇女的肩上。这些外出的男性为了流传香火,早婚的现象很普遍,往往是在外出前突击娶亲,新婚不久便踏上经商之途,“出至十年、二十年不归,归则子不识其父”,这让古代徽州妇女的生活倍加艰辛。为了保证这些徽商们家庭的稳定,徽州宗族对女性的教育和防范十分严厉,制定了无数条家族宗法,对女性的一言一行都加以规范,使得徽州妇女相比其他地区女性受到的控制和迫害更加严重。可以说,徽州的女性史,是一部充满血泪的历史。

在封建社会,女性地位本就低下,只是男性的附属品。而徽州是程朱理学的故乡,男尊女卑的思想尤其严重,女子从生下来那天起,便接受“女训”,“教以三从四德,而嬉笑怒骂皆严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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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的地形特点是被一个个山陵分割成一块块小盆地,这种地形的封闭性极强,生活在这些被分割的土地上的每一个家族都宛如一个个小社会,宗族之内宗法极多。这些族规都是在程朱理学的伦理观的指引下,从日常生活和行为中提炼出来的,把道德劝谕和社会伦理相结合的硬性规定,里面包括了大量对妇女言行的规范,强调女性要柔顺勤俭。格守妇道,不得任性多言,最重要的是要从一而终。在这种规范之下成长出来的徽州女性,对徽州家庭稳固作出了极大的贡献,但是她们的艰难和血泪又有多少人能记住呢?

徽州是封建社会宗族家法最为齐全的一个地区,对妇女生活行为举止限制极多。因为程朱理学认为“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之风化始于闺门”,所以“妇女主中馈供舅姑无外事也”,女性就该操持家务、孝敬公婆,除此之外都不是正道。特别是女性不能多言,不能嚼舌,“父子相夷,兄弟相贼,比邻仇怨,皆自妇言起也”,女性在操持家务之余,不得出村游戏,也不得朝山看花,更不能与男人闲谈,否则便是不守妇道。这些宗族家法都是要将妇女困在家中,不与外界接触,要求她们安分守己,才能保证一个家庭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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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将女性禁锢在家中,徽州妇女缠足之风极盛,长长的裹脚布束缚了她们走出家门的脚步。正如徽州民谣中唱的那样:“窄窄脚,著羊角,有钱买只红丝带,无钱买根黑丝棉,绕脚走到公婆前”。徽州《女儿经》上说“恐她轻走出房门,千缠万裹来约束”,缠足正是防止女性对生活不满,做出反抗、私奔之类的举动,只能是忍气吞声,听任摆布。

由于徽州男性大多很早就要外出经商,所以为了传宗接代,早婚的现象很普遍。一般人家,往往男未及冠,女未及笄便议婚嫁。绝大多数徽州女性在十四岁之前便已有了婆家,甚至刚出生便被人抱走充当“童养媳”。徽州向来有着“十三爹,十四娘”的说法,这都是女性早婚的写照。早婚早育给尚未发育成熟的小女孩的身心带来的恶果是显而易见的,很多女性“盘力未强,疾病丛生”,而新婚不久丈夫便长期外出,侍奉公婆和家务劳动的担心全压在未成年的女性肩上,造成了徽州女性很多十十来岁便早早离开了人世。

徽州女性中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命运更加悲惨。她们就是徽州童养媳。这是一个特殊的女性群体,她们是在尚未成年时便到男方家中生活,等她成年后嫁给男方的女性。她们进入男方家后,虽然年纪小,仍要承担力所能及的成年媳妇的义务。她们小小年纪离开父母,离开原生家庭,到新家后又要担负与年龄不相称的工作,出了差错还往往受到婆婆和姑姐的打骂,甚至未来的老公也会对她们拳脚相加。因此她们的生活更加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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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童养媳进入男方家中时,甚至未来的丈夫还未出世。这种“子未生而先抱来”的就是徽州的“等郎媳”,她们的大好青春在等待中渡过,有些一辈子没等来“丈夫”的童养媳甚至会守活寡到死。

徽州妇女嫁人后,侍奉公婆、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种田采茶都是她们的本份工作,甚至养蚕种麻、刺绣女工也不能丢下,因为徽州民间有句俗话:“媳妇就是要做的”。可就是这样,她们往往还要受到公婆的虐待,她们除了为家庭付出外,甚至连饭也吃不饱。徽州民谣有云:“长工不偷懒要做死,媳妇不偷吃要饿死”,就是她们命运的真实反映。可是在从一而终的婚姻观和程朱理学的压迫下,她们虽然遭受种种不幸,心中纵有万般无奈,除了默默忍受,她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如果女性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能有丈夫的陪伴与安慰,那她的生活还能看到希望。可是徽州男性大多婚后不久便外出经商,徽州妇女一生中与丈夫相聚的时间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因此徽州流传一句话叫“一世夫妻三年半”,说的就是她们独守空房的情景。可是她们的等待并不一定能等来好结果,她们的丈夫常年在外,如果生意有成,往往会在外面定居,并娶妾生子;如果她们的丈夫生意失败,基本上也是无颜回乡,都会客死在外。无论她们的男人奋斗的结果怎样,一般都会因为家里需要人照顾,加上徽州妇女与外界隔绝,言语不通,通常也并不会将徽州媳妇带在身边。所以她们独守空房的命运很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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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男性在外打拼,教育孩子的重担便落在徽州女性的肩上。通常的徽州人家,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母亲的作用往往比父亲更大。由于当时女性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她们会将孩子送到本族开设的义学之中,自己监督、督促孩子学习。在她们们严格而又细心的教育之下,小小徽州仅明代就涌现了四百多名进士,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其数。徽州人文荟萃,号称“东南邹鲁”,与这些徽州女性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留守的徽州妇女也是徽州农业生产的主力军。由于徽州农田面积少,林、茶是徽州人的主业,而妇女则是茶叶生产的中坚力量。《徽州志》上便有“茶时虽妇女无自逸暇”的记载,徽州大诗人方岳的《新安词》中更是写下了“多少纤纤红袖女,也随阿母摘新茶”之句,这都是徽州妇女参加采茶、制茶活动的例证。

