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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朱爱华 | 我不想说

 香落尘外 2020-03-14

我不想说

文:朱爱华 / 版式设计:湛蓝

图源:堆糖

1 .

阿明靠在办公桌上,左手拿一张招工表,右手晃着一支签字笔,自言自语:“林春花,江西人,高中。”顿了一下,嘟起嘴,签字笔在右脑上敲了敲,“这模样吧,是有点土,不过还挺水灵的。”她把头从表上抬起,坐回椅子上,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出了会神,随即嘴角弧度止不住上扬,朝门喊:“阿良来一下,去宣布名单!”

阿良拿着阿明划了勾的名单,抵在前额挡阳光,向厂部大门走去。

大门口外面男男女女几十号人顶着太阳在等候,看到有人拿着表格走过来,都伸长了脖子挤向门口处。阿良拉开广式口音的普通话:“大家莫要挤,挤也冇用ga,听到名字的才可以进来咯。”大家都立时安静下来,隔着铁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从办公室出来的小姐,只见她清了清嗓音,提高了嗓门喊:“刘兵,李小荣,林春花三个进来。”话音刚落,大门外响起一片嘈杂声:“怎么才要三个人?这么大厂招三个人算招什么工嘛……”一个长发姑娘听到自己的名字有点不相信地问同来的老乡:“芬姐,是叫了我,没错吧?”“嗯,嗯,是叫了你,林春花没错,以后记得你的名字是林春花。这下真好,你要是进了厂我就放心了,你爸妈也放心了。”

厂房上头竖立的偌大的红漆角铁招牌“星星”二字,在阳光下特别耀眼。墙根下一溜的迎春花盆栽开得正妍,南方的春暖得早。

春花兴奋得直搓双手,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她那单纯的笑脸就像门口的迎春花一样鲜艳。芬姐看着春花那兴奋的傻样,赶紧从兜里摸出纸巾帮她擦了擦额头,顺手理了一下她的长发后推了她一把,生怕缓了被人抢了机会似的:“赶紧进去,好好表现。”“嗯,嗯。”春花一边应着,一边慌里慌张地跟在阿良的后面,芬姐对着春花的背影大声喊:“林春花,我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这是深圳松岗一家由台湾老板开的有上千员工的电子厂。厂里的人事部经理请假回家了,暂时由业务部经理助理阿明兼管一下她的工作。春花怯怯地,一只手拉着一边的衣角,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出。阿明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眼前的内陆姑娘:1.65米的个头,乌黑的过肩长发分成两半,一边一个马尾从耳根拖下来。她看看春花,又看看手上的身份证和招工表,不露声色地问:“你叫林春花?”

“是,我的名字叫林春花。”春花特别强调了一下,为了证实那个借来的高中毕业证和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她的。

 “噢,你高中毕业,应该学过英语,懂得简单的英语。”

 “嗯,懂得不多,但我会努力地在厂里学习的。”春花急急地回答。

 “好,你把26个字母分别用大小各写一遍。另外用中文写一句你喜欢的话。”阿明微笑着说,“会讲白话吗?别怕,都出来做事的人,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

阿明看到春花很流利地写了大小写26个英文字母,字迹也很工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转过身对阿良说:“林春花马上就可以上班,阿良,你带她去仓库,安排整理资料。”阿明爽快地让春花通过了面试。

春花被安排在仓库整理资料,整天跟电子、电阻、电容器、开关、电线等电子元件打交道,不过接触得多的是数字,进出数量,库存数量,主要是掌握准确数据。报表上电子元件的名称用的是英文,这对于春花来说不算是很难,她虽然没有上过高中,在县城读高中的好友红常寄书给她看,只要她够细心多问就完全可以胜任。

