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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细雨 | 柴的咏叹调

 香落尘外 2020-03-14

文 / 细雨 & 图 / 堆糖

去乡下看望一位多年未见面的老战友,老战友家的房子在村子西头,小楼小院小门庭。说是农村,实际上和城市里的住宅楼并无太大的区别,最大的不同就是厨房单间独屋,土锅灶,高烟囱,大铁锅,院里有个柴禾垛。做饭炒菜,烧水煮汤都烧柴禾,火苗熊熊,炊烟袅袅,一下子把我带进了儿时老家做饭常为缺柴烧而发愁,甚至因无柴烧开不了火的岁月里……

儿时的老家,家家缺吃少喝,人人缺衣少穿,在那个瓜菜代的岁月里,吃饭穿衣成了人生活的头等需求。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巧妇同样也难做无柴之炊。把家里有限的米、面做成熟食,没有柴禾烧是万万不能的,更是无法把生米、生面做成熟食的。

那时,家家灶前缺柴,户户院里无柴禾垛。烧了上顿没下顿,烧了今天的柴还不知道明天的柴在哪里。年年为缺柴发愁,月月为柴少担忧,日日为拾柴操心。

人穷地更穷,穷得连沟边、河沿、山坡上杂草蒿子都没有,不是不长杂草蒿子,而是刚露头长出来,就被人们拔的拔,铲的铲,薅的薅,薅得沟边光溜溜,铲得河沿净板板,拔得山坡光秃秃。一眼望去,看不到一棵蒿子,跑老远也捡不到一根柴禾,就连树上落下来的叶子,也被扫进筐子里提回家去当柴烧。

地里的庄稼一年两季,冬春季只种小麦,小麦秸秆短,柴禾少。麦子收割完,麦秸秆用来喂牛,割后留在地里的麦茬,才能用来烧火。麦茬按人头,按地垄分配到户,每人每天或分三垄或分五垄。分到麦茬后,人们便不顾天气炎热,“拾柴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忍着饥饿,流着汗水,或用手一把把地薅,薅得两手血泡;或用铲子一铲铲地铲,铲得铲子冒火星。把麦茬薅得、铲得茬光地净,一垄不剩。

麦茬的数量有限,薅、铲成柴更是少得可怜,一家人冬春两季的烧柴量是很大的。麦茬只是杯水车薪,只能解燃眉之急,无法保证一家人烧柴的正常供应。所以,在冬天农闲时,有的人家晚上就不烧火做饭,一来省粮食,二来省紫禾。大人们说:“人是一盘磨,睡着就不饿。”天一黑,门一关,大人小孩儿都上床睡觉。

实际上人真饿了,是睡不着觉的,饿得厉害了,还会牙疼。俗话说:“饿得牙疼。”我是真有体会,不过那是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红卫兵串联时,我在湖南的一个小火车站,跟着徒步串联的队伍爬上了一列开往湖南长沙拉煤的货车。列车无时无点,走走停停,两天两夜才到长沙,两天两夜无吃无喝,一开始还知道饿,后来竟不觉得饿了,只知道牙疼。

夏秋季种玉米、高粱、芝麻、棉花、黄豆、绿豆红薯等农作物,种类多柴禾也多。芝麻杆,高粱杆,棉花杆硬,好烧,火苗也硬,起烟少;玉米秆和黄豆秧叶子多,起烟多,不好烧。

秋收是积攒柴禾的黄金季节,一家人一年的烧柴绝大部分来自秋收的农作物秸秆和自己拾来的柴禾。人们把收割后分得的各类农作物秸秆,或人背肩挑,或用架子车拉回家,一层撂一层,一捆压一捆地垛成垛。那时,谁家的柴禾垛大,谁家的日子就好过,人就勤奋。

秋天雨水多。遇上连阴天,雨!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不住点,柴禾垛无遮无拦,任凭风吹雨打,白天大雨浇,夜里小雨淋。刚开始用柴还能从柴禾垛里往外掏,掏出来的柴干,点火就着,好烧。雨下多了,柴禾垛淋透了,里头外边一个样,外边的柴禾湿淋淋的,里面的柴禾掏出来滴着水。放在灶膛里烧,光冒烟不起火,呛得人又咳嗽又流眼泪。

灶膛里烧火是有技巧的,父亲是烧火的好手,不管是好烧的柴还是不好烧的柴,干柴还是湿柴,只要经父亲的手,总能燃烧起汹汹的火焰。红红的火焰照着父亲古铜色的脸,像是一幅油画。

父亲坐在灶膛里,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里面掏掏,外面挑挑,上头扒扒,下头通通,火苗总是旺旺的。父亲说:“人心要实,火心要空。”朴素的话语,既是烧火的经验,又是做人的格言。告诫儿女们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灶膛里火心空了,空气流动了,火苗自然就旺了。

父亲做事处处节俭,烧火用柴也同样节俭,从不浪费。能烧碎柴决不烧成捆的柴,能烧荒叶子更不会去烧树枝子。锅里的水烧得发响时,是不能掀锅盖的,父亲说掀锅盖三把柴。锅盖一掀,热气跑了,锅开得就慢了。只有一鼓作气把水烧开才省柴。俗话说:“开水不响,响水不开。”听声音父亲就知道锅开不开。锅烧开后把剩余的柴退出来,把火灭掉,柴留到下顿做饭再用。

小时候,我常坐在灶膛边看父亲烧火,母亲在灶台上忙着做饭,父亲在灶台下忙着烧火,头上顶块旧毛巾,防止烟灰落在身上。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膛里添柴禾,身子时而前倾,时而后仰,风箱杆一推一拉,风箱舌头一开一合,风从舌头里一进一出,火苗一闪一闪,火舌忽地窜出灶门,忽地卷进锅底。父亲拉风箱不紧不慢,不急不快,推推拉拉,拉拉推推,快慢有序,风箱“唿嗒,唿嗒”的响声,犹如一支美妙的催眠曲,常常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冬天农闲,地里能当柴禾烧的农作物早就收得干干净净,一棵不剩。为了多积攒柴禾,人们又把目光盯在沟边、河沿、山坡上。用带底的筢子去擞杂草树叶,常常是天不亮就从热被窝里钻出来,背上筢子拿上绳就冲向了黑夜。东北风刮得窗户纸一鼓一鼓的,吹到身上冷得直打寒颤。

我那时十几岁,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擞柴,常跟着文先叔摸黑去擞柴。先在沟边、河沿擞,擞完了再到山坡上擞。在漆黑的夜里,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转着、搂着,转一阵子,擞一阵子。停下来,再用钩子把筢子上擞上来的杂草树叶往上勾勾,把筢底子里擞上来的小石子抖下去。来来往往,反反复复,转来转去。不知跑了多少路,擞了多少趟,转了多少圈,到天明才擞一捆柴禾。

两人一起擞柴,不能都在一个地方重复擞。否则,前面的人擞过了,后面的人再去擞就擞不到柴了。我年纪小胆子又小,夜里害怕,不敢离文先叔太远,总是跟在他的前后左右,跟在他的筢子后边擞,擞的柴总是比他少。

如今的老家,满山遍地都是柴禾,家家柴禾成垛,户户柴多盈门,缺柴烧的日子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有的人家还用上了电器,液化气,煤气。但习惯了烧柴禾的老年人,还是觉得新能源做出来的饭菜没有烧柴禾做出来的饭菜香,味道正,老年人还是喜欢烧柴禾。是对过去岁月的回忆?还是舍不得那流失的时光?或许是二者兼有之。


—   The End    —

作者简介:

细雨,原名刘持跃,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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