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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乱

 古风沐沐 2020-03-06

白衣少年仍如雪,再无美人跃城楼。

初见

街旁桥口的丹青先生铺开了纸墨,引了无数游人来看他作画。只见他修长的骨指执起的画笔一转,邑城的春光美景便盎然在了雪白的宣纸间。

落款放笔,黛色的远山,泠泠的湖波,朱红色的城楼上,有一个灰衫女子在漫天飘散的红杏残花里一跃而下,楼下隐约有一白衣如雪的身影,长身玉立,身后负着的琴,被她一举撞到了地上。

画摊前围观的人看后,对画中跳楼的女子和负琴的少年百思不解时。

下一刻便有乌泱泱的人从城楼的方向逃命一样四散开了来。

挂了血痕的灰衫女子匍匐在少年的脚旁,吃力的拿起手中的匕首砸向摔在地上的琴,瘦弱的手腕却忽然被温意的掌心包裹住,而后托起。

“三公子——这女人如此不知死活,把您最珍重的琴撞在了地上,您还......”一旁的侍从恶狠狠的看着垂在一边灰衫女子,一边小心的抱起了地上的琴。

女子憔悴垂首,脸上没有血色,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口中低喃细语:“原是个男孩子”。

她转身悄然离开之际,身后却传来少年低磁晃朗的声音:“你……为何要轻生?

再嫁

柳府宅院的中堂里,几个身壮力强的仆从死死的按着柔弱无骨的女子跪在地上。

柳氏悠然的坐在一把洋梨木的太师椅上,端着白玉盏,徐徐地喝着茶,不紧不慢的说,“二姑娘,你夫君已去,你也已经守够了三年的灵,已尽妇节,现在北川家没落了,圣意难违,你必须再嫁给十皇子。

被按在地上的女子挣扎一番未果,彼时已褪去了一身灰素长襟,被强迫着穿上了霞红的喜服,一张寡淡的脸施了脂粉和颜色,低头不语已是妍媚如斯。只是鎏金琳琅的头饰下,双目依旧又红又肿。

“北川家的没落,你们敢说毫无干系吗?”这句话她说地一字一顿,却又斩钉截铁,她恨透了这整个柳府,而她,也始终是他们手里随意丢出去对弈的一枚棋子。

喧天的锣鼓漫过桥畔,十里长街,满是热闹,人们的始料未及的是,一记红袖投河。此时,桥畔对岸的丹青手静观执笔,薄唇似浮有浅笑。

另一边,穿着吉服在府邸徘徊等待的少年,听到了仆从的通告,怔了怔。

“原来她宁可投河也不愿嫁我”,少年原本期盼的目光暗淡了下来,有些失落。

赠琴

庭前的白芍开的正盛,橘红的夕晖打落在阁边的影璧上。一只皓腕摇着纱制的团扇在光晕里乱晃,复而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十王府上下焦灼不已,十王妃自接入府邸数天,因为落了水,落下了寒症,可一碗汤药也不肯喝。

“若琰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未出过阁的豆蔻少女了。你接旨娶我又非自己的心意,我本可以自行了断,可你救我,真的不值得”。

柳含辞守在窗前,散着如云的发,对身后徐徐走近的轻缓脚步吐露心声。裹在她身上的芙蓉色罗裙和落日殷红融为一体,直看的背后少年目光流转。

“我来……是想给你件东西的。”他忽然吞吐着开口说道。

女子想都没想仍像往常一样淡淡拒绝,只是每次拒绝完后,心内总有不忍,她觉得自己一直这样对待一个真心待她的少年,好像真的有些苛薄。

“只要你肯喝药,我就将九弦琴送你。”少年此言一出,满屋寂静。

人人都知道九弦琴的珍重于十皇子而言等同性命。女子倏尔抬眸,看到的却是一双温润闪烁的星目。

“那琴是你极重之物,怎可轻言赠我。”她依旧冷静如斯,仍不为所动。

此时却有仆从将琴抱于她房中,少年低头看琴,虽极有不舍之意,却脸色绯红的说,“普天之下,没有比一颗真心更重要的‘极重之物。’”

计谋

自那张名唤月慈的琴挂在十王妃的卧房中时,内室里便开始药香不断,十王妃身体一直抱恙,现如今终有好转,全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柳含辞望着悬在壁前的九弦琴出神时,兄长清冶却在这时来探望了她。

清冶自小与夫君莫浅交好,按理她现应为孀妇,他应替挚友愤懑不堪。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另嫁旁人,临走前还刻意嘱托,好生侍奉十殿下。

“明目张胆的杀了这琴主鲁莽犯险,今有一计,你只需要顺从承欢,我便能找到一个替罪羊,替你背谋杀皇子的罪名。

果然,那些摆在明面上谨祝白头之约的合美之词都是做戏于旁人听的。清冶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夫君是如何被一江湖琴师暗算身亡的,琴头是他们清清楚楚看到的月慈二字。

三日后世家王孙们约于皇城临郊狩猎,他要她将若琰引入他们布下的圈套里。弑夫之仇即报,只是她一想起如白月光的少年双颊绯红的脸,不知为何,不似预想中那样开心。

失败

白芍零凋,薄夏初起。

她依清冶所言将他带入狩猎不远处的天然丛林里。

届时却有一骑着马的明媚少女闯入柳含辞的视线,她皱了皱眉头。

此刻间马上莺啼婉转的玉人不管不顾的扑到了十皇子的怀中撒娇,“若琰哥哥,你果真在这——”。紧而站在她身边的少年错愕复笑,白玉骨节的一只手轻轻捏了几下少女的脸,“紫菀,你怎么来了?

