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离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气息衰竭，极力想要清醒，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那一直守候在床边的妻子，奈何，始终徒劳。 其实，他都知道，妻子又在偷偷抹泪了，只是苦于不能动弹，她那么娇弱，他一倒下，整个人都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寻遍了附近的大夫，他们来来去去，却始终不能治好他的病，不能让他清醒。 她终日以泪洗面，却在夫君面前，强颜欢笑，哪怕他现在看不见，她依旧用欢快的声音，与他说一说以前的趣事，希望可以让他快些醒来。 她听说，东华寺里，有位很厉害的得道高僧，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庞，她请求旁人代为照料几天，将参片放在他的嘴中，在他耳边说道，“相公，你一定要撑住呀，要等我回来。” 陆离感觉到他的妻子在他耳边含泪说了什么。她要走，不，她不能走，她要去哪。他担心她，想要抓住她的手，让她别走，但如此迫切的想要，却只是几根指头的轻微颤动。他不能动，只能在心里看着她离去。 他努力地保持意识的清醒，他害怕就此睡下，会再也见不到妻子了。他竭力支撑着，靠着吃药的次数来估算，妻子离家的时长。 他很想她，她离去不过数日，他却觉得日子如此难捱。她不在，没有人会与他说话，她不在，没有人会对他温柔以待，她不在，他觉得生活了无生趣。 他闻见了一股清香，那是妻子爱用的香粉的味道。他以为，她回来了。 有人来了，但来的不是她。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公子，我是上次你所救的孤女，顾采苓。听闻公子忽患恶疾，从青州赶来，想要照顾你，望公子不嫌弃。” 不是他的妻子。他有些颓然，但想着妻子临走前的话语，他要等她。他又强打起精神，好好吃药，希望身体可以好转，哪怕睁眼看看她也是极好的。 “公子，这是我在寺庙求取的一个香囊，说是放了名贵药材，对于您的病情是极有好处的。我将它挂于您的帐前，这样药香就会萦绕在您周边了。” 那女子，很温柔，也很耐心，对他很好，但她不是他的妻。 不知是药材缘故，还是香囊效用，他的神识，一天比一天清醒，对于周遭发生的事，耳边听到的话，也都更加清楚。 如往常那般，他想要睁开眼，竟没想到，真的可以看见了，手，也可以轻微活动了。他可以动了，看得见了。 此刻正是清晨，床前还未有人，无人知晓他因身体好转而所生的巨大喜悦。唯有床前的香囊，静静的垂挂着，底下的流苏随着清风微微摆动着。 他躺着，还不能下床，但双眼却闲不住的四处打量，想要好好看一看这个家。看着窗外的新绿，觉得外面的鸟鸣也不是如此叽喳了，反而少见的动听。现在是初夏时节，病好了，正好等着妻子回来，带她一起划舟采莲，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他沉浸在日后的憧憬中，带着亮晶晶的期许，等着妻子的归来。风一吹，香囊摆动，里面的药香倾泻而出，整个屋子都是淡淡的清香，静心安神。 “公子，你，你的病好了吗?”女子如往常般端着汤药进来，却看见她日夜担心的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她，眼里，是不变的温润。 “嗯，应该有所好转了。这几日，多谢你的照料。” “没事的，这都是我自愿做的，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都不为过的。” “姑娘，我当日救你，是为了还你自由身，你又何苦再让自己，受累于我。” “公子，这些都是小女子自愿而为，怨不得别人，更怪不到你，也请公子给我一个感恩的机会。” 陆离，有些累了，也不再争辩了，对女子说了声，“多谢姑娘。”就看着帐前的香囊，渐渐睡去了。 一日复一日，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灵活，劈柴挑水，与当初无二，身子骨竟依然健朗，好似这一场大病，只是梦境一场。 黄粱一梦般的恍惚，却不见妻子的踪影。 他痊愈后，便开始日日向人询问打听，拿着妻子的画像，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您知道她去哪了吗?”却始终寻而不得，不知所踪。 那香囊，始终系在他的身边。每每心烦之时，总感觉，摸摸香囊，心都会静下几分。  家中，还是那女子在照料着，才不至于一片狼藉。 他每天天不亮就拿着画像出门了，直到人烟稀少的夜深时刻才会回来。