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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 棋

 xxjjsdt 2020-02-27

◎ 张西林

过去,台城西十字街口往西去新桥、海道桥方向的一条街叫宁树路。宁树路上的北关桥巷西面是县总工会,紧邻总工会的西侧,是工人俱乐部,这处地方是总工会为职工和居民群众提供的活动场所。随着年代的变迁,工人俱乐部后来更名为“工人文化宫”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工人俱乐部就是台城群众活动的重要场所之一了。那时的工人俱乐部,条件简陋,一道矮矮的围墙当街而立,中间有两扇用铁网做成的大门。每到活动开放时间,大门总是敞开着,任由群众自由进出。从大门往里看,一览无余。对着大门的是画廊,画廊内容是时事政治和工会活动动态。左右两边则是四栋样式一致、左右对称、门窗相对的带有走廊的建筑,同一侧的两栋房屋也不相连,南北之间中间相隔五六米的距离,这里是工人俱乐部主要的活动场所了。这种类似于北方四合院的布局,使得中间成了一块并不宽敞的院落,院落中青砖铺地,当中设计了一个小小的花圃,花圃的中间栽上了一颗枫树,这是工人俱乐部中唯一的绿。

工人俱乐部活动场地虽然紧张,倒也显得紧凑,可供活动的面积不大,活动项目并不少。乒乓室、阅览室、书场和弈棋室吸引了众多活动者。北侧小小书场吸引了很多的听客,著名评话艺术家王少堂先生曾数度来此开讲扬州评话,他的名作《武松》更是为听众津津乐道。每逢散场,你都会听到人们议论,英雄武松打虎已经举了三天的哨棒还未落下,明天继续来听,会有更多精彩。西边,与书场相对的阅览室内,书报摆放整齐,老年读者戴着老花镜在明亮的灯光下,专心浏览着报纸杂志,室内偶尔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和阅览室一墙之隔的弈棋室,则与此相反,热闹非凡。老少棋迷,川流不息,自午至晚,鏖战不休,流连于此,寻求弈棋之乐趣。

工人俱乐部的弈棋室,面积大约十多平米,那个年代,学下围棋的人很少,国际象棋更是无人问津,因此,这里就只能是以中国象棋为主了(以下简称为象棋)。象棋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因为简单,容易普及,因此,爱好者众多。一张纸质棋盘,两种不同颜色的各十六枚棋子,就会演变出无穷无尽的棋局,让人爱不释手,废寝忘食。象棋还有着历史的厚蕴。那棋盘上,中间有一条界河,将双方隔开,有的棋盘上印有“界河”两字,有的棋盘上则印着“汉界”“楚河”。这是借用了楚汉争霸中,刘邦项羽大战于荥阳广武山下,以鸿沟为界的故事。它提示弈棋者,两军相遇,必定会刀枪相对,争斗一场。象棋的争斗,不大会看到用死劲,使蛮力,除了硬拼,更多的还是计谋。因此,早年的棋盘界河中,还曾印有“界河三分阔,计谋万丈深”的警句。

工人俱乐部每年都会组织职工象棋大赛,经过多年的比赛,一大批棋艺高超的棋手涌现了出来。那时,比较闻名和大家所熟知的棋手有张正荣、丁序臣、朱雁超、苗长根、王启发和黄章明等年长的棋手,后来又出现了杨守信、曹泳国和东台染织厂的小沈等一批新秀。小小的奕棋室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成了他们经常聚会,切磋交流棋艺的快乐天地了。

晚上,弈棋室内光线不是太好,两张40瓦的日光灯发出灰白色的光线,刚好让人能够辨别黑红两色的棋子,和棋子处在棋盘上的位置。周六的晚上,照例会来几位高手,老苗和老王不约而同先后来到棋室。老苗是熟食业的职工,在永泰祥西侧的熟食店做烧饼,长方的脸型,桶炉中的煤火薰得黑里透红的脸膛,刚毅的头发像一顶冠盖,笔挺的身材穿着一件藏蓝中山装。老王则是理发业的职工,放在当下,他应该可以评为高级理发师了。他为人随和,与人交谈和气风趣,不失诙谐幽默。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工作服,戴着一顶普通的解放帽,皮肤白皙,脸上常挂着笑容。由于从事工作不同,两人从外表到性格有着比较大的差异,就连下棋的风格也是“棋如其人”。但是,有一点倒是相同的:抽烟。老苗和老王在几近人满的室内找到空座坐了下来,向管理员借来一副象棋,摆开了阵势。刚才还散落在其他几桌观棋的朋友,看到高手对弈,纷纷围了过来,棋桌四周立起了一道人墙。还有人在后排移动着位置,从前排人头的缝隙中寻找一个合适的空档。有人则斜着身体,伸长脖子,居高临下,目不转睛盯着棋盘。只见老苗挺直腰板,正襟危坐。而老王则很随意,左腿搁在右腿上,悠闲自在。棋子摆好后,老苗一伸手,“请!”老王答曰:“红不占先,你请。”话音刚落,老苗“炮二平五”,老王口中“当头炮,马来跳”,手中“马2进3”跳马!“唰!唰!唰!”只听见棋子在棋盘内移动的声响,几分钟内双方已经交了十几手,在这样快速的行棋中,老王还念念有词:“你有巡河车,我有悬沟炮”。棋局就在这一疾一徐中开始,也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快速完成了开局中的攻防布局,马上就要中盘厮杀了。短暂的停顿,是双方对局势的判断,进攻方选择突破口,防守者捡漏洞。老苗执黑依仗先手之利大兵压境,老王执红刀枪相对水来土掩。“呼!”老苗划了一根火柴,点起香烟,满脸严肃,金刚怒目,直盯红方大本营。老王则左右微微摇晃着身躯,乜斜着瞄了一眼棋盘,似乎胸有成竹。老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皱了皱眉,眉宇间多出了一个“川”字,终于,动手了,跃马过河,架炮猛轰。老王一见,连忙策马接应,士象连环。机会终于出现,红方的左侧空了,老苗急挺车,“啪”直落底线。“当心!”一位观棋者轻声一叫,另一位用胳膊肘轻轻地点了下他的腰,向他对着墙努努嘴。不知是谁把写着“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的字条贴在墙上。这次,轮到老王抽烟了,他慢悠悠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沉思片刻,抬起右手,蜷缩起拇指、无名指和小指,伸直了夹着卷烟的食指和中指,徐徐平推着右手边的“车”一直过了界河……在相持对峙中,响起了电铃声,俱乐部晚间休停的时间到了。观棋者中有人喊出来:“平局!”“和棋!”老王和老苗,看了一下棋局,对视了一下,丢下手中的棋子,握手了。他们看到了结局,你赢不了,我不会输。老苗脸上露出了尽兴的笑容,笑意荡平了他印堂内的山川沟壑。“何时再杀一局?”“放心,我们是二马不离伴!”老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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