袅娜娇艳的少女突然转过头来仿若离弦之箭一样直指柳含辞,“若琰哥哥!这女人,要在这谋害你,你还不快给她一纸休书!

被她推到在地的柳含辞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恍惚想起与莫浅的旧梦,也一如此前光景一般,心中自嘲,却忍不住艳羨。

此时清冶被士兵押解在前朝他们走来,柳含辞心头一震,却冷笑几句,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刃,不管计划败不败露,成不成功,她一直从未想过苟活。

合眼之际颈间却被一温暖掌心抵住,她睁开了眼,短刃刺进了他的手骨,鲜红色血珠从抵住她动脉的手上汨涌而出,如霜月色的少年跪在了她面前,抽出了锥进刀片的手,口中嗫嚅着,“快逃”。

她怔住了,此时却有只暗箭朝她袭来,少年用背挡住了那只箭,倒在了她怀里。

她看清了是撕下易容面皮的柳清冶持了弩箭站在远处半山。

蒙昧

阴暗昏黑的狱房里,被剥去锦衣绣罗的女子满身血痕的倒在墙角。

十王妃有意谋害皇子,先受鞭刑,复打入地牢,永世禁足,柳氏一族众议,逐出族谱。拿着圣旨的役头端起一道明黄的卷轴宣读,柳含辞闭上眼听着她的罪愆,役头的声音却被一声熟悉的男声打断。

她支起眼皮看到的是缃带束冠完好无损的柳清冶走进了阴暗昏黑的狱房,终于动了声色。

待狱卒散尽后,她望着眼前男子,笑得近乎癫狂。“你骗我,为什么?”她勉强的张开嘴质问他。男子一如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却看着柳含辞讽刺的笑。“因为你便是柳家的那只替罪羊。

牢窗微弱的那抹光映着柳清冶的背影,留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女子一地凄凉。

终曲

又是一年邑城光景,十王府再一次红绸结彩,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如霜月色的少年再次穿上了吉服,骑马过斜桥,身后的鸾车里坐着明媚娇艳的新娘。

世家都道十殿下若琰和紫菀郡主从小到大的情分,才是真正的情缘。那个柳氏,罪该万死。

街口桥畔的丹青手再次铺开画卷,一旁的侍从出言,“清冶公子难得有雅兴出来作画,不过今天也确实是个好天气啊,如今那女子的尸体怕是早就被河里的水化没了吧。

桥对岸熙熙攘攘,喜乐漫过河堤飘散开来,所有人都神色喜悦,只有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殿下神色思虑,走的极慢,好像在等什么人。

白芍细软初始展颜,堤畔红杏残瓣卷天。丹青手执着的画笔一颤,歪了一片水墨。又画了翠楼上有一着飘逸灰衫的美人一跃而下,只是这次的少年不再白衣如雪。

穿着吉服的少年,瞳孔里露出了闪烁,跳下马骑接住了一跃而下的女子,薄风拂开女子的如云长发,遮脸的一半面纱只露出了黛眉秀致的一双眉眼。

美人顺势揽住少年的肩,少年将她拥的更紧。

柳含辞昏迷在阴冷潮湿的狱房里时,被一霜色衣袖捞起,用月白的披风裹住了残破不堪的衣衫。若琰将她带回府邸之后,日夜守候,可她醒后却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封书信。

前生浮恨,恍如一梦,一年之内,她若想通,便会回来找他。若没寻他,便不用等了。

笔锋流转的丹青手执笔落款,只是画毕了,眼前的长堤仍是红杏残天,并无什么灰衫美人,唯有少年郎君在翠楼前踟蹰,迟迟不愿往前走。

搁笔的儒雅公子在支起的画摊前背手,像讲故事一样悠悠开口说与一旁的仆侍们听:“朝廷一直严格禁令世家与江湖流派往来,她终究还是不愿对证,选择了隐瞒他与江湖有所牵扯的驭琴之术,和他母妃留给他的九弦琴,宁可一死。

“罢了,”他淡淡的用手指抬了抬画卷,脸上依旧漠然的没有温度。

“将这个送予十殿下,作为他新婚的贺礼吧。

原创简介

作者:野游纱鱼,一个喜欢野游与神游的道家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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