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方舱前的防护培训 2月16日 星期天 晴 武汉 昨日一场大雪,让天气更加寒冷,也使外面的空气更加新鲜,看窗外银装素裹,我和刘志宏主任早早便起来,吃了一点早餐匆忙赶到外面,怕美好的景色被人破坏。我们来这里六天了,经历了很多人生难忘之事,加之五天基本在房间做事情,难得出来,趁着现在没有事做,忙里偷闲散散心情。刘主任的童心被这迷人的景色吸引,只顾拍照,让我也当了他一次模特。 下午气氛骤然紧张,开始培训进舱前的防护,对我和刘志宏主任来说,真是难。我们两个从未有接触过这些隔离服,也没有过进传染病区的经验,我们唯一的知识就是这几天恶补的视频。听完培训后,我俩傻眼了,进出方舱到宾馆房间需要四套外套,来时匆忙没有时间准备,我只带了一套,刘主任带了两套,加起来也不够标准要求。 我们决定优化资源,两个人合一起用,三套外套加每人一套棉毛内衣,总算凑够需要的物资。决定我先去,我不在的时候他在床上呆着。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试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裤子我穿上就是裙子,我的裤子他根本没法穿。 有困难找组织,第一时间给医院打电话,告知需求。妻子和王红月总经理在第一时间就给准备,并告知明天发出。有家有组织,真好。 开通热线,实行24小时工作制 2月17日 星期一 晴 武汉 晨起遥望窗外,看着队员上下班,不免担心急躁。一是担心队员们的身体,第一天进方舱是否有经验,防护是否能做好。二是为队员们的心理担心,去方舱和在方舱外面完全不一样。看着我担心的样子,刘主任便以职业的习惯和我谈话,告诉我,他们来到这里就要学会接纳。哥俩聊天之际,路边的喜鹊不停地叫喳喳,难道好事来临?我不敢想象。 还没想好如何接纳自己,指挥部来人接我们,转移到维也纳酒店,这里是浙江援助队的大本营,于是我和刘主任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囊。要知道我们七天搬了三次家,不在搬家,就在搬家的路上。空旷的大巴车载着我和刘主任奔向新的征程。 到达维也纳酒店才发现,这里的防护要比我们在木兰草原酒店高了好多档次,不论进门出门都要测体温,并严格按照污染区、半污染区、清洁区设置,我们不敢越雷池半步,小心翼翼的回到房间,照葫芦画瓢一样把自己的房间也分三个区。 晚上,浙江省援鄂大队陈队长召集我和刘主任到他房间,我们心里知道有任务了。有着四十几年传染科经验的陈队长给我们介绍了目前情况,告知我们年龄太大,不适合进入方舱,目前队员出现焦躁情绪,要加大心理援助力度,防止意外事件发生,把个别人员的心理问题解决在萌芽之中,做好方舱里面病人的安抚工作,可以用多种方式进行,有任何问题找组织解决。 晚上就和刘志宏主任更广泛的开通热线,实行24小时工作制。 一生得过无数感冒,这次最揪心 2月18日 星期二 晴 武汉 今天忙得不亦乐乎,一个心理医师、精神科医生,为了做医护人员的心理干预视频,活生生地被逼成录音师、排版师、剪辑师、摄像师、文字编辑师,还要知道抖音、公众号,还要知道如何回答记者提问,还要知道如何和后方保持联系。在有限的时间里,还要回答网上问题,解答方舱医院里面的问题。 看来,出来干预要全能的人才,我们要被时代抛弃了,这一切对我两个老人家都是全新的东西,都得要学习。好在我两个学习能力强,一学就会。 刘主任起草了工作方案,放入各个方舱,下午到晚上,明显的事情多起来,主要就是在方舱里面医护人员的疲劳、失眠问题,病人就是紧张不安,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得了新冠,有没有办法治疗,自己会不会死。 由于问题太多,我和刘主任打字慢,两人只好用语音,每人一台电脑,两台手机轮流充电。 现在主要是提升士气,给队员们鼓励,加强精神建设,我写的顺口溜被编辑成视频,受到欢迎,也被许毅老师以浙江省心理治疗委员会的公众号转发。 ![]() 今天该揭晓一个秘密了。 来武汉第二天,由于天气寒冷,加之我们不停搬家,保障出现问题,我出现了感冒症状,头疼头昏,流鼻涕,还好没有体温增高。 我不敢吱声,我知道如果别人知道了,我会是什么样的。其一、我会马上隔离。