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宫里传陛下昨晚驾崩了。 我手中的绣花针忽地刺入指心,司马熠真的没了。 我未嫁入温侯府之前,是司马熠身边的御前宫女,是追随他最久的女人,久到他初初封为盛王的时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侍郎徐闻与荣王勾结意图谋反,罪不可赦,徐氏诛三族,十五以下男子流放岭南,女子没入掖庭为奴。钦此!” 主母一脸不可置信地接下圣旨,姨娘和姐姐们哭做一团,侍卫一箱一箱地搬着东西,我们徐家彻底倒了台。 好在父亲的门生有良心,多方替我们打点,我这个庶女才沾了点光被分到藏书阁当洒扫宫女。 皇后为太后寿辰筹办宫宴人手不够我就被叫了过去,那时我以为是上天眷顾,我竟得了皇后的青眼留在她宫中当差。 那日初封盛王的司马熠正在太后宫中请安,皇后特意打听好了时机也去了。 皇后说着说着宫中的趣事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司马熠身上,“熠儿,母后瞧着你最近清减了不少,可是身边人伺候不得力?母后这里倒有几个不错的苗子,不如你挑几个去。” 皇后指了一排侍从宫女让他挑选,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突然清醒了,哪有什么上天眷顾,不过是因为我容颜姝丽罢了。皇后没有嫡子,急需拉拢一位皇子与其合作保住她家族的荣耀。而我们不过是用来赠送的礼物。 司马熠吊儿郎当地嗑着瓜子,玩味地说道:“母后宫中的人个个赛天仙,真是叫儿臣看花了眼……” 司马熠停顿了一下,“就是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我惊掉了下巴,天哪,我竟然要去给灭族仇人当暖床丫头! 未及我反应,司马熠就把我强拉了出来,扯得我胳膊生疼。 他用细长的手指轻敲了我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用惊讶,就是你。” 我感受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微微愠怒,怯生生地不敢抬头。 司马熠,我是见过他的,而且很讨厌他。 那日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在藏书阁寻书看,我近日痴迷《三国志》,我很喜欢那一段乱世英雄辈出,用尽智谋武功谋得一席之地的历史。 我一边回想着昨日看到的情节,一边循着书架去取书,踮着脚伸手所至那本书却被一双凭空出现的修长白皙的大手取走了。 “西厢记?”对方的语气揶揄。 我没来由的很讨厌他这种态度,绷着脸直直瞪着他,伸指指着他手中的书,“公子说笑了,这,是《三国志》。” 我说完扭头就要走,却被他拽住了衣角,“姑娘你误会我了,我是百越王子不识得你们的文字。” “你放开我,我没时间与你纠缠,别耽误我干活。”宫中确实有位百越质子,可那又如何,我干不完活可就要挨罚。 他松开手,清了清嗓子复又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宫女可没有权力看藏书阁的书,若是我将这事告诉了你们嬷嬷,你说你会怎样呢?” 卑鄙!“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我近几日就要离开大姚了,见到你便觉得有缘,想请你为我读一读这《三国志》。” 不识字啊,真好!我朝他“真诚”一笑,计上心头,“能为王子讲述《三国志》是奴婢之幸。” 我拿起书乱讲一通,故意暗暗讽刺这位王子为人阴险卑鄙行为孟浪人头猪脑。心里暗爽,这种在别人人面前骂了他,别人还不知道的感觉真好。 可是当我把书讲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无耻的百越王子已经趴在我肩头睡了好些个时候,气人啊,真是气人! “走开。”,抵住他的脑门我往后大力一推他就摔在地上醒了过来,我起身气呼呼地跺了下脚快步走到门口,“书我讲完了。告辞!” “小宫娥,后会有期!” 身后传来他调笑的声音,哼,再见,再也不见。 “别走神。” 我的视线终于被这讨厌的声音拉回,这已经是我在盛王府的第二天,我正在给司马熠伺候笔墨。也就是所谓的红袖添香! 小厨房端来一盘桂花糕,那卖相让我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噜咕噜叫起来。为了缓解尴尬我只能在一旁打哈哈,司马熠轻挑眉毛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变态,你自己处理公务不吃晚膳还不许别人饿?! 殿里的烛火晃得我上眼皮磕下眼皮,困得要死,司马熠突然停住笔面色不悦,完了完了他一定是看到我偷懒怒了。 “你挡到我的光了。” “哦。”我小心翼翼地向右挪了挪。 “你若是觉得困了,就去后殿休息。” 