但不管多晚回家，那小屋，总是留着一盏烛灯，桌上，摆着些许小菜，旁边，坐着一个她。 说不感动，说不愧疚，那都是骗人的。但他始终不能忘怀，妻子的不告而别，竟不知她到底是生是死，过得可还好，身在何处，为何一丝音信都没有。 两人之间，总是要辜负一人的。每晚，他只能很愧疚的对她说声，“抱歉。”却又在第二日清晨，静静地出门了。 一个阴天，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还是拿着画像出门了。不出意外地，突降大雨，路人撑伞的撑伞，躲雨的躲雨，疾走的疾走，徒留他一人，在这路中，不知所措。 一把油纸伞，撑在了他的头顶，为他遮住了风雨。是她，她见天色有变，便出来寻他了，便看到他如此狼狈模样。 “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走了，你醒醒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的脸，被水打湿，无法分辨是天上的雨，还是眼中的泪。 “不会的，她不是这种人，她怎么会抛弃我，你是骗我的。”他抱着头，捂住耳朵，像个小孩般任性，冲进了雨里。 那个香囊随着他的奔跑而摆动着。她撑着伞，在雨中，看着他远去。 他没有再拿着画像出门了，也不再如此抗拒她对他的好。 她的温柔，她的贤惠，慢慢融入了他的生活，也走进了他的心。他与她，如寻常夫妻一般，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他的身边，总是伴着那一香囊，从他病愈至今，安安静静，系于肘后。 他对它，爱不释手，视若珍宝。只是，难免偶有疏忽的时候。他坐于凉亭，看着远方的湖光山色，香囊轻轻的，小小的，他静静的摩挲着，闻着那里面的药香。 家人在唤他，他起身，香囊却飘然掉入水中，他不及思考，就仓皇跳入水中，找寻那小小的香囊。 香囊找到了，已经被水浸湿了，他有些心疼。打开香囊，想要把里面的药末倒出，以便晒干。可是，没有。 没有药草，没有香料，有的，只有一张字条，静静地放在里面。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他默念着这句诗词，那纸条上的字迹，恰是妻子亲笔所书，这……是为何? 他不懂，为何这香囊并无药草，却含有药香，为何明明是那女子所求，里面字迹却是妻子所写。 “相公，我已经做好了饭菜，可以去用餐了。”身旁，传来的是温柔的呼唤，他转身，看见他以前所救之人，今日的新婚妻子，正袅袅婷婷地站于他的不远处，看着他，眼里盛满温柔。 他默不作声地，将字条放回了香囊，回以一笑，向她走去。 我是陆离的妻子，那个不辞而别的女人。 丈夫突患恶疾，我不知所措，求遍名医，试尽药方，但他依旧长眠，不见好转。看着他日渐消瘦，听闻东华寺有一得道高僧，可救人间疾苦。 我为他换了衣，擦了身，把家里打理好。便在他耳畔，轻声说道，“相公，你一定要撑住呀，要等我回来。”我的泪落在了他的脸上，我为他轻轻擦拭，摸了摸他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还是离开了。 我来到了那座寺庙，那高僧正静静地在禅房坐着，摆好了茶，点好了香，静等我来。 “大师。”我向他合掌施礼，深深一拜，以示我心之真诚。 他颔首，“施主，请坐。” 他向我递来一杯茶，我却无心品味，有些坐立不安，焦灼的看着他。“大师，我……” “施主请稍安勿躁，你所求之事，我都已有了解，我也有相救的法子。可是，你要想好，三思而后行。” “不管是什么，只要可以救我夫君，我都愿意的。” “哪怕，这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你可愿?” “我愿。” “若你选择救他，你只能看着他与别的女子欢好，自己却被困一生。你用你的命，救了他，他不会知道，只会以为你负心离开，他会怨你一生。以你命换他命，成全的是别人的美满，你可悔?” “不悔，只要能救他，只要他还活着，这些，又有何妨。” 从此，我就在这香囊里的方寸之间，看着他与别人的恩爱。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悔，亦不怨，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我只是难过，在他身边与他白头的，不是我。 原创简介 作者 ：伶仃陌，简书作者，专写古风小说，喜爱古风诗词，知书页间的悲欢离合，品诗词里的喜怒哀乐。 排版 | 微光 图片 | 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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