厂里的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各种乡音浓郁的普通话大杂烩,春花心想真是长见识了,仓库办公室台式的普通话和白话两种语言最为广泛应用,大家普通话的水平都差不多,谁也不笑话谁,但白话就让人头疼了。修理车间主任是潮州人,生产部的主任是云浮人,他们叽叽呱呱一番,让春花云里雾里。两位车间主任见春花一脸懵懂的样子,用白话嘲笑这个新来的土里土气的内陆姑娘,春花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也明显能感觉得出他们的讥讽,涨红了脸,不知所措。阿明见状,赶紧过来解围:“林小姐是新来的,大家多关照关照。”阿明见得多了,她心里清楚刚来的江西妹是不懂白话的。春花立正身子,双手垂下,向着阿明连低了两下头说:“谢谢!谢谢!”后来知道她是业务部经理的助理,也是厂里工作能力很强的人物之一。

“春花你就跟我学电脑,工作上的事也跟我学。”春花看着阿明,右手食指在前额挠了挠,没有出声。阿明靠近春花,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因要调到总部去上班,这里没有合适的人手接替我的工作。第一眼见到你,就像是几年前的我,特别亲切。我是董事长的亲戚,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厂里人多嘴杂,不想人家以为我是因为亲戚关系被重用的,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春花原本不是嚼舌根的人,这突如其来的好事让她不知怎么应付,又连连点头:谢谢信任,我绝不会乱说话的。”阿明的这一段话让春花更加对她崇拜有加。因阿明的关照,春花的打工岁月有了很不错的开头。

刚刚处理好与部门负责人的数目交流问题,就听见出纳神采飞扬地喊话了:出粮了,出粮了。办公室立时沸腾了。春花在心里头嘀咕,什么事呀,这么开心。阿良在打电话通知各部门负责人说出粮了,随后陆陆续续各车间主任来领办公室领工钱。他们各自拿着一沓沓的红票子,兴奋地从春花的办公桌前经过,春花第一天上班,没有工资领,她郑重地在桌上的便签上写上:出粮是发工资。

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工业区的晚上灯火通明且不得清静,机器的隆隆声二十四小时不停歇。一楼宿舍三班倒的工人,交班时段叽叽喳喳,有的人用电热块放到盛满水的大瓷碗里烧水泡方便面,有的人用电热块放到盛了大半桶水的塑料桶里烧水洗澡,洗澡的人弄得装衣服的塑料袋子发出唏哩呼噜的声响,宿舍里好像没有晚上休息的氛围。春花不习惯,根本睡不着。她想起了父母亲,想起了弟弟,想起在县城读书的姐妹红,想起村里的伙伴,还有乡下宁静的夜......

反正睡不着,她趴在床上给家人写起信来。告诉家人,她借了老乡春花的证件见工,今天开始进厂上班了,厂里包吃包住,一切都好,望家人放心。

仓库的工作相对农村的粗活来说轻松得多,但因多种不适应,春花还是不敢松懈。业务不懂,电脑不会用,她要尽快学会用电脑,那些仓颉文字够她头疼一阵子的,还有要命的白话也是交流的障碍……躺在床上,春花觉得压力还真不小。这几件事都是重要的事,她下定决心尽快解决问题。她暗想:半年之内一定得解决这些问题。反正她也不认识什么人,人家出去玩,她就留在宿舍学习,只要有人加班,她就去练习电脑打字。春花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吃惯了苦的春花,像一个拼命三郎,起早贪黑地学习,她脑子里只有学习,饭菜不合口味,配点榨菜,吧啦几下塞饱肚子就可以,衣服每天穿厂服,没什么讲究。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一个脱胎换骨的春花让阿明刮目相看。经阿明的推荐,春花被调去业务部当业务经理的助理。

当业务经理助理,春花想都没有想过,农村来的她,家里穷,生活简单,见识短浅,对于做生意确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但阿明说,不怕,只要肯学习。因是阿明推荐的,春花既心存感激又怕做不好影响阿明,要不要去那边办公室上班呢?心里头直打鼓。于是她把心思直接说给阿明听,阿明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我看好你的,一定行,没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听了阿明的话,春花就像是吃了定心丸。

2.

