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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间·帝桑承

 古风沐沐 2020-03-06
〔一〕

【玲珑间】

“先把那几根鸡翅木做成架子,”白栩靠在梨木雕花躺椅上优哉游哉地指导着琅川,“外围再拿那一堆篾青编织起来,诶,不是你拿的那个,你拿的那个是篾白,是竹子篾青以里的部分,质地较脆啦,要用篾青,质地柔韧不易折损。”

琅川一一依言所为,动作中途瞥见案几上摆着一块木砧,不由得多看两眼,觉得的这木砧板倒是平凡无奇。

白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暗嗤他不识货,那才不是木砧板!那可是有名的帝桑承!

在茶经里明确记载,承,一曰台,一曰砧。以石为之,不然以槐、桑木半埋地中,遣无所摇动。

白栩好心地普及起来,“你看到的是承,承,又叫台,又称砧子。用石头做成,如用槐树、桑树做,要把下半截埋进土中,使它不能摇动,与之相配的是檐,又叫衣,可用旧绢制作,把“檐”放在“承”上,“檐”上再放好模型,用来制造压紧的茶饼。”

然而琅川比起焱来,还是有几分见识在的,他端详着那木理细腻的赤色木承,在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里凝眸细细思索,在哪里见过这种木材呢?

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白栩就凉凉地开口了,“你能不能动作快点儿?一个茶育这么久才完成做架围篾,还得用纸糊起来把里面分隔开来,还有盖和隔床呢,别忘了旁边开一扇门。”

他对着慢动作的琅川没好气地说了一大串,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便转身出了内间。琅川任命地抄起一旁摆着的一本《茶经》认真翻看起来,茶育,是用来烘放茶饼的,最后开的那扇门是为了在当中放置盛炭火的器具,放些火炭灰,使有火却无明焰。

白栩听着内间书页缓缓的翻动声,微微笑笑,想起那人珍而重之的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是在那时的玲珑间,彼时他刚及冠一年。

“客官想要点儿什么?”

“什么都有?”他冷静地反问。

“只要你付的起代价,就能得偿所愿。”白栩实话实说,他确实不知道那些有自身精魄的物事会从使用者身上抽取什么东西作为代价。

然而面前的人却毫不犹豫,“我想找一块材质上好不腐不朽的木材。”

“……”头一回听到如此朴实的愿望,白栩觉得貌似该收敛一下自己的商人本色,进了内间搬出一块很大的赤色木头,“不过我想先知道用来做什么……”

他顿时来了兴致,“用来做茶承,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其字或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承,一曰台,一曰砧,以石为之,不然以槐、桑木半埋地中,遣无所摇动。”

字字清朗,恰应人如草木。

〔二〕

【唐,公元733年,深秋西郊】

浅白的天色里矗立着一座石桥,青色的石,温婉的气势,一群大雁围在一起张开翅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竟陵龙盖寺的著名高僧智积禅师路过此地,忽闻桥下群雁哀鸣之声,走近一看,只见一群大雁正用翅膀护卫着一个因严霜而瑟瑟发抖的男婴,悲悯之心顿生,于是将他收养。

智积禅师没有把他带回龙盖寺,而是托付给寺西村的一位曾为幕府官吏的饱学儒士李公。李公动乱时弃职,在景色秀丽的龙盖山麓开学馆教授村童。

李氏夫妇看着那名并算不上玉雪可爱的男婴,目光和蔼,“小女刚满周岁名为季兰,依着季兰的名字唤作季疵吧。”也依着季兰将他视作亲生一般。

季兰季疵同桌而食,同地玩耍,一晃长到七八岁光景,与季兰的娇俏清丽袅袅婷婷不同,除却超乎年龄的淡然超脱,他的面容再平庸不过。

李公夫妇年事渐高,思乡之情日笃,一家人千里迢迢返回了故乡湖州。

季疵因无人照看便回到龙盖寺,智积禅师决定将他带在身边。“季疵,寺里没什么活儿适合你,你就跟在我身边奉水吧,改日给你占卜取名。”

季疵取了些蒸过的柔嫩的植物叶片叶,拿着石忤臼乘热细细地捣,烤制时,智积禅师含笑进来,示意他继续动作,“‘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为师为你卜出此卦,就唤陆羽,字鸿渐,可好?”

