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高跷去上学 文:姜盛武 版式设计:玉丽 图源:网络 我读小学的时候,农村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上学背的书包是母亲用一块旧衣料亲手缝的,衣服是哥哥穿小的打了补丁的,鞋子是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吃的就更别提了,肚子总是处在半饥饿状态。 那时下雨天,我们这些穷蛋蛋们几乎都没有雨天穿的鞋子,谁能穿一双晴雨鞋(也叫低口套鞋)或靴子去上学,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可以让他飘上天。热天里,难不到我们,干脆不穿鞋,扎起裤脚,撒开脚丫子冲进雨里,一口气跑到学校。学校里的光脚丫可不少,我们这些“光脚丫帮”们便故意用沾了烂泥巴的脚去蹭“穿鞋帮”们的脚,他们虽然很恼火,但是我们“光脚丫帮”人多势众,他们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天渐渐冷起来,每逢下雨天,对我们这些“光脚丫帮”来说是个难关。那时,每户人家至多有一两双大人穿的晴雨鞋或靴子,大多还是补了的,小孩子想穿一双晴雨鞋或靴子,那简直是奢望。但总不能因为雨天没有靴子穿而不上学吧!穷人自有穷法子。下雨天,女孩子一般是大人背着或是脚穿布鞋外套一双破旧得不能再补的晴雨鞋去上学;男孩子胆子大,有穿着布鞋套板桥鞋(木屐)去上学的,而更多的男孩子则爱踩着手柄式高跷去上学。 踩着高跷去上学是我们童年一件快乐的事情。那时,只要有孩子的人家,几乎都有一两副手柄式高跷。淅淅沥沥的秋雨还没有下下来,爱踩高跷的男孩子便开始忙活起来,大家将放置了数月的手柄式高跷拿出来试登踩几步,然后看看哪里松动了,一般自己加个楔子能解决完事。 记得我读三年级时,三哥将自己的一副脚踏板约三十公分高的手柄式高跷给了四哥。三哥那时个子小,别人都叫他“三矮子”,他便谋划做一副新的更高一点手柄式高跷来“拔高”自己。要做手柄式高跷,如果能搞到两块“羊角车”的“车耳”(也叫“轴座板”),基本上成功了一半。因为“羊角车”的“车耳”不仅是挖凿好了圆眼的,而且一般都是上好的檀木或乌桕木,绝对的结实。我的外公是位做“羊角车”的老车匠,就他家有现成的“车耳”。三哥为了做一副好的手柄式高跷,没向母亲打招呼,偷偷地带着四哥和我去差不多十里外的外公家。路上我们就商量好了,到了外公家就说家里的“羊角车”的“车耳”开裂坏了,是母亲叫我们来拿两只回去换的。我的外公是个大胖子,当时都六、七十岁了,蓄得一团白胡须,他早就把这门手艺传给了舅舅。我们站在外公面前撒谎时,他绺着胡须一个劲儿对我们笑。不过,外公还是转身慢腾腾地进了中房,又笑眯眯地拿着一副“羊角车”的“车耳”出来了,我们也许是高兴得懵了,几乎是从外公手上“抢夺”过“车耳”,转身就往外跑,外婆扯着嗓子喊我们吃午饭再回去,我们也似乎根本没听见。 到了家,午饭也吃过了,除了奶奶在家,家里人都下地劳动去了。奶奶便热饭给我们吃,我们围在灶旁,三哥则一个劲地央求奶奶给他们找做高跷的圆木料,奶奶笑着说:“到哪里找圆木棍,要么拿我的拐棍去。”三哥便抱着奶奶的腿缠着奶奶想法子。奶奶实在被三哥逼得没法子,从柴窝里摸出一把柴刀,径直走向禾斛弄——旧式民房站檐壁与前明房之间的放农具的狭窄房间,我们不知道奶奶要干什么,都好奇地跟在奶奶后面,只见奶奶从挂锄耙的壁上取下一张锄耙,三下五除二将铁锄耙从长木柄上敲了下来,转身对三哥说:“你把这根锄耙木柄拿到木匠师傅那里锯成两截做高跷的圆木手柄,行了吧!”三哥也没有听清奶奶话的反顺,硬是夺过奶奶手中的圆木柄,叫四哥拿上“车耳”,饭也顾不上吃,就往屋后跑。奶奶踮着小脚在后面追骂:“我是唬你的,你真的拿了去,等一下我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差哟……”没追几步,奶奶便停了下来。奶奶叫我去找两位哥哥,我点了一下头,也跟在后面跑了去。 还是三哥头脑机灵,原来他们跑到同庚娘的家里。同庚娘家里没有其他人,她的大儿子德喜子刚学木匠不久,正想找活计试手呢!哪管三哥拿来的是锄耙柄,管他三七二十一,按照三哥的设计把锄耙柄锯成了两根木手柄。因为两块踏板用的是“车耳”,省去了在踏板上凿眼或在手柄上凿眼的功夫,高跷做得又快又顺利,两根木手柄套进“车耳”内,三哥站在做木工用的大桌凳上,双手握住两根木手柄的一头,垂直放下,看木手柄的下端自脚板向下有多少高度,然后就在紧靠脚板处的木手柄上划上记号,就确定了高跷离地面的高度。