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市,过了惊蛰才算来到春天。初春时节, 我经常在雨蒙蒙、雾蒙蒙中,我独自一人从宿舍徒步出发,路过清真寺,攀登了距离宿舍不到500米的“架子山”。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时顿足观望,有时仰望着光秃秃的树枝,有时蹲下来以极近的距离注视着荒草丛中的最初生命。虽然山阴处还残留着点点白雪,还是遍地的荒草,还是没有绿叶的树枝.......,虽然一切都是冬天的,但是那风、那雨、那种漂浮在空气中一丝的春天气味,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正是在那些不起眼的细微处,在那被冬日景象所遮蔽或者所覆盖的山川、河流和树木中,我好像第一次捕捉了春天最早的气息,而这种不易捕捉的气息又转瞬即逝,当捕捉到的时候,就是一次兴奋、一次惊喜,一次人的自然化........。 第一,初春的雨。 冒着细蒙蒙的雨登山,在很多人看来是行为的失常,但是在我看来,在细雨蒙蒙的山间小径上行走,最能体验到那种早春的气息。此时的雨,没有了夏季的暴雨如注,没有了秋日里那种大雨点的吧嗒吧嗒,没有了冬日里西佰利亚寒风裹卷的似雨似雪,也没有了那种能够撕裂伞盖的风雨交加。它就像一位踮脚行走的小姑娘,无声无息地悄然而至。是啊,没有雷声的助威、没有风声的陪伴,像一位独行侠,静悄悄;又像一位黯然神伤的春姑娘黯然泪下----如丝的泪水落在草丛、轻摸着树枝,又洒在我的脸上。杜甫曾说过“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而此时的雨只有无声的润物,却没有一丝的微风。你能想象吗?无风的雨,就像一个原来容易暴怒的小伙子突然失去了火爆的脾气,而变得像一个既腼腆又温柔可爱得大姑娘,她举止羞涩而优雅,如雾如丝又滴滴答答。只有在初春季节才能下这样的雨,就是只凭着这样的雨我就能够立即辨别出这是初春的季节。 诗人翁卷有一首《乡村四月》的四言绝句“绿满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这是祖国南方乡村四月那种细雨霏霏的景致,这类如烟的雨却发生在绿满的山原。如今霏霏细的雨发生在祖国东北方的海滨城市青岛,这就说,如雾如烟的细雨蒙蒙可以在江南的晚春里伴随着斑鸠的清脆的啼叫,也可以发生在像北方海滨冬雪开始溶化而刚刚告别严冬的瞬间。在时间的链条上,当南方已经是鲜花似锦时,在时间链条另一端的青岛市却正在“重复”着已经“绿满山原”地带经历过的故事,其实,说是“重复”可能言不尽意,因为青岛市的初春不像南方那样阴雨连绵,这类初春的雨时间很短,当一阵微风吹来后,就是晴空万里的上空挂着一轮火红的太阳---雾气也很快消散。 第二,初春的风 我继续行走在雨雾笼罩的山林间,没有一丝的风,无风的雨不紧不慢,我的步行也不慢不快,步行不自觉地与雨滴形成了一致的节拍,这是春雨与行走者的同一节奏,我想如果人类的一切运动的脚步声与大自然运行的声响合成一个同一个韵律,用老祖宗的话说就是“天人合一”,就是一种宇宙间的和谐。但是,当工业文明的烟筒、水泥和污水向自然一次次发起进攻后,自然也因为不能承受这种极为粗暴的迫害,也就引发了一次次向人类的激烈反弹和强烈报复。不是吗?在大多数时间里,老天爷把这种报复化作一次次愤怒的长啸。在那不久前的冬日里,西佰利亚的寒风裹卷着雪花、夹杂着灰尘、还有那漫天飞舞的塑料袋,就像当年成吉思汗疾驰在欧亚大陆的飙骑,掀翻了茅草屋的房顶,吹折了百年的古枝,甚至连根拔起。这是一种愤怒的表达,一种抗议性质的示威。但如今,不知为什么,当人们刚刚踏进初春的门栏,他消失了---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和雨,历来都是以兄和妹的姿势出现,每当哥哥发出那种时而轻缓、时而低沉又时而高亢的惊声尖叫时,那种瓢泼的雨、如注的雨、磅礴的雨就会随即而至。可如今她的兄长却缺席了,这种缺席的过程不是突然的中断,而是在时隐时现中逐步的退隐。