卦辞的意思是,鸿雁飞于天空,羽翼翩翩,雁阵齐整,四方皆为通途。于是定姓为

“陆”,取名“羽”字,以鸿渐为字。

季疵为防止叶香散失掉将带着余热的叶片用纸袋装起来,听得此言,净了手,恭谨地施了一礼,“谢师傅。”在龙盖寺的日子极为简朴清雅,多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在有智积禅师坐镇的龙盖寺里,并不是什么负担不起的事情。

积公长于茶,陆羽便自幼浸淫其中。识茶育茶,制茶品茶,一间小室,数十茶罐,一方茶田,满目碧绿。

一晃,到了十二岁。

智积禅师依然如往日一般唤他季疵,“你已经十二岁了,为师不能让你囿于这一方小小的龙盖寺里,你下山去吧,这里依然是你的家。”

少年的陆羽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给智积禅师磕了三个头,回到自己房中,将房间仔细打扫了一遍,环视一周,一袭单衣,一把纸伞,缓缓从龙盖寺里走过,这里的黄卷青灯,钟声梵音,湖水潆回,蒹葭丛生,加古木参天,修竹长青,从此,皆是过往了。

〔三〕

【竟陵】

“陆羽啊,你看你虽为班子里的丑角,但是呢时常替戏班,你此次写的‘谑谈’三篇那可是格外的卖座啊!不如,你以后就专门为班子写剧本如何?”

陆羽正在卸妆的手一顿,从镜子里看向身后一脸敛财之相的班主,微微一笑,和着脸上未卸净的油彩,显得略略狼狈,但是他周身的淡然却不减半分。

当初他在这杂耍戏班里,为生计充当丑角。时而编剧本作曲,此次撰写的“谑谈”广获好评亦是在他意料之中,细细擦净脸上的油彩。

他给坐在身侧的班主倒了杯茶,面上现出些许难色。

“初落魄承蒙班主不弃,本应全力以赴,可几日前,我收到师傅的来信,正预备前往火门山,预计一月后动身。”他立起身来感激地长施一礼,“班主的恩情,陆羽会永远记在心中。”

他这话虽然半真半假,但是却十分恳切,班主只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今日午后我想告假,去拜访一位师傅的友人。”

得到准许他送班主出了房间,他有自己独立的一个小间,因为他比伶人等级略高,他是伶师。

而这伶师的身份,要归功于他口中的“师傅的友人”。

换上一身青衫出了戏班子,他径直往北街而去。

沿着街一直往里走,停在一户青砖红瓦的人家,对着闻扣门声而出来的门童报了自己的姓名,被引入庭院。

“鸿渐,你来了。”立于书房气度不凡的白衫中年男子见他来,和蔼地一笑。

“以太守之恩,让陆羽如何不至?”

面前的人,正是竟陵太守,李齐物,是淮安靖王李神通之曾孙,南唐中主李璟之子,

受到好友李适之的连累,贬为竟陵太守。

至于那件事,陆羽也有所耳闻。

天宝五年,李适之为左相,与李林甫同处权党之争的中心,李林甫对李适之说:“华山多金,采之必令国富,度帝之未知之也。”李适之不察他的阴险用心,也不知道玄宗生于乙酉年,属鸡,地支酉位居西方,五行属金,而华山为西岳,又富金矿,所以玄宗把华山看作自己的本命和王气的宅舍。

于是上奏玄宗,玄宗问李林甫此事时,李林甫却陷害了他一把: “臣知之已久,而思华山为帝之本命,王气之屋,故不可采,亦不敢报。”

而因此李适之一被陷害便难免一死,身为他的好友,李齐物亦被贬为竟陵太守,也因此,遇到了陆羽,被他的文采所折服,将推荐他往火门山邹夫子墅去学习,一月后动身。

李齐物为李璟之子,李璟文采斐然,常与宠臣韩熙载、冯延巳等饮宴赋诗,尤工于词,“小楼吹彻玉笙寒”便是他的词作中广为流传的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李齐物亦是有名文人,陆羽此行便是李齐物邀他来品鉴文章。

【天宝九年,玲珑间】

白栩在焱的大呼小叫里悠闲地写下最后一个“驯”字,搁笔,满意地打量着墨迹未干的秀丽小楷。

焱凑到跟前来小声读着。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主上顷见征,欻然欲求伸。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每于百僚上,猥颂佳句新。窃效贡公喜,难甘原宪贫。焉能心怏怏,只是走踆踆。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常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哟,好一首干谒诗啊,不过可惜了,李林甫一句野无遗贤,不知道断送多少人才。”读完,焱感慨了一句。

