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司有大量资产，但持续亏损，是否应该清算？ 股市和公司管理层，谁说得对？ 公司和股东之间的另外一个分歧是该不该清算。市场认为公司将来会继续亏损，公司现在账上的现金也会亏损殆尽，所以许多股票的市值比公司账上的现金还低。 果真如此，股东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打水漂吗？不应该要求清算吗？公司的管理层当然会说：“不应该。”但是股市掷地有声地说：“应该。”谁说得对？双方各有什么理由？ 本文是格雷厄姆先生撰写的系列文章中的第三篇，深入分析了当前困境的根本原因。 我们眼前正在上演一场史无前例的奇观：三分之一以上的工业公司股价低于净流动资产，很多公司的市值甚至比公司账上可自由支配的现金还低。我们在前面的文章中指出，当前情况有三点原因： (1) 看不清事实； (2) 被迫卖出，没钱买入； (3) 担心公司目前拥有的流动资产将来会被消耗殆尽，不敢买。 在“公司富得流油，股东穷困潦倒”以及“富有的公司是不是该把钱还给股东？”这两篇文章中，我们讨论了第一点和第二点原因，并分析了由此产生的众多影响。当前的股市跌到如此局面，完全是因为公众看不清现实或公众陷入经济困境吗？不是。 1 美元的金币，50 美分就卖，没任何限制条件，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肯定要传疯了，人们肯定争着抢着买。现在，有都是公司的真金白银就是五折以下大甩卖，但是这里面是有限制条件的。公司的财产属于股东，可股东对这些财产没控制权。公司亏个没完，股东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司的资产缩水、蒸发。正因为如此，人们连公司账上的现金都不信了。 有些读者可能心都凉了，他们不耐烦地说：“公司都不可能清算，还在这说清算价值有什么用？”在股东看来，他们是有公司的权益，现金他们有份，厂房他们也有份，但不管是他们的那份现金还是厂房，都是理论上的。如果公司清算了，股东能得到现金；如果公司盈利了，厂房就值账面价值。“如果有火腿的话……”如果这个，如果那个，一切都是如果。（译注：出自 If we had some eggs we could have some eggs and ham, if we had some ham，意思是“如果有鸡蛋的话，就能吃上火腿煎蛋了，如果再有火腿的话。”） 这种质疑的观点很有说服力，但是我的理解是这样的：股东没办法让公司盈利，但是清算公司的权力，他们确实是有的。归根结底，我们现在探讨这个问题绝对不是纸上空谈，这是个有实际意义的问题，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极具争议，涉及不少冲突，例如，公司管理层的判断和股市的判断不一致，公司管理层和公司股东的利益不一致。 这个问题说白了，就一句话：是公司的管理层错了，还是股市错了？股价低迷说明了什么？难道只是投资者失去了理智，深陷恐惧吗？难道不是市场发出了警告，提醒赶紧清算吗？ 清算不清算，这是股东自己的问题，他们却把它交给公司的管理层处理。今时今日之股东，把所有问题都交给了公司管理层。公开的股票市场给出的意见明显与公司管理层的意见相左，这时还让管理层决定是他们自己对，还是市场对，这太天真了。公司的管理层从公司领薪水，股东是公司的所有者，公司的资产是股东的，这里面有利益冲突，更不能单纯听信管理层的了。假如你开了一家小超市，请了一个人来管理，天天亏钱，是继续开，还是关了，你肯定不会让给你打工的这个人决定。 在公司治理方面，有两个观念贻害很深，公众默默接受，他们就更软弱了。第一个观念是，公司股价如何，董事们不用关心，也不必负责。第二个观念是，外部股东对公司一无所知，他们的意见不能当回事，一切都要听管理层的。 凡是关于公司股价的问题，董事们都依靠第一个观念，把自己撇清了。只要有（非控股）股东胆敢发声，质疑管理层经营失策或损害了股东利益，就有人祭出第二个观念，把质疑的股东压下去。这两个观念简直是公司管理层的护身符。当有理智的声音指出，清算公司更符合公司所有者的利益时，管理层甚至都不屑于向股东们解释。 公司股价如何，不关董事们的事儿，这个观念人们都普遍接受了，其实它很不对、很虚伪。市场波动当然与管理层无关，但是公司股票涨过头或跌过头时，他们不能不管。只要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们就应该保护股东，让他们避免遭受市值的减损。这和为股东经营公司，尽量避免经营亏损或资产损失是一个道理。 如果人们普遍认为管理层有这个职责，并且监督管理层对此负责，哪至于出现现在市场价格和清算价值天差地别的局面？董事和股东都应该清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公司股票的真正价值都不可能低于公司的变现价值，而公司的变现价值一般都不低于净流动资产价值。 董事和股东还应该清楚，如果公司继续经营的价值还不如变现价值，那就该清算。董事还应当清楚，他们有责任保护公司的变现价值不出现减损，并竭尽所能避免出现股价长期大幅度低于合理价值的情况。 综上所述，自己公司的股票跌入万丈深渊，董事们不能无动于衷、漠视不理，他们必须采取建设性行动，扭转股票跌残的局面。