记得在春节后的几天里,他还像一位脾气暴虐的将军发过几次脾气,后来脾气的余威又化作紧一阵慢一阵的间歇性的疾风,后来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停息了。对于这种现象,我们的天气预报、我们的天文物理学家可以用数理公式准确地分析“缺席”的原因,但是这种以主体---客体式的认识“范型”却不能山路上的行走者们融进风的世界里,看到了这位饱经风霜又疲倦的老人在呼啸了一个冬天后正在蒙头大睡,当积攒的能量又能够推云助雨时,它就又一次醒来发出怒吼。
第三,初春的草丛 行走在山坡的荒草间,荒草还是严冬里的那些荒草,即使低头看去还是不见一点生命绿色。春天啦,可是春天的象征又在那里呢?记得好像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四言绝句中有这么一名句“草色遥看近却无”。从当时诗人写这首诗的时间来看是在春分至清明时段,远看春日的大地已经有了生命的绿色,可是当近看时却是“无”。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在此处可能涉及到观察者的视角,刚刚冒出地面的小草,当你远距离观察时,视角能够把绿色以将聚焦的方式而放大;当你近距离观察时,却是以极其微小、稀疏而消隐于黄褐色的土壤。但是在更早些时间的初春里,无论是远看近察都是荒草。此时我蹲下来,用手指拨开草丛,却发现了早春的秘密:在厚厚荒草的覆盖下,竟然有了一两片嫩绿的叶片,当然这几片草叶相当的小,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嫩黄色,此时的瞬间里,我仿佛看到一位慈祥母亲对儿女们做出的牺牲:在她衰亡的时候,把自己的身躯化为暖融融的衣被轻轻地盖在子女的身上,抵御着来自西佰利亚寒潮的强烈袭击。这是一个怎样的漫长冬天啊!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抗击着凶猛的严寒,把身体不多的余温贡献给子女。在这一方面无论是从自然界还是到人类社会的生灵们几乎都是以自我的牺牲成全着后代一次次的衍生。也许在不长的日子里,她们在风和雨的多重作用下化为泥土,用记不起姓名的一位诗人的诗句“化作春泥更护花”! 从某种意义上说,草丛是以前辈的牺牲换取后代的一个基地、一个家庭,是小草在新陈代谢中能够代代相传的“家谱”,他不需要高级动物的那种授精怀孕、也不需要同一家族内的花粉传播,说起来有些简单,但是,它却是以躯体性的奉献养育着后代,就是在这一点上,这种献身精神就足以让我们这些高等动物感到惭愧! 第四,初春的树枝 初春的树枝乍一看上去还是严冬里的树枝,稍微的差别是,在那严寒的冬日里,树枝上还挂着三三两两的树叶飘动着,经过了冬日里的狂风呼啸,那些本来就不多的树叶全部飘落了,光秃秃指向天空,好像在向人们无声地诉说着冬天里狂风暴虐和滴水成冰的严寒。只有松柏树还保持它的苍绿,不大的一片竹林虽然叶子还顽强的固守在枝条上,但是也改变了本来翠绿的颜色。此时我抬起头来看到树枝上那些乌鸦筑造的窝穴,在细雨霏霏中静静地悬挂在树枝上,在夏秋时节,他被茂密的树叶覆盖着,母亲就是从这里养育出他的子女们。这些以枯枝和羽毛搭建的房子,经历了初冬的白霜、严冬的白雪和狂风后,和树枝呈现出同一颜色。可以肯定的是,辛劳的妈妈们对这些已经破损的鸟巢还是进行大修大补,他们还要周而复始在这里养育他的后代们。 远看这些似乎枯干的树枝,没有一点春意的发生,一切都是冬天的。但是当你折取一段树枝时,却没有了冬日里的因僵硬而干脆,而是在那种因温暖而复苏的强韧的枝体里开始流动着生命的汁液。这种潜伏的生命是以隐匿的方式偷偷的运行,以躲避冬日寒冷的余威。我继续走着,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大片低矮的灌木,枝条是那种刚刚生出的黄绿色,这也是春日里最早的生命信号,毫无疑问,绿枝预示着为不久的绿叶提供着催生的营养,在有几阵春风、几场春雨绿枝的枝头就要萌发绿芽。