其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其三、给来的队员和领导增加麻烦。其四、送不送我回去,领导要考虑。其五、怎么送我回去更麻烦,这里封闭,根本无法出去。其六、单位知道,领导更加紧张。其七、家人知道怎么办,她们能承受住吗? 好在经过确认,我得的不是新冠肺炎,应该就是一个感冒。 我一生也得过无数次感冒,但这次最揪心,考虑得最多。 刘主任不愧是心理大咖,看出我的情绪,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要他保守秘密,现在开始我在房间基本不出门,所有生活物资由他来给我保障,每天向他汇报两次体温。 我突然觉得好悲哀,我是一个精神科医生/教授、心理医生、浙江省援鄂队员,现在突然被自我隔离了,好在我的工作在房间就行,不必惊动他人,自己也体验一下得新冠肺炎病人的心理和被隔离的心理。 几天来自己经历很多,每天刘主任N次的询问,自己不厌其烦的回答(外界导致更加焦虑);自己每天定时去测体温,有时测两三次,反复核对(强迫的形成);不停求证自己是不是新冠肺炎(思维云集,强制性思维);晚上睡眠不好,梦多,以恶梦为主(失眠,潜在焦虑);胃口不好,不想吃饭(躯体症状);头疼头昏,老是感觉喉部痛(转化症状)。尤其是鼻子里24小时有一种怪怪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阳台三面透风,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味道,这就是转化症状。 我不停暗示自己:没关系。每天用冷水洗三次脸,晚上睡前热水洗出汗再睡觉,每天在房间内锻炼、静坐、冥想,就是不能体温高,因为每天要报体温。 但这些对我的精神放松并不大,刘主任说我潜在焦虑出现,我不承认。我参加过2008年汶川抗震救灾,也是最早一批进去的;主持过温州7.23动车事故处置,主持过温州台风后心理干预……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强大。但是我都这样,那些心理素质不好,又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的人们,心理或精神就可能崩溃,基于以上考虑,我预判疫情过后心理问题必将突出。恐慌比病毒更可怕。 通过自己的实例,我在想,都是电话、微信做干预,效果到底有多少?我们一些人拿着量表在这里做出来的结果,是否能说明问题?我如此强大的心理,加之刘志宏主任的强大干预,好像也作用不大,所以说紧张、焦虑、失眠这都是正常反应,要接纳,要转移注意力。 在下大雪的早上。刘主任带我出去玩了一圈,突然奇迹般地发现,什么症状也没有了。这就是运动和转移的强大之处。 让我们热爱运动吧,运动可以缓解焦虑。 一个严重焦虑的患者 2月19日 星期三 晴 武汉 一天的忙碌,导致头昏脑胀,前几天的工作计划被批准,我和刘主任明显忙起来了。这里成立一个心理小组,由有心理咨询证书的护士组成,她们能进方舱,这样就给我和刘主任搭起一个桥梁。反馈的问题很多,我们一个个解决吧。 她们反映,一个患者有严重的焦虑,对方舱里面的环境不适应,有晕倒的现象,不太接受援助,属方舱难题,但也有代表性,解决她的问题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经验。 和刘志宏主任协商后,由我来干预,他做督导。 接通电话,患者第一句就说,唐医生我知道您。听到这句话,我知道我和刘主任前期做的工作显效了,这无疑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也增加了依从性。 经过了解,病员的丈夫较她前两天发烧、咳嗽,被查出是新冠肺炎阳性住院,自己第二天也出现发烧、咳嗽,害怕自己也是新冠肺炎,自己主动要求隔离,被送到现在住的方舱医院,到医院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和老公在一起(心理落差);家里的孩子自己不会做饭,也在家隔离,孩子没有饭吃怎么办(现实性焦虑);住院前自己的公公婆婆都在住院,也是自己照顾,现在不知道谁照顾(焦虑叠加);自己以前就有焦虑(焦虑特质);对声音很排斥,大的声音自己就受不了,对光敏感,有光亮睡不着,有一次在医院照顾公公,在医院走廊看到很多人,便一下昏倒,感到气出不来,要死的感觉,全身不适,出汗,很害怕(惊恐发作)。 