第一，他们应该力保股息的正常发放，股息至少要与股票的最低真实价值相称。为保证股息，在不影响公司财务状况的前提下，他们可以便宜行事，从累积盈余中提取资金用于派息。第二，他们要主动提醒股东，让股东意识到公司的最低清算价值高于市场价格，并且坚定地向股东表明公司实实在在的价值。第三，他们要尽可能缓解股东的困境，采取我们在上一篇文章中建议的措施，以公允价格按比例收回并注销股票，从而将公司多余的现金返还给股东。 最后，他们要密切关注公司的状况和前景，保证公司的变现价值不会严重减损。如果发现将来可能严重亏损，他们应当严肃认真、公允谨慎地考虑，是否应将公司出售或清算，以保证股东的最大利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股市极其强烈地表示许多公司应该清算，但是公司的管理层根本不当回事。你看股权分散的上市公司，自愿主动地解散的有几个？难道这不是很奇怪，很能说明问题吗？拿私人所有的公司来说，停止营业简直太稀松平常了，但是公众持股的公司就不一样了，很少有自动选择这一步的。 倒是资不抵债后清算的案例比比皆是。华尔街的行事风格就这样，非得等到法院上门来查封资产，才关门大吉。我们这些公司的管理层啊，他们都是不轻言放弃的人。乔希·比林斯 (Josh Billings)（译注：美国幽默作家）多爱国啊，就算自己妻子娘家那边的所有男丁都为国捐躯，他都在所不惜。公司的管理层也一样，只要公司能继续经营下去，把股东的最后一分钱都亏光，他们也在所不惜。 难道公司聘请的管理层不受命于董事会？难道董事会不代表股东权益，并承担维护股东权益的责任？在管理层损害股东利益时，难道董事会不应挺身而出？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实里不是这么回事。 看看董事会里都是什么人就知道了：(1) 管理层本身，他们把自己的饭碗看得比股东重要；(2) 投行人士，他们最在乎的是承销利润；(3) 银行人士，他们最看重的是放贷和保证贷款能收回来；(4) 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人士；（5）最后一类董事是完全以股东利益为重的人，他们总是最稀有的。 就算这最后一类董事，一般也和管理层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被提名成为董事）。如此一来，想想董事会的氛围，怎么可能违背管理层的意愿，坚持以股东利益为重？董事们的人品没问题，但他们也逃不开人情世故。笔者本人也在几家公司担任董事，对此深有体会。 讲到这，我们就明白了，股东自己不主动清算，别人是不会管的。这个问题，股东必须独立判断，必须听自己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要实现清算，无论是提议还是实施，股东们都不能指望董事，都要亲力亲为。下面说一个原则，股东们一定要把这个原则记住： 公司的股价长期低于清算价值，这时就应该考虑清算。 请注意，我们不是说，只要股价低，就该清算。我们的意思是，如果股价长期低迷，股东有正当理由提出清算，股东的提议应得到公司的充分重视。 我们的意思是，股东应当保持开放的心态，从事实出发，以所有股东利益最大化为原则，考虑这个问题。毫无疑问，对绝大多数公司来说，股东经过深思熟虑后，会发现清算不合适。在正常情况下，公司持续经营的价值远远高于通过清算实现的总价值，清算并不合适，虽然公司眼前是亏损的，但还是要挺过去。 然而，当前的情况如此恶劣，可想而知，许多公司的所有者会认为，与其继续经营，不如关门停业。假如股东纷纷要求公司清算，这对整个经济会有何影响？通货紧缩会更严重吗？失业率会更高吗？人们的购买力会进一步下降吗？股东是不是为了自己解脱而伤害了国家利益？表面看是这样，实际上恰恰相反。 病怏怏的公司还继续经营，这是国家之祸患，而非福祉。这些公司根本活不下去，却让我们饱受产能过剩、恶性竞争之苦，只能给股东带来亏损，给行业带来混乱。 它们自己不赚钱，还害的其他企业也赚不了钱。少了它们，供给和需求的关系就更正常了，留下来的企业能以更低的成本、生产更多商品。目前，棉纺织行业就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从就业的角度来讲，关闭亏损的公司，产品需求不会减少。生产活动转移到别的公司，总体就业机会未必减少。我们不否认，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人会受到影响，他们的生活会出现困难，这在所难免。然而，企业已经病入膏肓，在这样的企业中，工作岗位肯定是朝不保夕。一方面，我们很同情下岗职工，另一方面，在我们的经济原则里，可没有哪条规定说，宁可亏光股东的资本，也要保证就业。 在产能过剩的大背景下，我们深陷经济萧条的泥潭，不知如何解脱。公司的股东们很窘迫，他们拥有的如此之多，能变现的却如此之少。我们还摆脱不了大萧条，但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缓解股东的苦闷。美国的股东们早已意志消沉，要是他们能把这些问题看透，或许会重新振作起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