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1877年生于浙江海宁州城(今海宁市盐官镇),生平著述62种;批校古籍、逾200种。日前,我联系上了王国维的曾孙——我的复旦大学学弟王亮,多年前在复旦图书馆古籍部与他相识。王亮告诉我,其曾祖的生命只有短短50年,然而他先后在上海生活了近10年,这段历史可以说是他学术生涯极重要的部分。 01 报馆小校对遇上罗振玉 1898年2月16日,王国维从家乡来到上海。这是因《时务报》的书记、海宁同乡许家惺有事离开报馆而推荐他来接替其工作。报馆给他安排的工作并不轻松,除了校对、抄写,还有代理写信等工作。 《时务报》是当时维新派的重要喉舌,人才荟萃,可惜王国维到报馆时,没有遇到梁启超。此时梁启超应谭嗣同邀请,已到湖南时务学堂任教。 如今上海国际饭店旁的黄河路上,酒家饭庄鳞次栉比,恐怕已少有人知道一百多年前这里有个东文学社。此为金石大家罗振玉创办,社址就在黄河路凤阳路的梅福里。1896年,罗振玉在上海组创农学社并编辑出版《农学报》,为聘用翻译人员,把欧美及日本的农科书籍和农学书报介绍到中国来,在梅福里开设了东文学社,特聘日本汉学家藤田剑峰(丰八)等为教授。 王国维和罗振玉合影 那天,罗振玉来到《时务报》看望经理汪康年。上楼后却见一小房间里有人自斟自酌,桌上放一包花生米,摊着一本书。他读的是《文选·两都赋》,喝的是绍兴酒。罗进而询问。那人起身让坐,他就是王国维。攀谈中,罗振玉觉得此人才华和学养不寻常。特别是看到王为同舍生撰题的扇面上的咏史绝句,未句为“千秋一壮观君知否,黑海东头望大秦”时,乃“大异之”。于是告知,他办了个东文学社,劝他人社就学,并设想周到地说:“你可放心地去读书,我在农学报馆给你挂个名,闲时写写文章即可,月薪40元,那家用及本人生活都可维持了。” 经报馆经理汪康年的同意,王国维每天下午到东文学社学习三小时,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是年王国维22岁。 东文学社聘有多名日本教员,以教日文为主,兼开英语和理科课程。东文学社给王国维创造了系统学习西方科学文化的机会。自此,他从教员田岗岭云文集中知道了康德、叔本华,遂开始对西方哲学发生浓厚兴趣。 02 从《教育世界》的编译到主编 此时的罗振玉,创办东文学社外,1901年5月又创刊了中国近代第一本教育杂志《教育世界》。杂志以介绍中外教育思想、教育制度等为主,不仅刊登有关教育言论、教育史、教授训练、学校管理、家庭教育等,而且刊载传记和外国教育小说等。 这年岁末,在罗振玉资助和日本教师藤田安排下,王国维实现了留学梦,来到日本东京物理学校。他白天学习英语,晚上学习数理。不料到了第二年春天,严重缺乏维生素害得脚气病发作,只得提前回国。在海宁家中休养的他心不平静,稍有康复,即回到了上海。 罗振玉很是高兴,马上委以重任,将《教育世界》的主要编译工作交给了他。王国维开始将国外哲学、美学、教育学、心理学方面的优秀论著逐一介绍进中国。1904年,王国维成为杂志主编。在编译国外教科书、引进教育政策理论研究成果的同时,更注意翻译介绍外国作家作品。康德、叔本华、尼采、席勒、格代(歌德)、卢骚(卢梭)、托尔斯泰、莎土比(亚)、白衣龙(拜伦)等人逐一亮相。 王国维早年治学其实始从教育。1906年,他发表了《论教育的宗旨》。其观点,不仅和现在的德、智、体、美的教育方针基本符合,而且和培养全面发展人才的教育要求相一致,这是20世纪初中国教育学的重大突破。王国维还在该杂志翻译了日本人立花铣三郎的《教育学》、藤泽利喜太郎的《算术条目及教授法》、牧濑五一郎的《教育学教科书》,以及英国人西额惟克的《西洋伦理史稿》等。 与此同时,王国维发表《红楼梦评论》《文学小言》等有关哲学、美学方面的论著,并创作了《人间词》。《红楼梦评论》是他从对哲学的兴趣中引发的课题,这篇发表于1904年《教育世界》上的论著,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运用西方哲学、芙学的方法研究中国文学作品的专著,开一代风气而影响广泛。 03 “爱俪园”请来大学者 1911年,王国维随罗振玉来到日本。1916年(丙辰年),结束了他长达四年之多的海外寓居生活,提前回国。这“丙辰归国”是一个再创他后半生学术辉煌的新起点。 王国维之所以要赶在春节期间归国,是因为他要到“哈同花园”主持“学问杂志”。