三年一度的科举,是所有读书人的出路,天宝六年,玄宗下旨“通一艺者诣京应试。”不过,主考官却是李林甫。居心叵测的李林甫唯恐新进人才威胁自己的地位,竟然没有录取任何一个学子,还领衔上了一道贺表,大言不惭:“野无遗贤!”意为,天下所有能人都在陛下朝中了,再无遗漏。

焱细细读着白栩誊写在纸上的那首诗,不由得好奇起作者。

白栩轻飘飘的把那纸往一旁一放,吐出两个字。

“杜甫。”

“杜甫?”听着有几分耳熟,“他献《三大礼赋》时的主考官好像是就是那个新谪任竟陵司马的崔国辅吧?”

难得他能说出点东西,白栩撇撇嘴,详细地解释开来。“崔国辅的文,被赞‘婉娈明白,深宜讽咏,乐府短章,古人不迭也。’才冠朝野,而且崔国辅与陆羽交好。”

【天宝十一年,竟陵】

陆羽已经十九岁,离开火门山回到竟陵,没有回龙盖寺,他在街上随处地转着,目光被一旁摊子上贩卖的各色茶叶吸引,目光些许停留便认清那些不过尔尔。

再转回头来却发现面前迷雾重重不知置身何处,但是,自己刚才不是立在街道正中吗?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仿佛是幻觉一般,面前朱门半掩,抬头,雕花木匾上写着三个篆字“玲珑间”。

推开门,长身玉立的白袍少年笑眯眯注视着他,“这里是玲珑间,客官有什么想要的吗?”

〔四〕

“话说晋元帝时的时候,栖霞寺啊,有一个老妇人,每日清晨提着一壶茶沿街叫卖,奇怪的是,这老妇人自一清早叫卖到晚上,壶中茶汤却不减。”人群里说书人说到此,周围人啧啧称奇。

“老妇人把卖茶所得的钱全都分给了孤苦贫穷的人,贫穷的人都很感激她。当时的官吏知道这个消息后,派人把老妇人抓了起来,关进牢里。第二天一清早,老妇人不见了。”

此刻已经二十一岁的陆羽亦在人群里,听到此,内心一动,起了想要偕同好友皇甫冉一起同游栖霞寺的想法。

一年前他提出想要游历天下,得到崔国辅的赞许和支持,崔国辅将自己心爱的白驴,乌犎牛和文槐书函赠送给他,还并乘船亲自送他出西江之滨。

【乾元元年,栖霞山】

陆羽立在山顶,只见层峦叠翠,灰瓦丹墙,江如链绕金陵,峰似浪涌钟山。

“栖霞寺是佛教圣地,山中亦盛产中草药,听说六朝时葛玄、葛洪曾在此采药。”一袭月白锦袍的皇甫冉含笑望向陆羽。

陆羽但笑不语,皇甫冉亦了然,约莫两三年前,一向说话流利顺畅的陆羽突然有些口吃,从那之后,他便远离了交际的场所,改以山水为乐。自言不羡黄金磊,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皇甫冉看着矮身专心侍弄茶树的好友,一时之间竟觉得岁月如歌。,不由得轻吟:“采茶非采绿,远远上层崖。布叶春风暖,盈筐白日斜。旧知山寺路,时宿野人家。借问王孙草,何时泛碗花。”

陆羽回身轻笑,今日是谷雨,这天采下的茶喝了会清火、辟邪、明目,真正的谷雨茶就是谷雨这天采的鲜茶叶做的干茶,而且要上午采的。

【玲珑间】

白栩打开琅川递到手边的冰裂纹的青瓷茶罐,细细端详着里面的茶叶,外形圆绿,条索紧直,锋苗挺秀,带有白毫,犹如松针。

“对的吧?你要的栖霞寺的雨花茶。”琅川找椅子自觉坐下,“不过我还知道你给他那块木头是什么了,你也真是大方,帝女之桑对吧?”

山海有言,宣山 ,其上有桑焉,大五十尺,其枝四衢,其叶大尺馀,赤理黄华青柎,名曰帝女之桑。

“而且陆羽突然的口吃,也是那帝桑承的缘故吧?”