除了采茶之外,纺织针线也是妇女日常工作。《休宁县志》上说“女人能攻苦者,日夜织麻挫针,勤者可日给二三人。丈夫经岁客游,有自为食,且能食儿女,此内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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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女性在丈夫不在家的日子,非常辛劳,白天上山采茶,晚上灯下纺织,不但养活自己,还能养活儿女。徽州女人,用自己的勤劳,成为家庭的支柱,让丈夫在外安生打拼,她们是一群伟大的女性。

放在全国范围来比较,徽州女性的贞节观也是数一数二的。当然这并不是徽州女人本身的意愿,而是当时徽州的社会环境决定的。做为程朱理学的故乡,徽州的宗族制度十分严密完善,而徽商们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将这些不幸的女人禁锢在白墙黛瓦的马头墙内,让她们苦守一方小小的天井,耗尽她们的青春和生命。

一旦丈夫死去,徽州妇女所有的等待和希望便成为泡影,成为井中月,镜中花。虽然明清政府并不禁止寡妇改嫁,但是在徽州再嫁的女性会受到社会,甚至亲人的耻笑与鄙视,绝大多数女性屈服在这种社会风气之下,选择了为夫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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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有多少徽州女性为死去的丈夫守节,已经无法统计了。但从今天徽州随处可见的贞节牌坊来看,守节是徽州妇女的常态。在徽州人的眼里,为夫守节是一件值得社会尊重的美德,是值得旌表的事,守节的妇女死后也可以有资格入宗祠,甚至能得到政府的表彰。在徽州的歙县,光是被旌表的明清两代节妇,便有六万五千余人,其中守节(也就是守寡)时间最长的是乾隆时汪庭瑞妻王氏,她十二岁守寡,直到九十五岁去世,守节八十三年,她死后,朝廷特赐贞节牌坊以示表彰,上面大大的“贞操”两个字,正是封建社会无数徽州女人一生血泪书写的。

守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面对的不仅是精神上的空虚寂寞,还有生活上的艰辛。很多女性由于无力承担生活的重担,不得不卖田卖地,仅仅是为了能活下去。安徽省博物馆共馆藏了660份明清时期的徽州田地买卖文书档案,其中牵涉到寡妇卖地的就有113宗。要知道土地是封建社会一个家庭赖以生存的重要财产,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转让?这些徽州女人不得不处置家产以维持生活的事实,再一次说明了徽州女性的悲惨生存状态。

就是在饱受压迫的年代,徽州女性也用她们的坚韧和善良,默默的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努力为丈夫营造一个安定的后方,甚至变卖嫁妆,为丈夫筹集商业本金。可以说,辉煌天下的徽商,有一半是徽州妇女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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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初年,歙县呈坎方氏嫁于同乡罗定恒为妻。婚后罗定恒与千千万万徽州男人一样外出经商,方氏在家侍奉公婆,主持家务,与丈夫两三年才能见一次。可是丈夫在外经商折了本钱,一时陷入困境。是方氏将自己娘家的嫁妆全部变卖,自己在家“勤纺绩,节服食,亲操蚕桑,端资内助”,终于帮助丈夫东山再起。

还有一位唐模程氏,“夫出贾扬州,七月生子福顺。十年夫客死,氏以姑老子幼,不敢殉。凡家翁姑及福顺养育婚娶,悉出氏之针线,已则以芦为食。及福顺长成,命往收父骨,福顺又殁于途,含泪抚孙,一生苦节,至孙长成方止”。

这位唐氏,丈夫经商客死他乡,自己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娶妻生子,儿子又不幸早夭,命运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但程氏一生苦守贞节辛苦将孙子养大成人。这期间吃了多少苦,估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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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女性的苦难,来源于人多地少的自然环境迫使男性出外谋生,使得她们早早结婚,然后在一生的等待中渡过;来源于以女性的柔弱之躯面对养家的艰辛和孤独;来源于程朱理学对妇女的迫害和宗族观念下的贞节观。她们的一生,要面对缠足这样的肉体苦难,要面对小小年纪便承担太多的责任与压力,要面对生活的重担甚至不公。但她们依旧勤劳善良,用默默的忍受和付出,换来了家庭的安宁和宗族的繁衍,换来了徽商的辉煌。她们为徽商的崛起付出了太大的牺牲,可以说每位徽商的背后,都凝聚着徽州女性的辛劳和血泪。

命运对徽州女性是不公的,她们的付出并不一定完全能得到回报。大多数经商的人都无法获得很大的成功,就算丈夫事业有成,衣锦还乡时,她们却在等待中耗尽了青春,人老珠黄。她们的一生是在沉重的负担和精神的苦闷中渡过的,她们的一生,正如徽州一首民谣中传唱的那样:“徽州女人实可怜,说起苦处实难言。幼年指望丈夫好,老来又望子孙贤。若是丈夫不成器,哭哭泣泣如黄连。日如年,夜如年,不如罢了走黄泉”。

参考资料:王世华《徽州文化》、王振兴《徽州社会文化史探微》

内容来自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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