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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眼前的机会不认识,其实就是没有政治嗅觉

 扫地僧一一 2020-02-26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王莽 地皇二年 公元二十一年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
【译文】一开始,各地百姓都是因为饥寒穷困才铤而走险去当盗贼,逐渐聚集成为大股反叛势力,盗贼们时常盼望年景好了能够归还故乡,大家虽然聚集在一起数以万计,但不敢攻占城市,每天能搞到饭吃就心满意足了。各县长官、州牧、郡守都是死于乱兵之中的,贼军并不是特意想杀他们,而王莽始终不明白其中原因。
是岁,荆州牧发奔命二万人讨绿林贼。贼帅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牧欲北归,贼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终不敢杀牧。
这一年,荆州牧调遣两万奔命军讨伐绿林贼寇。贼寇首领王匡等率部众在云杜迎战,大破州府官军,杀数千人,缴获了所有辎重。荆州牧想向北撤退,绿林将领马武等人再次截击,钩住了荆州牧车驾前挡泥的装饰板,刺杀了他的骖乘人员,但始终不敢加害荆州牧。
贼遂攻拔竟陵,转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馀口,州郡不能制。又,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士还,上书具言状。
贼寇于是攻陷竟陵,辗转袭击云杜、安陆,大量掳掠妇女,退回绿林山中,兵力已经达到了五万多人,州郡官府已经无法控制。此外,大司马的属下到豫州办案,被贼寇俘虏了,盗贼把他交送县里。此人返回朝廷后,向王莽上书详细报告了地方的情况。
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
王莽大怒,将大司马属官下狱,认为这是污蔑欺骗,于是下诏书责备四辅、七公说:
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
所谓吏,就是管理。宣扬德政,彰明恩泽,去教育管理百姓,这是仁政的原则。抑制豪强,督察奸邪,逮捕诛杀盗贼,这才是坚持正义的品质。
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贼曰:以贫穷故耳。贼护出我。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
而今就不是这个样子。盗贼反叛了,总是抓不到,直到结成叛贼团伙,拦劫乘坐传车的朝廷命官。官吏脱身了又妄自说:“我列举罪状谴责盗贼:‘为什么要造反?’盗贼说:‘因为饥寒穷困。’盗贼还护送我出来。”现在一些犯糊涂的人想法通常是这样。
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
如果由于贫困饥寒,而犯法胡作非为。大胆的开始抢劫,胆小的便去偷窃,不过这两种结果;现在竟然谋划结党,人数以千百计算,这是大规模的叛乱,难道仅仅是饥饿寒冷可以解释得了的吗!
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黠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
四辅、三公应当严肃告诫卿大夫、卒正、连率和各大尹,认真管教养育善良的平民,迅速捉拿歼灭盗贼!如有人不同心协力,不憎恨邪恶行为,不谴责狡猾的盗贼,而胡说他们是由于饥寒交迫才不得已这样干的,就逮捕下狱,查办他们的罪行!
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州郡又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于是官吏们更加惶恐,再没人敢说盗贼的真实情况,各州郡又不能擅自调动军队,盗贼因此始终无法控制,最后愈演愈烈。
【解析】一、独断专行害了王莽!
当领导,必须独断,但绝对不能专行。为什么?不独自决断无法掌控权力,一旦决断权落到了下属手上,往往就会造成该下属快速的羽翼丰满,迅疾的结党营私。
因为拍板权实质就是决定资源往哪里倾斜的权力,如果由下属掌控,那就是给他自丰羽翼、谋取权力的机会。
虽必须独断,但绝对不可专行。决断的基础是根据客观情况来的,是物质决定意识,而不是意识决定物质。领导者的决断,也是基于基层所反映的客观情况的。
这就要求了组织领导者必须耳聪目明,群策群力,集思广益。而不是掩耳盗铃,不顾客观情况,蒙着眼睛做决定,不要别人觉得,只要自己觉得。
王莽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有官员身陷险境,为他带回了绿林军的详细情况,这个都是第一手资料,都是决策基础啊,此时的新朝,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王莽的反应不是再派人去核实情况,而是条件反射般的否定此人所说的一切,并将此人下狱。
鼓励言论,以旌直臣,是一个合格领导人的基本素养,无论人家说的是对是错,都不该把他投进监狱,否则以后还有谁敢说话?都不敢说话了,领导人屁股坐在龙椅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不了解情况,制定出来的政策岂能不脱离实际?
二、王莽剿匪的策略是错误的!