我当时比划了一下,三哥的这副手柄高跷的踏板高度比我的膝盖还高。德喜子说:“是不是高了点?”三哥说:“就是要超高的!”德喜子说:“摔了腿不关我的事。”他便开始在“车耳”踏板反面与手柄斜三角之间装“鸡爪子”,接着从两根手柄上端锯下长约十公分的两截,分别钉了两个“丁字”把手,再在“车耳”眼处嵌了几个楔子固牢踏板与手柄,把高跷的脚削尖一些,最后将高跷倒起来在脚尖处钉一枚粗钉防滑,翻转过来两根倒“4”字形的手柄高跷就大功告成了。三哥握住两根高跷,神气地站到德喜子的石门槛上,两脚先后蹬上了高跷,试走的第一步可能不适应,手柄似乎颤了一两下,身子也跟着向前栽晃几下,走了两三步就稳住了。四哥也想试一下,两脚还未跨稳就栽了下来,我就更不敢试了。德喜子也为自己的“处女作”问世而洋洋得意,要三哥帮他找下一个“活计”。我们哥仨一路争着扛新高跷吵吵嚷嚷回了家。家里还只是奶奶一个人,奶奶看到“生米已做成了熟饭”,只骂了几句败家子,然后让三哥将新高跷藏在柴窝里,以免父亲看到遭打。一连几天,三哥都不敢拿新高跷出来“操练”。后来天下雨,三哥踩着新高跷去上学,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结果我们哥仨被父亲抽了几竹梢子,并罚在毛主席像面前跪了半天,还是奶奶出面说情,我们才得以“解放”。 每次下雨天上学,我穿着板桥鞋打着油纸伞跟在头戴斗笠踩着手柄高跷的三哥和四哥后面。出家门不久,踩着高跷上学的伙伴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支高跷队伍,村中的泥巴路上扎满了高跷脚印儿。大家见面打了招呼后,都暗自迈开了高跷的步子,一会儿你上了前,一会儿他超过了你,谁也不服输。三哥的高跷又新,踏板又高,非常扎眼,大家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三哥更得意了,干脆踩着高跷跑起来,嘴里还喊着:“驾、驾……”大家纷纷闪到一边,让他先行。三哥踩着新高跷就好像骑着一匹“的卢”马一样威风。 到了学校,还没打上课铃,大家便把教室后面的几张桌子搬到一边,摆开场子,抓紧时间斗几场高跷对抗赛。班长快速地将全班“高跷队员”按照实力大小大致均匀地分成两组。打头阵的两个人早已自告奋勇地立在前面,他们怒目圆睁,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只听得班长喊了一声:“上!”这两位先锋嘴里喊着“驾、驾……”,身子和脚下的高跷都侧着加速向前,就像古战场上的两员虎将,只听得“嘭咔”一声响,两人的身子和高跷碰撞在了一起。有时两人力量不对称,力大的会把对方碰撞得倒在自己的“千军万马”中,此时败方会立即冲出一人去“雪耻”;要是两人势均力敌,都会碰撞得对方侧退几步,惹得大家一阵喝彩;有时则会碰撞得出现一个前仆,另一个后仰,都险些从高跷上倒栽下来,扣人心弦的一幕,惹得大家短暂屏息后齐声惊叫。几个回合下来,如果谁从高跷上摔滑了下来,谁就输了;有时会出现场面失控的状况,大家一窝蜂地冲上去,一场混战,教室里尘土飞扬,直到老师进了教室不停地拍桌子,各自才“收兵”。有的嘴里还嚷嚷:下了课再来……几场对抗结束后,每个班都会推举出一名主帅、一名副帅和几员大将。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这些有级别的“帅将们”,自然走在高跷队伍的前面,后面的“喽喽们”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那场景至今回想起来是多么的“壮观”和有趣! 翌年,四哥也做了一副“车耳”手柄高跷,自然将他的手柄高跷给了我。不久,我也加入了下雨天的踩高跷上学的队伍…… 作者简介 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阳县人,教师,业余写作爱好者,鄱阳湖文化研究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丛书发表或登载散文、诗歌100多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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