楼道里,凉风悠悠, 春花径直朝二楼办公楼最南面一间经理办公室走去。春花敲了敲门,里面传出经理的声音:“请进。”她捋了捋刘海,扯了扯衣角,做了个深呼吸,一本正经地朝里面说:“报告经理,接人事部通知,我(林春花)来这里上班。”

“好,林小姐,你就在外间办公桌做事吧,我这两台电脑,你搬一台去用。今天第一天过来上班,就先把台面上的资料熟悉一下吧。”经理一边埋头做事一边吩咐着。

里间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暗红色真皮沙发,实木茶几,纤尘不染。春花看都不敢看经理一眼,几乎连经理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有看清楚,麻利地把电脑从经理宽大的弧形办公桌搬出来安置好。外间桌上并排两个淡蓝色的文件框,里头整齐摆放淡蓝色的文件夹,她把右边的仙人掌移到电脑旁边,然后转过身稍稍拉开湖水蓝色的窗帘布,让阳光透点进来。阳光打在仙人掌上,她又把仙人掌归复原位,站在桌前左瞧瞧,右瞧瞧,感觉挺不错的,随后取出一个文件夹,挪正了座椅坐下,埋头看了起来。

这边的工作跟仓库的工作全然不一样,仓库主要是进出货物,相对简单。业务部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都大许多。春花看着这些文件,心头一阵慌乱,这些叫她如何应付得了?一个上午经理在里头工作,春花在外间办公室熟悉文件,快下班的时候,经理告诉春花:“我下午要出差,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厂部,你上班时注意一下里间办公室的电话,如有电话随时转告我,也告知阿明这边多关注一些。”“好,知道了。”春花笨笨地应着。

经理出差期间,阿明来这边办公了,春花每天熟悉桌上的文件,偶尔接个电话,显得很清闲。阿明稍空就会找春花聊天,说把春花当成姐妹了,春花不敢有这种想法,她是把阿明当恩人看待的。有次阿明说:“妹妹,在经理办公室上班,着装要改变一下,发型也得改改。”春花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想把钱尽量多地寄回去,看了看阿明,没有出声,阿明似乎明白了这个大陆乡下来的“姐妹”的心思,转过话题,拉着春花的手:“周末去我住的地方玩吧,我住在厂区对面的村子里,是厂里为高管们另外租了房子,好不好?”春花看阿明是诚心诚意的,欣然就答应阿明周末过去玩。

不赶货的工业区,星期天显得清净许多。春花在厂外的小卖部买了些水果,按照阿明的介绍,出厂部大门过到马路对面的村子,往村北走,一颗大樟树旁边的红色琉璃瓦的三层楼房即是,她很容易就找到阿明的住处。这栋楼每层有两个套房,也就是说可以住两户。阿明住在三楼,春花上到三楼,喊了一声,阿明应声开门,招呼春花快入屋。

春花随着阿明进了屋:“阿明,第一次来你家,买了点水果。”

“林妹妹,你这就见外了,咱姐俩还这么客气,我冰箱里有水果,一会你带回去自己吃,啊。”阿明热情地拿室内鞋给春花换上。

阿明家真皮沙发、彩电、电冰箱,这些家私,家电都只是在书上看到,真漂亮!真高档!春花在心里想。茶几、鞋柜上都摆放了她没有见过的盆花,还有书柜……跟老家有着天壤之别的生活环境,让春花突然有种失控的感觉,她嘴里没有说什么,心中却翻起来千层波浪。怕阿明看出自己的失态,赶紧走到凉台上做了个深呼吸。有一股清香沁入她的心脾,春花伸手去抚摸那盆开得正热闹的茉莉,跟自己在家乡种的一样,只是盆栽没有她种的那些个头大,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很快平静下来。阿明今天有客人来,心情也特别好,做了丰盛的午餐招待小姐妹春花。饭后又陪她去逛街,带她去公园玩。实诚的春花被阿明的热情相待感动得一塌糊涂,在心里面真把她当亲姐姐了。

