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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书老人

 书中糊涂蛋 2020-03-09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李盘一起从学校西门出,走到南门外的饭店吃饭,已经演化成了一种习惯。

我是不怎么见他的,我们班在一楼,他们班在四楼。按常理来说,两个人只是会在餐厅里打个照面,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在一起玩。双休日,也是会各有各的事情,星期日会有半天的时间出校门。因为平常都在学校里吃饭,所以,这时候一般会到南门外吃饭。世间的事情,若论及频繁程度,总是要拿别的事情来做参照的。与这件事情作对比的,便是西门外的那个买书老头。他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敞开了的外套露出了圆领的红色毛衣。不过已经是脱了线的,满身灰扑扑的。鞋子呢?不过是劣质的满是尘土的皮鞋。哎!真不知道他是从那个流浪窝里出来的,又或者是一辈子无儿无女,或者是不事生产,谁知道呢?如果说话说到这里也就是了,留给你一个多少可怜可怜的形象,可为了你的善意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我还是把这份空洞单调的寻人启事写下去吧。

西大门向来是没有书店的,岂止是没有书店,甚至于连书摊都没有。可是这次不同,我刚一出校门,就看见了几十个学生围着一个摊位,等我和李盘走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很少了。是一个书摊!但真的是寒酸的可以,只是一条红布放在地上,上面的书本有六七十本左右,每本书都是旧书,大多数都是上个世纪的书本了,页码发黄,没有任何插图,甚至于没有封面。也不知道这老头是第几任主人了。看这些书,实在是让人难提兴趣,所以学生们自然是越来越少。可他呢?照旧是神态自若地喝着二锅头,半倚在麻袋上,翘着二郎腿。如果是金庸的武侠世界,那他这造型还真有可能是老前辈。但是,现实世界中,他可真的是咎由自取了。枯树皮的脸自始至终都没有和蔼过,有买书想法的人看见了这张臭脸,也急匆匆地走开了。我呢?实在是书虫上身。沉浸在老书摊的新奇里不能自拔,一会拿这本,一会儿拿那本。挑来挑去,看了几本,书名倒是记得几个,但实在是没有中意的,就又把书放了回去,又重新淘起了金,因为是书摊,也就没有什么顾忌,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可是身边的李盘却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他急不可耐地买了毛泽东选集全套和周恩来选集全套。后来,又在我的推荐下买了九重门。一共花费了二百多元。老实说,我被这个价钱吓到了,决心再挑一挑,老头见有人花了大价钱,便张开黄金牙和他胡侃。

有个老头来买我的书,他说,我只要一本毛选,我说,不行,要买你都得买,他说我没有恁些钱,就走了。他说完这些话,喝了一口酒,又说道,毛主席的书都是无价之宝,你不应该全买,小伙子,你识货啊。李盘呢?把书揣得更紧了,一个劲地感慨,买到了好书,把毛选集齐了。他又用不耐烦地语气催促我,快点,你这人,每次都是光看不买,我最看不懂你这种人了。我瞥了一眼,说道,那你借我钱,我不是没有钱。我选择无视他的白眼和白发老头儿的市井嘴脸。继续翻书,乐得清静。安静的环境下,人做事的效率就高了,我选定了一本历代小说演义。老头说,这本书六元。这真的让我大跌眼镜,一本连书面都没有的旧书,只留下扉页上写的书名,粗劣的纸张上还盖有“某某某图书馆”样式的章子。我有心同他砍价,但是,那老头看准我喜欢这本书,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我只好从钱包里拿出了6元钱。单手递给他,当他的手刚一碰到纸币,我就立马携书离开了。可是,李盘还是比我先一步离开。

薄薄的书本很快就看完了,以为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买书的心思。毕竟,我还没有把那本书看熟。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在抽空看,你是知道的,总是抽时间阅读,多少是会记得一些东西的。拿我印象最深的高山流水来说:对于她,我是早有耳闻的,只是苦于欣赏不到具体的内容,看到这篇小说,内心的喜悦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好把小说的通用优点说一下:把简约传神的内容进行加工,这就好比为素颜美人上妆。