“昂,茶承者,茶之依附,言语者,思想之表述,稍微口吃一点也没什么吧?”白栩动作娴熟地倒出一些寒渊泉准备找器具煎茶,顺手把装寒渊泉的玉壶放得远了一点,免得被不识货的焱喝掉.

白栩干脆利落的回答让琅川无言以对,要知道帝女之桑为什么叫做帝女之桑呢?就是要因为那是天帝死去的小女儿,精魄散尽化作一棵桑树,然而居然被白栩这么给了人。

“要是让天帝知道,他定会生气。”

“老头子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又没办法拿我怎么办。”

琅川默默地闭嘴,就知道跟白栩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没办法,谁让白栩是白泽遗民呢。

〔五〕

“鸿渐。”渐渐近了的竟陵,岸边皇甫冉含笑而立,“历时五年一路风寒,你终于肯回来了。”

陆羽立于船头,听得飒飒风声里传来的清朗想念,不由得扬声回答,“总归,是要回来的。”他的语速极慢,因着几年前莫名的期期艾艾,自那之后他说话就变得慢了起来,因为一急就会口吃。

他此次回来,携带着义阳襄阳,南漳巫山各地的茶叶,与茶有关的手稿,还有一套自己做的茶具,原料自然是那块从那个神秘的玲珑间得到的木材,说起来那玲珑间也神秘如斯,他在竟陵的日子里曾多次造访他第一次找到玲珑间的那条街,然而除却第一次,一无所获。

二人赶到苕溪,沿途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颇有几分村野桃源的味道。安顿下来,陆羽和皇甫冉开始谈谈最近。

皇甫冉讲述的时候,陆羽一心二用地取了苕溪水煮茶时,不一会儿水初沸出现鱼眼大的气泡,微微有声,陆羽随身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点盐进去调味,又等了一会儿,当边缘连珠般的水泡向上冒涌时,舀出一瓢水,再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用茶则量出一点儿雨花茶,于沸水中心投下。水大开波涛翻滚时,陆羽又把刚才舀出的水掺入,皇甫冉被他的动作所吸引,些许晃神。

直到陆羽撇去茶汤上的云母般的水膜将茶汤盛到瓷盏里,瓷盏里沫饽均匀,像枣花在圆形的池塘上浮动,又像回环曲折的白蘋洲间新生的浮萍,茶汤的颜色浅黄,香气四溢。

皇甫冉回过神来草草结束了自己近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听听陆羽这五年是如何过的。

这五年来,陆羽走访了三十二个州,与茶农同吃同住细心求教,甚至将每样茶叶都制成标本带回竟陵,细细将这些写成手稿。

皇甫冉看到的手稿,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随处可见各种茶及其特征与制法,不由得问道:“你为这手稿取名了吗?”

陆羽微微一笑。

“《茶经》。”

【玲珑间】

焱翻看着手中分为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的《茶经》,啧啧有声,“有才!”

白栩拂拭着手中的玉壶,极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翻看的津津有味的焱,他手里的那本可是自己拿小篆抄的,“你真的看得懂小篆吗?”

焱挑了一段读,准备证明自己的实力,“阴采夜焙非造也,嚼味嗅香非别也,膻鼎腥瓯非器也,膏薪庖炭非火也,飞湍壅潦非水也,外熟内生非炙也,碧粉缥尘非末也,操艰搅遽非煮也,夏兴冬废非饮也。”

白栩微微叹了口气,“飞湍壅潦非水也,这句是说,用流动很急或停滞不流的水,则用水不当,潦是积水的意思,所以不念liáo,念lǎo。”

“……”焱有些悻悻地合上书。

白栩的思绪却有些不在玲珑间了,听说前段时间唐代宗召见陆羽,陆羽无意为太子文学,辞而不就,身披纱巾短褐,脚着木屐,独行野中,深入农家,采茶觅泉,评茶品水,或诵经吟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迟疑徘徊。

《茶经》的问世使他成为茶圣,他却依旧故我。

白栩回身抽走焱手上的茶经,将之放回书架,陆羽做得很好了,不羡黄金磊,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端起案几上已经凉了的明前龙井,唇角微微勾起,帝女之桑会满意被给出去的,毕竟人生如茶,需空杯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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