日子就在春花熟悉资料的过程中悠然而过。经理常出差,阿明常常很忙,偶尔会去新厂办事,而春花却在这份清闲中越来越郁闷。

那天,经理回来了,春花鼓起勇气走到里头办公室:“赖经理,我都来这边上班一个月有余了,除了接电话,都在闲着呢?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您就直接吩咐吧。”

赖经理抬起头来看了看春花:“阿明没有跟你交代,你要做什么吗?”

“我的工作阿明安排吗?”春花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是啊。”赖经理拖长了声音。

春花愕然地望着赖经理,心里埋怨着阿明:这阿明,怎么就不跟我说清楚呢?好像我在这混日子似的。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得找阿明问问清楚,让她指点迷津。她转身离开经理办公室时,目光触到经理中指上的黄金戒指,那棵硕大的鹅卵石蓝宝石太惹眼了。说实在的,春花还是今天正式看到经理的正脸,那高高的鼻梁,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又略带沧桑,春花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英俊的成熟男人脸,心间似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春花红着脸从赖经理办公室出来。

阿明去总厂了,要明晚回来,后天刚好周末,电话里俩姐妹约好周末去阿明住处买菜做饭。

3.

南方的清晨,凉爽舒适。

阿明一早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菜和水果。春花睡到自然醒后,洗漱一番直接去了阿明家。因之前来过,大家也没必要那么客气。阿明见春花来了,招呼春花吃东西,并告诉春花一会她表哥也来,多备几个菜。俩姐妹一边聊天,一边准备午饭。

 春花问阿明:“怎么赖经理说是你安排我的工作呢?”

“傻妹妹,我是看你前段时间又是学习,又是上班太辛苦了,没让你多做,你现在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以后我的工作分给你做就是咯。”阿明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

“当然得做事了,不然我辛苦学的那些没有用处,再说天下没有白拿的工资呀。”春花如实回阿明的话。

 “你不埋怨就好。”阿明做了个鬼脸。

 春花在老家粗茶淡饭经常做,本来还想自己做给阿明吃,但在这里,她还真上不了手,只好给阿明打下手了。在老家她没见过鲍鱼,没见过九节虾,老家也没有濑尿虾,还有阿明说的耗油、生抽、料酒等配料,她都没有用过,阿明说是吃便饭,怎么都是这些高档菜呀,尽管上次来吃饭也算是丰富,可今天的菜让她感到意外。可能她表哥也是对吃很讲究的人,春花心里想。

两个人忙了一上午,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门铃响了,春花去开门,走进来的男人把春花吓得目瞪口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阿明的表哥是赖经理。春花拿了鞋给经理换上赶紧躲厨房去了。

“哥,看你,把助理吓到了,你这个上司可真威严。”阿明从厨房探出头来打趣。

 “怎么,我吓到你的客人啦?那我还是回去算了,想不到你的饭吃。”赖经理朝厨房走过去。

 “俊哥哥,请开酒,林妹妹,摆碗筷!”阿明边盛汤边开玩笑。

 原来赖经理是阿明的表哥,就住在她的隔壁。

 三个人吃饭,阿明竟做了八道菜。因是便饭,大家随意,边吃边聊。

“春花多吃点菜,以后见面机会减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林小姐又不是小孩,看你操心的。”

 “是,你的助理有你照顾,我放心。”

 “阿明姐,我会好好的,倒是你去了新厂,工作又忙,要照顾好自己。”

 平日里“严肃”的经理表现得比较随和,加上阿明适时地调节气氛,同经理一起吃饭也并不尴尬。

“阿明,你要去总厂上班,择日不如撞日,晚上约几个同事一起去夜总会玩为你践行。”