不显眼的蜕变就是以这种不易察觉的微妙方式姗姗到来。 第五,初春的寒意 沿着盘山的崎岖小路不知不觉地爬到了山顶,这是蒙蒙细雨收住了那种不停的挥洒,变成了稀疏的雨滴,一阵凉风吹来,还是感到了一丝寒意,所谓的“寒意”并非就是“寒冷”,因为寒与凉本来就不是一个层级。 说起严冬里的寒冷,它是农民们经常说的那种“刹实”,那种能够把土地撬出裂痕的严寒就像一把刀子,刺进任何一个人的躯体,风雪能够把脸庞打得“生疼”,所以才有了那种“寒风刺骨”的说法。当然初春连接与严冬,寒冷还经常袭击地处北纬36度的山东半岛,但是,那种寒风怒吼的寒冷已不多见,在寒冷南下的路途中,他疲倦了,并被初春的阳光消解着,于是“冷”就变为“凉”。而“冷”与“凉”并不只是对程度上的区别,而是当同一档次中的“量”发展到一个关节点时出现的质变现象,在这方面,再也没有比得上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对一些中药性味作出的经验划分。像中药材黄连、栀子和黄柏等等,那是一种能够根除虚火的寒性;而像薄荷、柴胡等等这类草药是“凉性”只是用来解表或者“和解少阳”。人们经常以不同方式“御寒”,但却少有“御凉”,因为“凉”是相对于“热”的过剩而言,农谚说“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扇”,走路走热了,又没有携带扇子,就以衣服当作蒲扇,以求风凉。 初春的风有时很凉很凉,有时简直可以凉透了身子,但是,再凉得的风和雨也不能再次冻结大地,即使在这种凉风春雨的日子里,扑在脸上的“凉”也是告别严寒后的“春意”,只要不是零下的气温,那些隐藏在树木、草丛中的生命就无一例外地萌动了。这场春雨就把一切准备萌发的生命物体清洗得干干净净。“二月春风吹雪消,湖南山色翠如浇,医生羌笛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当脑海中忽然闪过这几句诗句后,举头望,整个雨后的山川“翠如浇”了。寒风增加着雪花的硬度;而雪花在凉风的吹拂下慢慢溶解了,这就是寒与凉的区别啊! 此时,雨停了,风起了,云雾逐渐消散,久违的太阳露出了笑脸,此时我迎着太阳走下山来。 在二个小时的山间游荡中,我先后从初春的雨、风、草丛、树枝的详细观察中和对寒凉的感受中,第一次捕捉到了春意萌动的瞬间,当然这种春意的萌动是持续的,更是隐藏的,人们能够捕捉这种春意是对持续中的一个横断面的细心观察和体悟,把这个生生不息的萌动以人为的定格而被迅速捕捉;把隐藏在生灵内部的生命之流去透视,去领悟,它的显现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当我们把握它的时候也是在那种一瞬间灵感的显现。 再说几句题外话。像我这种凡夫俗子并没有什么“灵感”,只能依靠那种锲而不舍的“笨功”,那就是肉眼观察中和观察后,与人生、与生命的那种领悟与体认。在任何事物的源头处,观察的局限性就在于被那种存在已久的坚实物象所遮蔽的新生的信息。时间的掩盖与新生的隐藏每每使人的脚步停留在原地,而直观和思维的误区就是在物象的外表下看不到也想不到新生萌动的瞬间。因为隐而不显是一切新生的生命的最初的形态,他总是寄生在异己性的掩盖下。 这类的掩盖几乎成为类似襁褓中的婴儿的生存状态,母体总是在既掩盖、又养育的双重功能孕育着新生的生命。有不少人认为,新生的东西一开始就是在同腐朽东西的激烈搏斗中成长壮大的,这是人类不小的一个思维惯性,其实,地球上任何生命蜕变形态都不是这样,就连一年四季的运行也是新生的季节来源于母体,初春不就是来自于寒冬吗?“瞬间”不就是对持续运行时间那个点的把握吗?虫类的“三态变化”不就是从虫到蛹再到蛾的依次循环吗? 初春,最为令人心动乃至陶醉时刻,那就让我们背起行囊,漫步山林,体验大自然的春意律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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