司马熠这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对我发善心,不接白不接。 “谢……” “把这盘桂花糕拿走,本王不爱吃。” “谢王爷!” 我眼里冒着精光一蹦一跳地端着桂花糕走了。 我醒来时,眼前是司马熠那张放大的脸,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他的眉目间浅现十万里皑皑江山的华景,我的耳尖瞬间红了。司马熠是真的很美,对,他的容貌只能用美来形容。 花痴的我用指尖轻点着他的鼻尖,不料此时他突然惊醒死死攥住我的手腕,他的眼中是肃杀的气息,我吓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 片刻后他放开我,我慌乱地提着鞋子就要跑,司马熠却挡住了我的去路,霎时间我的各种死法已经在我脑子里闪过一遍。 司马熠嘴角莫名其妙弯起好看的弧度,“人头猪脑?阴险卑鄙?行为孟浪?” 我愣住嘴巴诧异的张大,原来他那天没有睡着,完了完了,造孽啊!! 他突然凑到我耳边,这颇为亲密的姿势让我有些不适,“你讲的《三国志》真有意思。”在我还在发呆的时候,一本书被塞到了我的怀里。 是那天的那本《三国志》。 司马熠的脸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样儿,转身步出殿门,“小宫娥,《三国志》你要多研读几遍,你太笨了,百越王子会说大姚官话竟不识得大姚的字。” 从那以后我被调到了殿外干活,我乐得清闲,却也颇觉得辜负了皇后送我出宫时那寄予厚望的眼神。 在盛王府干活挺轻松的,至少比在宫里侍奉那些娘娘轻松上好多,就是平日帮他打打杂扫扫地什么的,每逢节日还有银钱赏赐,够我买好多好多块桂花糕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天地间茫茫一片。 今儿是除夕,按理司马熠应该是在宫中守岁,可在亭子里赏雪的我分明看到他风尘仆仆地回了王府,脸色铁青。不多时司马熠就出现在了我身后,跟个瘟神似的。 “巧了!” “什么巧,是冤家路窄吧。” 我用倨傲的语气回他,这家伙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死死捏住我的肩膀傻不愣登地瞅着我,我感觉我的脸有些发烫,下意识捂住脸推开这个无耻的家伙。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没见过,都没我好看。” 司马熠摊开手掌故作浪漫的去接落雪,这人真是毫无羞耻心,这么大言不惭的话都说得出来。 我也学着司马熠的样子接落雪装装文人情怀,脑子里却冒出儿时在书塾外偷听得的一个成语——东施效颦。 “王爷找奴婢有什么事?” 司马熠黔默,深沉地凝视着掌中的雪化成一滩污水。 雪本是纯洁的,因为有了外物的禁锢它变了本质,变得污秽不堪。 离开宫中许多年后我才堪堪悟到一些各中道理,却也只能在落雪的时候说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时的我猜度不到他心里的挣扎,只是看着他和雪景融为一体好似一副《玉人赏雪图》的情景红了脸,少女的情思一丝不落全部被他收入眼中。 他抿嘴笑了,“小宫娥,你说这世间最美的颜色是什么?” 我敲着脑袋,苦思冥想不得答案,七彩色?五光十色? “是雪色吗?” 他莞尔凑到我身前,眉眼含笑但无轻浮之意,“是——羞涩。” 我鼓起腮帮子挥着拳头向他砸去,他漫不经心的一挡就接住了我的胳膊,“明日你便回我身边伺候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想向他讨个恩赐,跪在地上向他行着大礼,“奴婢是罪臣之后,既已入盛王府,还请王爷赐名。” “和风起天路,严气消冰井。索索枝未柔,厌厌漏犹永。你可知道这首诗?” “是《初年》。” “没错,从今以后你便唤初年。” 司马熠不复回来时的冷峻神色,心情颇好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去正厅。 “徐初年谢王爷恩典。” 我长久地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叩首。 除夕过去的一个月后我知晓了他那日早归的原因,陛下欲赐婚晏丞相的嫡女为盛王妃,司马熠黑着脸直接了当的拒绝,陛下为维护老臣面子,当众痛斥他。 迎娶晏家的女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更遑论是司马熠这种陷入夺嫡之争的皇子,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何。 我在心中喃喃着。 江南洪灾,上万百姓流离失所,这个烫手的山芋被扔到司马熠手中,陛下封司马熠为钦差,前往江南督办拨款赈灾一事。 “气死了,一个个的都是硕鼠。” “不必动气 ,你没听刘知府说自先皇时他们这些官员就是这么做的。” “好好好,那请王爷让他们把吞的二十万两银子吐出来。” 我惆怅一叹,抖开披风披在司马熠身上,折起油纸伞和他同进了马车。 “徐初年你真是越来越放肆。” “那也是王爷惯的。” 司马熠不再发一言,掀开车帘,我晓得他是在看街道旁无家可归的流民,三十万两白银发到江南,官员层层盘剥到了百姓手里就剩下谷子壳了,偏偏查账又查不出任何纰漏。 一路江南的官员都是司马熠的死对头璟王的手下,官员贪污无证可查,流民得不到救济长久必引发哗变,届时司马熠身上就背了无能的锅。 可是司马熠就是司马熠,十万两银子花出三十万两银子的用处。我们先是走访江南各处乡绅威逼利诱他们捐钱捐物搭设粥棚,硬生生的凑到五万两银子。 我本以为司马熠会用这银子买大米白面,哪想到他竟全换了喂牲畜的谷糠。我尝了一口实在难以下咽,司马熠却吃的怡然自得,还说灾民吃多少日谷糠他便吃多少日。 饥饿的灾民已经不是人,一斤大米换三斤谷糠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果然粮食变成谷糠后“灾民”的人数有所减少,那些人多是一些街头的市井无赖冒充灾民冒领。 剩下的十万两银子全部用来修筑堤坝,灾民被司马熠策动,年轻力壮的都纷纷跑来帮忙,省下了大半的费用。 灾后重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们自然也没有放弃整一整那群中饱私囊的贪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从源头查了三天三夜的帐,假账做的再细也有纰漏,朝廷这三十年来大大小小亏空了不下十万万两银子。 我和司马熠顿悟陛下此次的目的就是想借司马熠的手整顿朝廷风气,顺推让司马熠整倒璟王。 陛下是狐狸而且是只老狐狸。 偏就在司马熠起草奏折的前晚一伙流民闯进了司马熠暂住的知府府烧杀抢掠手段狠辣无比,致使羽林军死伤无数。 一个独眼抽出腰间的刀呲着嘴就向我刺来,我慌了神干瞪着眼,司马熠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紧接着就有鲜血喷溅到我脸上。 独眼倒下了,司马熠也靠倒在我怀里,鲜血自他左胸处汩汩流出,“司马熠你别死啊,你,你不能死。” “刀…上有毒。” 宣旨的公公约摸还有一刻钟来,碎了的茶壶瓷片被我用布包起暂时藏到帘子后,我心里筹划着接下来的算计。 坐在地上我抱起太医的尸体泫然若泣,羽林军领着宣旨的公公进门,公公哪看过这场景吓得退出了门外挡着脸,“初年姑娘这是怎么了?” “太医为王爷试药,熟料药中竟有剧毒,生生把他毒死了,我来时太医就只剩一口气了。呜呜……” “啊?这…为何要试药啊!” “公公您有所不知,太医临终告诉我王爷之前遭刺杀又中了毒,他们都怕了,所以这吃的用的都得人试过才行,真是没想到啊,竟然真有不择手段之人要毒害王爷。太医他死的好惨啊!” 我起身故意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头磕在台阶上,掩盖之前茶壶砸的伤,又一副十分懊悔的样子小心翼翼把太医的尸体平放在地。 “扑通”一声,我就跪在公公面前使劲的磕头,“还请公公带奴婢面圣,还太医还盛王府一个公道。” 毒药事件查来查去竟然牵扯到了后宫,在司马熠苏醒那日真凶伏法。 宫里的说法是盛王府的下人见盛王被圈禁,有些便生了异心,恰好胡贤妃为了儿子岐王的前途走火入魔,撺掇岐王买通了盛王府几个管理厨房的下人,将断肠草粉加入司马熠的药中毒死他,嫁祸璟王。太医试药就成了司马熠的替死鬼。 总之璟王自尽,胡贤妃赐白绫,岐王废为庶人。 此事过后盛王的下人被全部替换,宫里新派来人也都由我一一挑选,绝不留二心人。 越明年,司马熠正式成太子,我是他东宫的大宫女。 终于可以时不时的找些借口偷懒了。 那日我又陪着司马熠这个工作狂在书房批了大半夜奏折,陛下可真是会偷懒,老子的工作非让儿子做,害得我也要忍受着饿神在这熬着。 司马熠看奏折看得入神,我招手示意侧殿的小太监过来,逼迫他替我守着司马熠这台机器。 你问我要干什么,废话当然是去找吃的! 可是天啊噜我忘了宫里的宵禁,偌大个东宫,小厨房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没人性!忽然我眼睛一亮望着手中的食材,这不正是平常御膳房大师傅做桂花糕用的吗? 我照猫画虎的仿着大师傅的动作弄起桂花糕。当看到成品我不得不感叹我不是个做厨子的料,那卖相真叫一言难尽。 一阵阴风吹灭了蜡烛,房顶是耗子爬过的吱吱声,我心里打起敲鼓。 “这世上没鬼,世上没鬼,世上没鬼,没鬼没鬼没——啊——唔。” 幽灵捂住了我的嘴,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司马熠,吃饱了撑的,吓唬我玩! “陪我赏月。” “我没空,不约。” “今日我生辰。” 丝毫不容我拒绝,司马熠左手端起桂花糕,右手揽着我的腰肢强行拐走我。我们到了一个很是凄凉的宫殿屋顶上坐着,梧桐叶落了满庭,瓦檐铺满青苔,凉风过境,檐角残破的风铃响着刺耳的音,似在诉说着曾经的风华。 “殿下,我听宫人传你从不过生辰的。” 司马熠的眉目似染上一层霜疏离而深远,目光沉痛地望着庭院。 “今日也是我母妃忌日。” “抱歉。” 我心底一抽疼,又说错了话。司马熠生母江贵妃是自戕,是宫里的大忌讳。司马熠虽淡淡说出,好似与他毫不相关,轻啜的鼻音还是暴露了他。 “想听听我母妃的故事吗?” “我母妃是父皇最爱的女人,亦是陪在父皇身边最久的,母妃是父皇的软肋,可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软肋。” “后来母妃成了父皇的一个借口,母妃被置在风口浪尖之上,父皇用母妃的名字铲除异己收拢政权,母妃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父皇却遗弃了她。” “六岁生辰时母妃的神情我还历历在目,父皇逼死了她,我和这座庭院一样被遗忘了许多年。” 又是一片长久的漠然。 心如同被乱石击中,疼痛而繁杂。我想那时的司马熠一定很疼,很疼。眼底泛酸,我和他也算同病相怜。 “我说了我的故事,你的呢?” 好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啊,我天生命硬克母克父克全家,姨娘生我是剖腹取子,我父亲为了荣华富贵搅进你们五个兄弟的斗争成了牺牲品,我们全族都没有好下场。”吞进一块桂花糕,我漫不经心说起这些。 司马熠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嘴边,我有些诧异,我记得他不爱吃桂花糕的。司马熠看懂了我的表情,眉目带笑对我说:“我觉得这盘挺好吃的。” 他喜欢我做的桂花糕,我心底瞬间如烟花灿烂。 “我听宫人说在生辰那天许愿就一定可以实现,不如殿下试试?” “好啊,那——我要徐初年给我做一辈子桂花糕。” 听到这个白痴这么喊,我顿时从头顶红到脚丫子忙不迭去捂他的嘴,我现在杀人灭口的心都有。 “你怎么喊出来了,喊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出来怎么让你知道呢。” 司马熠一手撑着头靠在我肩头,吃光了我的桂花糕,“你都把一辈子卖给我了,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我一听便来了劲儿,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来了坏水,想逗逗他:“我要你带着十里红妆来娶我!” 他一定会生气吧,会我说一届小小奴婢惦记上主子来了,从此会让我离他远远的吧。 结果我听到的却是一声坚定地“好”。 他的目光坚毅深沉好似有星辰大海,他拿过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我们十指紧扣。 眼眶几乎是一瞬就濡湿了,还好现在是夜色,他一定看不出来,我才不能让他看到我感动地哭了。 真丢人啊! “那,那好吧,既然你答应了,就要娶我,人说话是算数的!耍赖是小狗!” 现在我回想当时的场景,不禁苦笑。 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司马熠在太子位坐了五年后陛下病危,他一边侍疾一边代理朝政。看似最本分的凉王竟然受了百越人的挑唆,与百越合作在边境纠结兵马拥兵造反,杀了司马熠一个措手不及。 晏相这个老顽固因为嫁女的事耿耿于怀趁此时拿捏了司马熠一把。朝中多数武将称病不上朝,司马熠去探望也依旧闭门不出,探子打听得到是晏相私底下放了话。 春光正好的那日我遇到了温候世子温成安。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席间举手投足皆是风流。 温成安被保护的太好,太过单纯,所以他成了我的一颗棋子。 温成安的酒里被我加了点料,他才喝了几口就有了醉意,被我安排的宫女带去了太液池假山处醒酒。趁着侍卫换班的空隙,我换上轻薄的纱裙坐在池边一脸满足地戏水,我知道温成安已经注意到我,我故意脚下打滑跌入水中。 温成安长在水边定是会水的,如我预料他下了水,找到温成安我紧紧圈住他,纱裙浸了水肌肤隐隐可见,在扑腾过程中我故意不小心吻上他的唇,温成安的心跳乱了。 被捞上水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扇了温成安一巴掌,温成安一脸懵圈。 “你这个登徒子竟然轻薄于我,你让我以后如何嫁人。” “非也非也,方才是姑娘自己……” “我在水里根本看不见,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现在还在看我,你还敢说你没有色心。”我梨花带雨地哭着,将女子的柔美全部展现,复又在他要拽我衣角安慰我时小鹿一样警惕地看他,“你要干什么。”我逃也似的跑开了。 “还未问姑娘芳名。成安愿为姑娘负责。” 温成安入了我的网。 