今日的上海铜仁路过去曾为哈同路,因旁有犹太商人哈同所建的私家花园而得名。哈同在现上海展览中心旧址上建有花园“爱俪园”。哈同夫妇热衷于中国古典文化,还在园内开办了仓圣明智大学。这是一所从小学到大学的全日制学校,课程侧重于中国古代文字、古董和典章制度,聘请的学者包括王国维、章一山、费恕皆、邹景叔等。 王国维接受邀请,不仅担任仓圣明智大学的“经学教授”,还兼任《学术丛编》的编辑主任。王国维总带着书或文稿去哈同花园,男佣冯友做随从,他的任务是为王国维提书包占王国维当年还留着辫子,出门衣着朴素,其貌不扬,看上去一很土气甚至很落后的样子,但他文化上的“富有”,令洋人们刮目相看。 04 欢乐而拥挤的吴兴里 王国维此时租住在爱文义路(今北京西路)大通路吴兴里。这是三开间两层楼的石库门住宅,当时住着王圉维夫妇及七个子女,后来,还在这里生下“阿末头”王登明。 王国维故居 王亮说,据姑婆王东明回忆,当时在吴兴里,其兄弟姊妹在一旁打架、吵闹、捉迷藏,父亲丝毫不显厌烦之色,依旧读他的书,写他的文章。 王国维没有把女儿王东明像其他男孩子一样送去学堂,而是留在身边亲自授课。他教她读《孟子》《论语》,闲暇时躺在书房的藤椅上休息。这时,书房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不管他们怎么翻橱倒柜,他从来不加呵斥。而这时,也是王东明背诵古文的时候,看到父亲好像睡着了,背不出时就跳过一句,可每次都被父亲听出来,眯着眼提醒她,让她继续背诵。 在拥挤的吴兴里,子女们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代。那时家里常有日本客人,孩子们敢和日本人开玩笑。他们知道日本人喜欢乌龟,趁着客人不注意,悄悄地在他们背后的衣服上用白色的石膏粉印上小乌龟图案,然后躲在一边笑个不停。这情景王国维见了也不责怪。他们成年后才知道,当年他们开玩笑的对象,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日本的知名学者,在中日文化交流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如铃木虎雄、神田喜一郎等。 05 不朽之作《观堂集林》问世 1917年末,日本学者铃木虎雄在上海与王国维来往频繁。他在回忆文章中提到,王国维的《人间词》手稿,他借阅了很长时间。 《人间词》是王国维诗词创作的实践成果,发表的时间早于知名度更高的《人间词话》。可以说,从《人间词》到《人间词话》的过程,就是文学创作实践和美学理论探究的有效结合。既有创作的扎实基础,又有对中国古代、近代诗词的文学、美学,乃至哲学的关照和思考,终于使《人间词话》成为文学、美学研究昀高峰。王亮说,其实其曾祖对《人间词》的评价始终很高,甚至表现出比对《人间词话》还多的成就感。 王国维书法 这期间,王国维在学术领域内的辉煌成就,应数其多部开创性的甲骨学论著,它们为其赢得了世界性和历史性的学术声誉。其中,给予极高评价的是《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和《殷周制度论》等文的问世。学界赞之:“卜辞之学,至此文出,几如漆室忽见明灯,始有脉络或途径可寻,四海景从,无有违言。”王国维开创了用甲骨文字证史的先河,纠正了《史记殷本纪》中不少错误,同时也证明了“殷本纪”所记殷代帝王世系大致正确可信。他利用甲骨文资料重建了殷代信史。同时,1917年撰写的《殷周制度论》也是一篇有代表性的重要论文,此文开创了研究甲骨文和古文献的“二重证据法”,其学术价值在学界不可取代。 王国维与藏书家蒋汝藻关系密切。蒋氏传书堂,为清耒民初藏书楼。王国维曾以4年时间,为其编订藏书目录,堪称20世纪重要的目录学与版本学著作。 1923年3月,王国维的文集《观堂集林》付印,共收文200篇,诗词67首,分类编为艺林、史林、缀林等共20卷(1928年的版本增补为24卷)。这是王国维转向史学、考古学后取得重要成果的汇集,其考释古文字和古器物的学术成就,因《观堂集林》的成书出版而得到中外学者的公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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