快速评估后,给出“解决”,归纳如下: 得到患者的认可,我们也感到很高兴,毕竟来这里就是帮助她们的,但这样无法面对面的干预,导致我们花费的时间多出数倍,平时我们打字就慢,也不熟练,导致两双手指都磨破皮。但为了能帮助更多的人,咬着牙坚持。 我还要给女儿办嫁衣 2月20日 星期四 晴 武汉 进入武汉最大的方舱医院 2月21日 星期五 阴天 武汉 不知道在房间里待几天了,也不知道是星期几,每天就是接电话,回微信,有时候也不知道几点,累了就看看窗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现在最难受的就是见不到阳光,自己住的房间没有阳光能照射进来。 ![]() 每天和刘志宏主任用微信商量工作内容和个案的交流,虽说一墙之隔,但由于疫情无法面谈,也就只能用这样方法交流。很简单的事情要来回好几次,浪费不少时间。 下午3点45分,陈队长来电,让我和刘主任马上到一楼大厅集合进舱。兴奋又激动,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刻。急忙穿戴完毕,到楼下集合。 上车后,陈队长再次给我们普及知识,安全、安全、再安全。告知我和刘主任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全体医护人员的心理安全,其二是方舱里面患者的心理健康问题。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切实能帮助到患者。 车程35分钟后,我们到达了武汉最大的方舱医院:日海方舱医院,这里的人员还在忙碌,加班加点,一片热火朝天景象。 日海方舱安放4500张床位,分A、B、C舱,我们接管最大的C舱,有1400张床位,在路上碰到武汉市委领导,听取了我们对方舱医院关于心理援助的计划,给予肯定。 进入方舱发现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分A、B、C、D四个区,每个区又分很多舱,每个舱20张床位,一个护士要管40张床,工作量还是蛮大。里面条件很好,洗漱、卫生间、洗澡间、阅览室、电视应有尽有。比其他方舱医院条件和设备都好。 我和刘主任根据现场,决定布置一块心理驿站,来解答患者问题,和患者形成一个联系纽带。问题是按流行病学,精神分裂症的发病率为千分之四点六,那么方舱就有可能出现重症精神疾病的患者,一旦这些患者出现在这里,这里的管理势必会增加困难,这是我和刘主任担心的问题。 八点,我们回到酒店,这里消毒很严格,不管是谁,只要进来就要消杀,每个人要走专用通道,不能越雷池半步。 华灯初上,我继续接电话,回微信,思考明日工作方向。 又一个全家被隔离的焦虑患者 2月22日 星期六 阴天 武汉 每天处理方舱医院患者的心理求助,每次都让我感到心酸、让我流泪,我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不能流泪,但目前这种情况让我们怎么能安下心来。 每天和刘主任只能通过电话,微信进行联络,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通过这些链接,有他在我们还能相互商量。 今天是我们来这里的第十四天。按以往的经验,该轮换了,但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是没有办法。医师医护人员太多,全国的精英,再轮,上那里去找这么多人?现在已经是倾全国之力了。后续人员会不足。再说我们这些人回去都要隔离14天,所以这个时间差是没有人能再接替的。 莫名奇妙地想家了,想自己的女儿、老婆,自己的妈妈、姐妹,她们每天都在为我牵挂,但疫情不结束,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能当逃兵。坚持,这里更需要我,这里的人民也需要我在这里坚持,相信冬天会过去,春天一定会来临。待到春天时,我们一起看樱花。 下午队员们给我一个心理援助的患者,他在木兰草原方舱里。很紧张焦虑,偶有哭泣。 以下是案例: 男 37岁 成家 有一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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