三日后,我收到了温成安的信,他说他要娶我,若我不愿意他便自戳双眼。 咳咳,还真是个纯情少年郎。 欲迎还拒,几个回合下来温成安被我吃得死死的。 我约了温成安在司马熠下朝必经的宫道见面,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司马熠走过来时我踮起脚吻了温成安的右脸颊。 在温成安惊诧的眸光中司马熠不由分说拉走我,他踹上殿门,我被他抵在东宫寝殿的木柱上,他眼角有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如同开过光的刀剑一般。 “说!你为什么背叛本殿下!” “呵,和你在一起等着当亡命鸳鸯吗?晏相摆明让你娶他女儿,皇后我当不成还不能找下家吗?” “初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女人,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错了,徐初年从来都是贪慕虚荣的,是你傻,被我耍的团团转。” 司马熠扼住我的脖子,那眼底深处是绝对的肃杀和冷酷,我冷笑,“你舍不得杀我,你是爱我的。” 他眸色一变把我甩到殿门口,“滚!你永远都只会是御前侍女,别妄想爬本太子的床!” 踉跄地走出东宫,抬头看到天上耀眼的太阳,我仿佛看到了司马熠以后的人生。司马熠,徐初年就是那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配不上你。 陛下驾崩,司马熠不顾孝期,登基第一日立晏相嫡女为后,三月内凉王叛乱平息。 我依旧当我的御前宫女。 帝后大婚那日我亲手为司马熠穿上喜服,他握住我的手轻蔑地问我可曾后悔,我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我又想起那日我在相府屏风后偷听,晏相要司马熠立晏家嫡女为后,司马熠也是那一声“好”,我只觉得,我这么多年,活得像个笑话。 我递上合卺酒看着他们喝下,看着司马熠牵着她的手,看着他们并肩而立,共看这江山。 我知道,曾经种种回不去了。 他抱着晏后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今晚你守夜。” 他在惩罚我。 那夜我喝醉了,因为我看到了他们如何恩爱缠绵。 “他不来了,他不会来了,我再也等不到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我等不到了。” 心好疼,好疼。 我吐了侧殿一地的酒水,嬷嬷们拦着我不让我去膳房拿酒,她们问我在等谁,我只是喊着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过后,我便生了一场大病,温成安来提了亲,司马熠让人瞒着我把温成安堵在宫门前。晏后看我这样以为我是过度思念温成安,可怜我,告诉了我提亲之事。 “为什么你选择的不是我?” “奴婢命薄,无福消受。” “退下,滚啊!” 司马熠厉声质问着我,旋即转过身不再看我,只挥了挥明黄色的袖子。我迈着碎步边倒退边朝他拜了三拜。 他免了我徐家活着人的罪过,封我当了县主。 他也的确为我准备了十里红妆,只是娶我的人不是他。 我的日子一页一页地翻着,东水流逝,叶落纷纷,二十余年的时间我为温成安生了一双儿女,他对我很好很好,只是有些空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填补的。 晏家功高震主终是留不得,十年的隐忍司马熠铲除了这条祸根,唯皇后地位依旧稳若泰山,人人只道帝后情深,只是那些再与我无关。 我回忆起了最后一次见他。 那是他和晏后第一个孩子满月我进宫朝贺,从皇后宫中走出,我碰到了他,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候,我知道他定是又喝酒了。 他有些消瘦,清贵的脸庞添了几丝凉薄,我附了身行礼,他不发一言,刚要走,他却拽住了我的衣角。 “你可曾喜欢过我?” 我的心像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突然坠入一颗石子:“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宫里来了人,说他去时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我进了许久不去的厨房,做了最后一次桂花糕。 “傻子,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望着窗外的太阳,他还是来了,穿着红装骑着高头大马,我终于等到了。 原创简介 排版 | 零路 图片 | 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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