在小说中,晋国大夫俞伯牙三试山野樵夫钟子期,发现钟子期是山间大雅之人。遂与钟子期结为兄弟。并约定日后相见。但钟子期不幸早逝,俞伯牙为此摔琴,哀祭友人,替子期尽人子之孝。文中,俞伯牙曾经说过:“若以富贵论,觑伯牙于何人耶?”这样令人叹息,令人羞愧的话。品味之后,一方面为子期的不幸落泪,一方面也被作者的写作技巧深深吸引。只能是默念岳飞的小重山: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但是,在这本书中,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于是乎,只能是:满纸荒唐言,读罢泪沾襟。

这日子不知道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只是记得,后来在学校书摊上买的白银时代黄金时代远没有这么大的魅力。有了这种心理暗示的作用,从旧书摊上再淘一本自然是迟早的事情。

后来,每逢双休日,我就去看他是否来买书了。结果,每次都是不见人影。时间不曾快一分一秒,也不曾慢一分一秒。只是在无声无息中红了芭蕉,绿了樱桃。熬过了昼短夜长等来了昼夜平分。最终,我不得不承认光阴这东西带给人的主要还是消磨。急切的心情早就风轻云淡了。可也就是就在我把他忘了的时候,他竟出现在我的眼前,没有任何预兆地发生了,着实令人欣喜,不曾表露,就在书摊前走过。看到有很少的同学和几个老人,三三俩俩地闲翻着书,他照样是老样子。我的步伐不急不缓,倒是一幅适合引起诗兴的景致,一句歪诗从心底里溢出:此物最怡情,愿君多寻觅。这就算是我和他第二次相遇的情景。

我说过学校每天中午都有人来摆书摊。现在,我收回这话,那一片场地已经是人走地凉,众人围着,或蹲,或站,或探身,或探腰或弯腰的景致已经不在了,化用王勃的的诗: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就是学校书摊今何在,门外书中空自寻。我说过,时间会磨平人的希冀,现在,这话我收回。君岂不知:只要有时间,只要去找,事情总会是好的。

话休絮烦,又至双休。内心已如古井水的我,真的是没半点动身的意思。挂科的成绩,许久不懂的笔墨,混吃等死的光阴真的让一个人动念全无。干坐着,冥想者。亏的是,从前读的那些书,还起了一些作用。那一些好书啊!提醒着我:向你的朋友倾诉你的不幸,你的不幸将减半,向你的朋友分享你的快乐,你的快乐将会加倍。便是我这孤僻之人,又从中得到了希冀。我出门去,准备去找李盘,“噢,李盘!”他见我从教室里出来,也停住了正要进教室的步子。说道:“走,上外面吃饭。”我本想问他怎么度过这日子,但是,你看他一直在低头玩手机,就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缄口不言了。我一向引以为豪的,便是不沾染游戏,孔子曾经说过: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我称不上君子,但此刻,也只想敏于行走。内心十分烦躁,也为了避免出口成脏,我只好选择远离是非。老头的书摊,我本来已经注意到了,可是,也全没有了买书的兴致。就匆匆走过。到了,饭店,点了两碗烩面,等着的时候,这厮还在玩手机游戏,我说也没用,他还是:外甥打灯笼。就这会功夫,我想到了,少年的事情,小时候,每当我心中烦闷或者是学习厌倦,总是直接出门,在街上晃晃荡荡,最后,一定会去超市,后来竟演变成一种习惯,去超市,倒也不是为了购物,往往是分文不拿,学汉朝王充那样,站立读书。冒险小虎队,皮皮鲁等书籍大都是那时候看的。此刻,却与往昔不同,旁边倒是有一个小超市,我进去之后,全是买食物的,无奈,只好买了一个巧克力。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买书。