 “还是哥疼我,谢谢哥!林妹妹一起去。”阿明兴奋地挽着春花。

 来松岗大半年了,除了厂部就是阿明家,春花基本没有出来玩过,一是她想多点时间学习,二是怕花钱,她的钱除了买廉价的衣服和必要的书外,都寄回家了,她明白家里需要钱。经理请客唱歌,春花心里是高兴的,其实她有一副好嗓子,她是喜欢唱歌的。只是她放不开,她没有见识过这种灯光闪烁,多人聚在一起边喝酒边嗨的场合,她有点不适应,只好故作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阿明是了解她的,帮她点歌,拉着她跟她合唱,帮她说话,挡酒,替她解围,让她慢慢放松。这一切,赖经理都看在眼里。

“妹妹,来跳舞。”

 “我不会跳。”

 “不怕,表哥带着,没事。”阿明看着表哥。

 经理很绅士地过来请春花跳舞,她推脱不了,起了身,经理教她把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右手由经理握着,随着音乐起舞。跳着,唱歌,春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在阿明的热情鼓励下,她唱了好几首歌,唱到动情处全场的人都鼓掌跟唱。春花醉了,不因酒。

开放城市的生活和工作的节奏原本比内陆快很多。春花总算也渐渐接手一些工作上的事,工资比原来多了两倍,日子过得充实且有点质感,她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了,上班时间时不时朝里面办公室看看,可能是接电话养成了习惯吧,没人的时候会偷偷哼歌。窗台边的红掌、白掌娇艳可爱,办公桌旁的翠竹生机勃勃。

阿明去总厂上班了,隔三差五打电话过来跟春花聊天。春花偶尔跟经理一起到外地出差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她感觉上班越来越开心了。因为出差,跟经理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变多了,经理依然是不会多话。不过,春花觉得经理没那么可怕了。

那天阿明打电话来说要回厂部找资料。阿明要来,春花当然开心了,心想这次一定要做东,不管吃什么。她告诉阿明饭后一起看电影。下班时间快到了,春花正准备着要去找阿明,经理打电话来了:“大板地客户五联公司有一份传真要过来,我在隔壁公司谈点事情,这份传真重要,我在等,收到马上告诉我。”“好的。”春花挂了电话,等着。半个小时左右,传真过来了,传真内容是:贵公司产品质量出了问题,如下图所示有标记的部分都有误,请赖经理亲自来一趟,商讨解决办法。春花一见传真傻了眼:这个图不是上周我传过去的吗?怎么有误呢?这个是技术部送过来的资料呀。春花赶紧查底案,一查不得了,真是她弄错了,把另外一家客户的图纸弄混了。春花赶紧把情况如实向赖经理汇报。赖经理听后叫她马上跟他一起去一趟大板地。做错了事,心里发慌,春花把同阿明约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跟着经理去了客户厂。

幸好发现得还早,生产得还不多,损失不是很大,赖经理一个劲地跟客户道歉,幸亏有他周旋,图纸风波总算平息了。

回程已是夜路,车窗外漆黑一片,偶尔会远远地望见零星的灯火。经理也一言不发地专心开车,春花也不敢说话,车内静得让她感觉无所适从。忽然肚子咕嘟咕嘟地叫,刚才只想到怎么把问题解决,饭还没有吃呢,春花想起放了阿明的鸽子,跟赖经理说请他们宵夜。经理拿出大哥大:“给阿明打电话。”“嗯。”

春花怎么啦?这个点电影都要散场了,还不见人影,阿明正纳闷,这时电话响起,她赶紧接通,“姐,是我,刚才有事去客户家了,你在家等会,我买点卤菜,很快就会到家。”“好。”是表哥的电话号码打来的,阿明知道春花是和表哥一起。她收拾了一下,等着他们。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家了。春花摆好打包来的菜,阿明找来开酒器,让表哥开酒。

 “妹妹要不要喝点?”

