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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太清与“丁香花疑案”

 孤灯短笔909 2020-03-14

“男有成容若,女有太清春”,这是近代大词学家王鹏运对两位著名满洲词人的评语。成容若就是大词人纳兰性德;太清春就是顾春,她号太清。

26岁的顾太清嫁给清宗室奕绘为侧室,这对能诗善画的夫妇常联骑出游,登山临水,激扬诗兴,过了好一段神仙眷属般的生活。在晚清的几部笔记、词话中,顾春被演绎成一道想象的、供人鉴赏的亮丽风景。冒广生在整理顾春的诗集时,也把她描绘成王昭君,说:“闻太清作内家装,马上弹铁琵琶,手白如玉,琵琶黑如墨,见者谓是一副王嫱出塞图也。”

有清一代,闺阁诗人辈出,而这个顾太清的丰才美调、逸情风致,是最为人所钦羡的了,同时,这也为文人编排“佳话”、传播“绯闻”腾出了一大片香艳、暧昧、引人遐思的空间。

太清作为一位知书识礼的贝勒侧室,贵族内眷,她的诗词以唱酬居多,中年丧夫后,也不外乎对亡人的痛悼,对挚友的期许,对往事的追忆,对生活的实录而已。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她的集中竟还有唯一的骂人诗,就是下面这样一首把陈文述骂得斯文扫地一文不值的诗:


             含沙小技太玲珑,野鹜安知澡雪鸿。绮语永沉黑狱,庸夫空望上清宫。碧城行列羞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事情的由来,她在诗题中做了一番交待:

钱塘陈叟字云伯者,以仙人自居,著有《碧城仙馆词钞》,中多绮语,更有碧城女弟子十余人代为吹嘘。去秋曾托云林以《莲花筏》一卷、墨二锭见赠,予因鄙其为人,避而不收。今见彼寄云林信中有西林太清题其《春明新咏》一律,并自和原韵一律。此事殊属荒唐,尤觉可笑,不知彼太清此太清,是一是二,遂用其韵,以记其事。

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别传》中详引其事其诗,称之为清代文学史中一重可笑之公案”。

太清诗中将堂堂江南名士、钱塘诗人、自号碧城仙馆的陈文述讥“野鹜”、“庸夫”,比之“含沙小技“浮云蔽日”,已经是很尖利、很鄙视的语言了,还要反复直言“鄙其为人”、“人海从来鄙此公”,陈诗人“永黑暗狱”,骂得也太凶了

声色俱厉究竟为哪般?是基于贵夫人的高傲心态,独立作派,门户之见,抑或“丁香花案”蒙冤受气后的一种发泄?今天,我们几乎看不到顾太清作品实录以外的生平记载,在没有传记书证的情况下,也只能见仁见智了。

杭州诗人陈文述,喜欢攀援权贵,身上染些酸腐味是在所难免的了,甚至因此被人目为“无行文人”。为招致名媛,编织所谓“桃李春风群芳譜”,而谬托知己,自作聪明,公然造假,这件事就的确做得很蠢,也足见其自恋成癖。但是,他步袁枚的后尘,打出“碧城仙馆”的旗号,收了一大批女弟子,为杭州历来的才女们立传,并编有才女诗集传世,平心而论,他在为清代女性文学摇旗呐喊中还是功不可没的。此前他通过许云林向顾春示好,却遭顾太清一口回绝。有人说,这是因为顾太清自视高人一等,内心就瞧不起那些民间的碧城弟子。

想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比如,陈文述曾收杭州才女吴藻为其女弟子,吴藻的父亲和丈夫都是排名“士、农、工”之后的商人,自己家和公婆家无一个读书人。顾太清就十分看得起吴藻的“好才调”,“叹空谷、知音偏少”,题其《花帘词》,引为闺中知音。又比如,顾春与陈文述的中间人许云林,就是一个碧城女弟子。顾太清对云林“精神散朗,清洁比梅花”的丰采异常赞美,与云姜、云林姐妹俩情同手足,酬唱频繁。她同陈文述的媳妇、杭州著名女作家汪端也有文字往来。

太清善交友。她不是那种只局限于家庭生活、只以小圈子为满足的女子交友面不断拓宽。这一方面与她所生活的清代中、晚期社会风气逐渐开放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她的天性秉赋、个性气质使然。性格乐观明快,洒脱率真,胸襟磊落,温厚平和有很强的亲和力。她与后半生的挚友、杭州著名女诗人沈善宝更是一见如故,情深意笃,赞许她“大块文章,清奇格调,不减古人风”;沈善宝则说她“待人诚信,无骄矜气”。可见,太清并不是个有架子的孤芳自赏的“人上人”。这首骂人诗,倒是泄露了她疾恶如仇、痛快淋漓的率真与直爽。

在她的社交圈中,除“秋红吟社”的闺密外还不乏男性友,如在京的龚自珍等杭州籍著名文人士子。太清与他们有许多诗词唱和之作。她中年以后生活凄惨悲凉,正是的友情支撑着她,使她得以承受生活中种种不幸的打击。朋友的情谊与她相伴终生,既滋润着她的生命又激发她的艺术创作热情。

然而,顾太清与另类大诗人龚自珍的诗词交往,互相倾慕,却引发一个非常火爆的事件。事出有因,龚自珍曾是贝勒王府的座上客,引起嫌疑的是他的诗,他的《己亥杂诗》中写有这样一首蒙胧诗: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这首诗有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太平湖畔距贝勒王府不远外不就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么?“太平湖之丁香花”以及诗中提到的“缟衣人”是谁呢?人们一联想就想到了住在“朱邸”的顾太清,因为她常爱穿一身白衣素服。龚自珍继而又写了不少这类惝恍迷离、隐约不明的诗词。

于是,想像力丰富的编排者便找到了龚、顾幽会偷欢的“报料”了,就像鲁迅说的那样,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于是,流言蜚语,沸沸扬扬,龚自珍只好被迫离开了京城,不久暴卒,据说是仇家暗中下毒毒死的。这就是所谓的“丁香花疑案”。
      奕绘去世后,他和妙华夫人所生的长子载钧承袭了爵位,也许在他的鼓动下,奕绘的母亲将顾太清驱出了王府,顾太清带着子女们“移居邸外,无所栖迟”,只得变卖金银手饰,另买了一处房子艰难度日。这是不是也同“丁香花案”有干系呢?人们也多有猜测。曾朴的著名小说《孽海花》,更是把这段“一夜情”描写得绘声绘色,煞有介事,从此不迳而走,盛传文坛,弄得人们直到现在仍然疑信参半。

反正,对于造谣事,国人最称长,而于美女作家,闺阁隐桃色新闻,尤津津乐道。此风于今为烈,由来久矣!

著名学者森和女作家苏雪林曾先后撰写长文,考证事实,对“丁香花案”大力辩驳。他们都有一种猜测,认为陈文述龚自珍是杭州人怀陈是不是与当时传播“丁香花”的绯闻有所关合,所以顾太清才对他如此深恶痛绝,恨入骨髓。或许,当时杭州的八卦文包括陈文述,听到风就是雨,从中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也未可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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