这样想着,就风卷残云似地把饭吃完,也不等他吃完,便起身走了。在书摊旁,四周已经是黑幕低垂。路灯——微弱的灯光在黑夜饕餮的口中显得那样的无助,但是,她的存在总是有益的,为人们照亮了心中的神灯。聚集在书摊旁边的人多了,大多数的学生都是站着,或者是蹲着。在书摊的一旁认真地挑书阅读。脸上的安静、沉迷都表现了出来,是在认真地选书啊。可是呢?一个年龄约莫60岁上下的老人,正在翻书,看他翻书、挑书的动作是多么粗俗啊!书摊经过他的一阵翻江倒海,早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他并不是在书摊外,反倒是与卖书老人一侧,我甚至疑心他是踩着身后的草坪过来的。

现在,他终于把书本挑选出来了,是两本书,光线和纸张都太差了,我根本看不清书名,只瞧着他把两本书并在一起,腾出一只手,哗哗啦啦地翻着书,然后,他又用手,把书猛拍了几下,这才递给卖书老人。老人接过来,前后看了看,慢吞吞地把书递给他,“20”,报价完了之后,那个买书人立马问道:多少?说着还接连问了几次。声音逐渐扩大。好像是存心让路上的行人也听到。买书的同学少了很多。很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旁边的人呢?李盘照样是在打游戏。卖书老人?大约是淡定惯了,只稍稍动了动嘴:20,买书人此刻已经输了,突然地装腔作势:“我可是在你这儿,买书最多的。”我没有再注意他,反倒是注意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卢梭的书,一本是童庆炳的书。两本书,我都很喜欢,想了一会,觉得:童先生,大师之作,学术性未免太过浓重,而卢梭则不同,我有两本书,一本是《拿破仑传》、一本是戴高乐写的《战争回忆录》。刚好可以选一位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巨人的书来看。这本书就是大名鼎鼎的《忏悔录》。内心里关于这书名还有一点小情结。西方人写书名,往往会选择一些读来即懂,但细品之下,方觉深意无限的,而中国书名却相反。这就好比日本的清酒和中国内蒙的马奶酒一样。我将这本书举起来,问卖书人。

老先生,这本书多少钱?他接过去,几乎是端详了,稍后,又递给我说:“还有一本”,一听他说还有一本,我就把这书先放在一边,又继续找了起来。重新在书丛里翻起来了。我不时起身,移动步伐,在这堆狼藉里寻找珍宝。我想起了还在我身后的李盘,就想着让他也来帮忙找一找。可是他呢?任凭我是如何叫骂,都不肯放下手中的游戏。只好自己动手,把书摊都翻了个“底朝天”,急得我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于连路过的同学打招呼都来不及回应。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莫言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我这样子和刚才的那个买书人又有什么区别。我又重新选了两本书:鲁迅的《两地书》、《文笔精华》,我硬着头皮把书交给了他,说道:“我不要那本书了,就要这本书吧。”他看了一会儿,“掏16吧”。我内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但是想着这两本也是好书,就递给了他“100元”,也就在他找钱的时候,我见他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黑不溜秋的蓝布包,在一堆杂乱无章的钞票里捡够了84元钱,交给我时,也是乱七八糟的。我问了他一声:“老先生,是84元吗?”

我已经不对他有什么恶感了,他的书摊上,那些来买书的人都是热爱书的人,他一个人穷老头,偶尔,有空就会来买他的书,带着不知道他怎么积攒来的书,也许,每本书和他之间都有一个旁人不知道的故事。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想起了他的那一句口头禅:我家里还有书嘞。他这么一个人,做着书的生意,他说:“这书都是给高中生的”他爱书,所以,他不会轻易将书本给别人。他只是把书给那些适合看他的书、爱他书的人,但同时,他也需要挣钱。这真是一个怪老头,他与一般的书商都不一样。

他真是个喜欢书的人,我想那些书他都看过,笔尖一动,我决定写下我和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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