 “喝一点点吧,没喝过酒,没有酒量。”春花是实心眼的人,今天放了阿明鸽子,心里感觉过意不去,喝点酒表示歉意。阿明看了看表哥,表哥自顾倒酒,接着替阿明满上,然后替春花倒酒,他把酒杯端给春花:“喝多少随意,能喝就喝,不能喝也没关系。”他们边聊边喝,起初大家都喝多少自己把握。春花感觉甜甜的,味道不错,心想洋酒就是好,一杯下肚,没有感觉到酒精多厉害,阿明替她添上,她也没有推辞,三个人你来我往,也不知道是喝到什么时候结束……

春花朦朦胧胧睁开眼,感觉不对,眼前的景象很是陌生,她揉了揉眼睛,使劲地回想,这是哪?怎么在这呀?突然又想到,上班迟到了,慌里慌张找衣服。一起身,脑子嗡地作响,彻底醒了,天呐,竟一丝不挂地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头痛痛的,想起昨晚跟经理去大板地处理业务上的事,回来后跟阿明一起宵夜,对了,还喝了洋酒。她找不到自己的衣服,看到床头柜上整齐摆放了一套衣服,还有一张字条,她迅速地抓起字条来看:妹妹你衣服吐脏了,我已经洗了,还没有干,你先穿一下我的去上班,我办完事直接去总厂,出门时记得关好门。另外记得替经理带他的公文包去,他忘记带了。阿明。还好,这是阿明的房间,春花用手抚在胸口,闭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已是半晌午了,外面蝉声聒噪,扰得春花心烦意乱,她难为情地穿上阿明的衣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头还是很疼,不想去上班,可阿明说帮经理把包送过去,经理人呢?先回办公室再说。

阳光晃得春花眼都睁不开,刚走几步,感觉下腹胀痛,这例假才刚走几天,今天怎么......很快就到了办公室,经理还真的在办公室忙碌着,春花把包递给经理,眼睛不敢看他。经理接过包,看到春花那笨拙的样子,欲言又止,伸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埋头接着做事。昨晚不会失态吧?或者……春花不敢往下想,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完全没有心思做事了,惶恐地坐在外头办公桌前。想着给阿明打电话问问昨晚的事,但又难以启齿,只好作罢,脸埋在臂弯里,十指用力地抓紧头发,浑身发抖。

这时,保安大叔提着一个袋子进来:“林小姐,这是赖经理叫的外卖。”“好的,谢谢!”春花接过外卖送进去给经理。“吃了早餐没?是俩人份的,没吃一块儿吃。”春花心里嘀咕:阴晴不定。没作声,替经理泡了杯茶后苦着脸出来了。

“林姑娘,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经理在里间叫,“一会要出去,宝群公司的事还得要去沟通。”

“那边的事昨天不是处理了吗?”什么嘛,林姑娘?经理怪里怪气的话让春花全身发麻。她抚着隐隐作痛的小腹,激灵灵打了个颤。

“那是人家看在老关系的份上,不取消订单,继续合作,但细节上的事还要沟通、完善,往后下单前要给我过目。”

“知道了。”春花底气全无,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哗哗地流。她趴在桌上,嘤嘤地抽泣着,无助侵袭着她。

经理吃好了,叫上春花一起出门。春花不敢说不去,低着头随经理出来了。

“对不起,昨晚都喝多了。今天带你出来,主要是想跟你道歉,我知道伤害了你,但也不是有意的。”经理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春花。

房子,树木乎乎地往后闪退,春花木然地望向车窗外一语不发。

4.