绿林军星火燎原,王莽下意识的去剿灭,其实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为什么说是错误的决定?因为王莽忽视了自身的客观情况。
当时的情况下,中央财政紧缺,边境屯着大军。财政紧缺则要征税,所以有了六莞税,百姓万税缠身则穷困。
再加上边境屯着大军,中央供应不上粮食则搜刮地方上的粮食,地方上没粮食则开始闹饥荒,饥荒一起则要么饿死,要么变成流民,开始往别处逃。
但当时的情况是,由于王莽严苛的税法,全国各地普遍没什么粮食,再加上不巧关东地区又碰上了蝗灾:
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结果就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整个关东地区,尤其是山东齐地,乱成了一锅粥。遍地都是流民,饿急眼了的流民开始武装抢粮,于是便自动联合起来,发展成流民集团。这是王莽时期匪患肆虐的逻辑。
关东地区本来就没粮,中央又是没钱没粮,王莽这时仍然派出十多万精兵去剿匪:
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匡、丹合将锐士十馀万人,所过放纵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这种操作,简直就是取死之道。发精兵十多万到关东去是要钱要粮的,而国家又拿不出来钱粮供给军队,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军队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危害不亚于蝗灾,简直就是人造蝗灾。
这就是为什么王匡和廉丹的军队所过放纵的原因,主将默许了军人劫掠,中央美名其曰:“自行筹措军费”。
这也是大凡乱世,往往就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因为土匪是慌里慌张的抢,所以匆匆忙忙的很马虎,军人是奉旨抢劫,理直气壮没人管,所以不慌不忙,抢劫工作自然做的很细致。
这个时候,王莽派出军队剿匪,这不是剿匪的军队,而是人为放出的10多万人形蝗虫,本来这十多万人可以投入生产,现在拿去打仗,不仅生产耽误了,没有增量,还会搜刮消耗地方上为数不多的粮食。
此消彼长之间,粮食供应就更加紧张了,这么说吧,这个时候关东没粮,王莽派出十多万军队去关东剿匪,就会抢关东十多万人的口粮,这十多万人没饭吃,又会沦为绿林军,使用暴力去抢粮食。
被抢粮的百姓要么死,要么加入绿林军接着抢别人的粮,就这么循环下去,直到人口减少到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这场乱世也就结束了。
王莽投放十万军队到关东去打仗,这哪里是剿匪,这其实就是饮鸩止渴,这是在作死,在革自己的命啊。
三、王莽该怎么做?
绿林起来了,其实这对王莽来说,不是坏事,反而是机会。当前的情况,由于王莽改制失败,大部分阶级对王莽都是有矛盾的,所以暗地里和王莽作对,所以王莽收不上来税,导致财政瘫痪。
这个时候,流民没饭吃,要为肚子而战,起来反抗了。为肚子而战就要抢粮。谁有粮?当然是官员地主。
流民起义的时机,其实是王莽唯一逆袭的机会。这个时候流民和地主的矛盾,开始高于地主和王莽的矛盾。
流民武装起来抢劫地主家的粮食,地主被抢是什么后果,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这个时候地主和流民是阶段性的死敌。
如果这个时候,王莽一方面能放弃剿匪,让地主和流民的矛盾充分暴露出来;另一方面收缩战线,号召地主将所有粮食都转移到大城池,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集中兵力保证城中资源的掌控权,为地主阶级提供安全服务,确保小城池和乡村一粒粮食都没有。
这样一来,王莽就成功转换角色,摇身一变成了西汉末年的主要力量:庄园地主的代言人。
流民的攻坚能力不行,只要以军力守住城里的资源,则流民在郊区野外搜刮不到半粒粮食,自然无力久战。如果胆敢攻城,在攻坚战的消耗下,要么死,要么退,用不了多久就人心不齐了。
同时让地主与流民在攻坚战中互相消耗。直到人口消耗到土地供求关系以内,再以手上的资源分化流民,以粮食为诱饵,以军队为威慑,威逼利诱,来分化瓦解流民帅,使其内部开始分裂。一场流民叛乱,或许有机会平定下来。
而在这个流民与地主的矛盾超过统治者与地主的矛盾时,王莽没有敏锐的抓住时机力挽狂澜,反而派出十万精锐部队去地方剿匪,军队到了地方,没粮了抢谁的?
当然是以地主为主,因为农民没啥粮,等于说这个时候的地主,受到流民和朝廷两方面的压迫。
结果就是,王莽没有抓住时机代表地主的利益,地主就抓住时机,代表流民的利益了。地主们见朝廷无状,为了避免流民的劫掠,纷纷向流民示好,投靠流民帅,成为为流民帅提供钱粮和政治资源的盟友,一起来打倒王莽。
最终,光武帝在这种状态下,成为地主阶级的总代言人,百战余生,随着人口的锐减,东汉的人口和土地供应趋于平衡,于是光武帝复兴汉室,建立起了一个代表大地主的东汉政权。
时乎时乎,不再来。有时候机会就在那么一瞬间,王莽就是因为没有抓住机会,由此走向覆亡。
而要想抓住这种转瞬即逝的机会,则需要极高的权力敏感性和政治嗅觉,否则机会到了眼前,都意识不到这是好机会,又谈何抓住?而要提高自身的权力敏感性和政治嗅觉,我就不得不多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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