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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叶:追忆郭启儒先生

 云在西湖1314 2020-02-27

郭启儒先生的名字,对于30岁左右的青年人来说,也许已经陌生了。但他们都熟知侯宝林大师。其实,在相当长的岁月里,郭启儒和侯宝林的名字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从1940年起,郭先生就和侯先生合作表演相声,直至1969年郭先生病逝。这整整28个年头,郭先生都和侯先生同台献艺,联袂演出。在中国相声史上,一对相声演员合作这么长时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王力叶:追忆郭启儒先生

侯宝林、郭启儒表演相声《夜行记》

人们都知道,在相声发展的早期,捧哏儿者往往是逗哏儿者的老师或长辈,是技艺比较高的。所谓捧哏儿,即捧着点儿、托着点儿的意思。但由于对口相声在发展中多为“一头沉”的段子,逗哏儿的词多,“包袱儿”也多从逗哏儿方面出现,逐渐地逗哏儿成为主角儿,捧哏儿退为辅助。即使这样,捧哏儿者的技艺高低仍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这段相声的整体水平。由于郭先生和侯大师的合作,珠联璧合,水乳交融,人们已自然地把他们视为中国相声史上大师级的一对巨星。

郭先生诞生干1900年的北京,幼时家境贫寒。23岁时,即拜师学唱文明戏。25岁向刘德智学说相声。从27岁起,先后和刘德智、于俊波、焦德海等当时的著名相声演员合作,在北京天桥、先农坛市场、东安市场、隆福寺等地卖艺。郭先生在和这些名家合作过程中,既捧且逗,虚心求教,取众家之长,形成自己沉稳幽默、憨厚智趣的表演风格。他待人谦逊诚恳,温顺随和,真可谓德艺双馨。他从不保守,对求教者满腔热情,孜孜不倦。其弟子有全常保、于连仲、佟大方、李福强、邹其炳、齐信英、李文华等。

我认识郭先生,是从1958年5月担任中央广播说唱团(现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领导时起。来团不久,我率团去东北三省巡回演出。第一站是哈尔滨,队伍抵达后,侯、郭二位因重要演出还在四川。第二天才由成都乘货客兼载的军用小飞机,颠簸达6个小时赶到哈市,到住处已是下午2点。当晚是首场演出,侯、郭是压轴节目,不上场观众肯定不会满意。我当时20多岁,面对侯大师和58岁的郭老,只能用试探的口气说:“侯老师和郭老,您们一路辛苦了,吃点东西很好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您们看……。”侯先生当即表示没问题,但看了看郭先生。郭老说:“上!要不下嘛要坐飞机赶来,来不就是为了演出吗?”郭老这种态度使我深为感动。当时正是“大跃进”的气氛,演出完了,全体演职员要下台和剧场工作人员一起扫场。郭老年高,我劝他不要参加,而郭老坚决要和大定一起干。吃完夜宵已12点多了,第二天上午还要上工厂慰问演出,郭先生始终和全团一起行动,从不要特殊照顾。

1959年夏,我带团去福建前线慰问演出,同时深入生活搞创作。最后要拿出一台全新的节目向当地军政领导汇报。我为侯、郭二位写了一个叫《美蒋劳军记》的相声,从交稿到演出只有一周时间。郭先生终究年纪大了,突击背词,排练确有困难。有时候,侯先生嫌郭老跟不上而着急,郭老就用更多的时间来弥补,白天不够用,就晚上加班。七月的厦门,天气炎热蚊子也多,但郭老都坚持下来了。首演这天终于成功了。这个节目一直演至1966年“文革”开始,每次演出我几乎都在台边观看,两位老艺术家的台词总是那样准确无误,动作表情总是那样规范,毫无随意性。一次郭老对我说:“这种政治性强的相声,我是一个字也不能错的。”这说明郭先生和侯先生一样,对艺术的态度是非常严肃的,他们给予人们的笑是健康的、深刻的、耐人寻味的。

1960年,我又为侯、郭一位写了段相声《信天游》,这是用陕北民歌“信天游”的曲凋填上新词,作为全段相声的贯穿情节。其中,捧哏儿的也有几句唱。侯先生看了本子后对我说:“这里的唱我没问题,郭老没有接触过民歌,这几句唱是否改成说算了。”我说:“先问问郭老,听听他的意见。”郭先生却说:“还是按本子来吧,我唱不好还唱不坏?”脚本上是有曲谱的,郭老不识谱,我和侯先生一起哼唱几遍,郭老就会了,排练几天就进电台录音播出。从这点小事也可看出,郭启儒老师对作者的劳动是很尊重的,情愿自己多下点功夫,也不轻易损伤作品的完整性和艺术质量。

郭老在待人处事方面,更是虚怀若谷,坦荡无私。1962年,李文华调来说唱团,拟接替已62岁的郭老为侯先生捧哏儿。可是当时没有退休制度,郭老出台的反应显得慢些,但身体还算可以,日常演出没问题。尤其和侯先生合演传统节目,仍驾轻就熟。因此,我们没有正式宣布李文华为侯老师的搭档,而宣布向郭老学习捧哏儿,并安排在一个办公室。其实,郭老心里很明白,但他毫无妒嫉,对文华十分亲切。每天上班后,如无排练任务,就和文华象唠家常一样传授自己的捧哏儿经验和体会。每次演出他都主动让文华跟去在台侧观看,下台后再进行现身说法。其目的,是为了让文华熟悉他和侯先生是怎样表演每一个段子的,以便文华能早日接替他的工作。为了培养文华,他还和文华一起排了两个新段子《水浒外传》、《大褂的魔儿》,由郭老捧文华逗,边排练边分析角色,设计“包袱儿”,使文华领悟捧哏儿艺术的真缔。至今,文华回忆起向郭老学习的这段经历仍十分感动。旧社会有句俗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在是新社会,郭老教会文华当然不致于挨饿,但作为和侯先生合作28年之久的老艺术家,心甘情愿地培养一个将要接替自己的人,而且是毫无保留地倾囊而赠,没有高尚的情操和无私的品德是绝对做不到的。

郭老除工作外,没有什么嗜好,也就是爱喝几盅。因此,每次我带团下去演出,吃饭时都愿意郭老坐在我的身边,如主人向我敬酒、让酒、劝酒,就让郭老为我挡驾或代劳。久之,一遇这种场面,郭老便说:“我们团长滴酒不沾,我来替他喝!”我向别人敬酒时,也是我祝词,郭老喝酒。如今,郭老已离开我们25年了。这25年里,每当遇上有人向我敬洒或劝酒时,我都立刻想起郭启儒先生。心想:“如果郭老在我身边那该多好。”现在,我愿籍这个机会,把酒仰望西天,肃然默唤:“郭老,请您再替我干了这一杯吧!”(王力叶为中国广播艺术团原团长)

(bazaar摘自《曲艺》1994年第9期,大楼东识别、整理,2006/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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