一早春花接到弟弟的来信,说她寄回家的钱,帮了大忙,父亲去县城的医院看了病,现在好多了,多年的老病,也没那么快好;今年因有了钱买化肥,庄稼收成也好;母亲很想念她,夜里常常想得睡不着觉,还有就是最近咳得厉害。弟弟叫她在外面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等他长大些也跟姐姐一起去打工赚钱,以减轻父母亲的负担。弟弟的来信给了春花很大的安慰,家里的一切一点点朝好的方向变化,是她在外打拼的动力。她心里清楚,只有自己努力地付出,家人就会好过一点。毕竟自己的文化水平和见识都是非常有限的,业务经理助理这个职位对她来说,着实不易胜任。好在阿明一直在鼓励和帮助她,经理也一直对她很宽容。工作中磕磕绊绊的事情太多,或许外人不清楚,但她心中明白。那晚之前,对于阿明和经理,她是感激的,她想努力,再努力地工作报答他们。春花给弟弟回了信,让他好好读书,听父母亲的话,让母亲悠着点儿做事,咳嗽时间久了一定要去看医生,不能小病不看酿成大病就麻烦了。写着写着又想哭,她只好匆匆地结束。刚写好信,阿明打电话来了。“林妹妹,你先别说话,认认真真听我说,可不能马虎,听清楚了哈。这个周日,公司的董事长和夫人要来,你要把自己和办公室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这不是为了你个人,是我们公司业务部的形象。你今晚去理发店把头发做一下,明天下班后我过去陪你买衣服,我们天虹商场门口见。”阿明一口气说完。

“ 哦,哦,做头发,买衣服我就不去了。”春花挂了阿明的电话,醉酒后的事,她难以接受,自己喝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去说人家,心里鲠得难受。

阿明感觉到了春花的异样反应,猜想可能是那晚的事,春花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于是她请了假来找春花。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一盆茉莉花,她记得春花说过喜欢清香淡雅的茉莉花。阿明一见到春花,就连声道歉:“妹子,是姐不好,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你,你打我吧,可千万不要不理我。”

“姐,我......”春花见到阿明,五味杂陈。

 “妹子,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走,姐带你出去散散心,我替你请假。”阿明连扯带拽把春花带出来了。

“这样我真的很难堪,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我恨死我自己了。”春花鼻子酸酸的忍住了哭。

她们坐出租车漫无目的地兜着圈。阿明劝春花:“妹妹,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看开点,表哥真的是无意侵犯你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是醉酒的状态。再说一直以来表哥对你很好,你也应该感觉得到,只是表哥不善于表达而已。”

春花心里也承认经理是好人,但潜意识里从来没有过跟不相爱的人发生那样的事,并且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阿明带春花去吃东西,然后又去做头发。春花的心情慢慢地好了点。

  “你看,发型改变一下,人就不一样,等会再买两身漂亮的衣服,就真的变成潇湘妃子了。”阿明趁机打趣。

 “尽取笑我。”春花羞答答地。

从理发店出来, 远远地就望到天虹商场霓虹灯闪烁,    两个人边聊边往服装城走过去。阿明轻车熟路,替春花挑了几套让她试穿。每试一套都让阿明连连点头称赞。试衣镜前,春花看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的自己,长发柔顺地披到肩下,一身粉色连衣裙配上浅色的四季鞋,美滋滋的心情溢于言表。阿明连呼真正的林妹妹。春花看了看价格,附在阿明耳边轻轻地说:“太贵了,去别家看看。”

“林妹妹只管挑,今天做姐姐的送一个礼物给妹妹。”阿明做了个鬼脸:“今天,我敲诈了表哥,你看,这卡是表哥给的,一会我们去那边专柜,我去买一个向往已久的包包。”

“我,我……”春花左边看看,右边瞧瞧,去试衣间把衣服换下来。

 “别我呀,你呀的,把我当姐姐,今天就让姐高兴高兴,做一个姐姐的样子。”阿明打断春花的尴尬,趁刚才春花换衣服之际付了钱,叫服务员打包,挽着春花朝名牌包专柜走去。

在阿明面前,春花总是很被动。阿明姐姐想事情总是先她一步,春花感叹。

因董事长和夫人的到来,厂部管理层人员周日照常上班。在公司高层经理的陪同下,董事长和夫人一起参观了厂部各个部门。当他们来到业务部赖经理办公室的时候, 夫人特意向春花打招呼,并多看她了几眼。夸赞春花人长得好看,工作努力,春花毕竟是见识少,有点不知所措。晚上董事长请高层吃饭,阿明和赖经理也在受请之列。

饭后,董事长夫人到阿明房间聊天。她问阿明工作怎么样,表哥还好不。阿明挽着夫人的手臂,嘴巴噘得老高:“姑姑只是关心表哥。”

 “嘴巴越来越厉害了,你懂我心思的。”夫人悠悠地道。

 “姑姑,在三楼办公室外间见到了林助理吧?”

 “见到了,很纯的,你上心点,你表哥他不懂我的心思,还是你乖。这卡你拿着,该花的时候花,事情办妥了,多少钱都值。”

 “姑姑放心,我尽力。”

董事长和夫人来厂部转了一下就返回台湾了。芬姐刚从老家过来,告诉春花,她母亲咳得厉害,又不舍得去看医生,叫春花最好回去看看。春花心想母亲的病一定是非常厉害了,不然芬姐怎么叫她回去看母亲呢。春花想着心里就很难受,真想回去看看母亲,回去带母亲去看医生。她六神无主时拨通了阿明电话。

“姐,我母亲咳得厉害,又不去看医生,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想回去看看。”

“去吧,母亲的病要紧,跟经理请个假。” 

“跟你说不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对了,春花我还想着跟你去你家乡玩玩呢。”

“只是我们那很落后,怕你不习惯。” 

“我又不住家,能有幸见到你们家乡风貌,也当是长见识了。好久没有出去旅游,想想都美美的。”


5.

春花请了假,带阿明一起坐飞机回老家。南昌下飞机转坐汽车到县城,因县城一天只有一班的车到春花的家所在的乡镇,她们到县城当天的车次没有了。于是她们在县城住一宿,第二才回家。

汽车在一条沙子路上行驶,车窗外,片片丘陵、田地与河流交错,此时正值稻谷成熟的季节,金黄的稻田,碧绿的山林,玉带一样的河水像轮换的布景向后拉,阿明趴在窗前感慨:江西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春花,你的家乡真美!这么清新的空气是城市和工业园区无法企及的。春花家的村里离马路还有差不多三里地,春花招呼阿明下了车,明阿穿着高跟鞋拖着一个旅行箱,一扭一扭跟着春花走在泥巴路上。路面不太平整,春花挽着阿明朝家里走去。

已是离开很长时间了,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春花感觉恍若隔世。地里的庄稼、一路上碰到热情地打着招呼的乡亲们、门前的枣树,亲切感扑面而来。弟弟养的小黄狗早早地迎了出来,摇头晃尾地跟在身后,父亲在院子里劈柴,春花丢下行李包,喊着爹,冲了过去,母亲闻声出来,不敢相信地叫着:“美妮,是我家美妮回来了么?”

 “爸,妈。”春花兴奋地抱着父母亲。

堂屋里,只有一张旧八仙桌,三条长凳,春花歉意地招呼阿明坐,给爹妈介绍了阿明, 阿明赶紧从旅行箱里拿出送给春花母亲的礼物,她一点也不嫌弃乡下人,跟春花父母亲聊天都显得很有诚意,她拿一张五万的存折给他们,说是送给他们俩治病的。春花妈说什么都不接收。她说:“礼物太重接受不起,在外面,美妮得这么好的姐妹关照是她的福气。”

“阿姨,春花在厂里工作努力,人又懂事、勤快,经理都看得起,这个是经理奖励给春花的,您就放心地收下吧。再说要是你们家里都好,春花就能安心工作,重要的是我和春花形同姐妹,收下就不显得生分,干妈。”阿明的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一句句说得好像都在理上,这一声干妈,暖暖地直入老人家心窝里。春花整个人的变化也让她母亲大为放心,她看看阿明又看看春花,打心眼里高兴。都说“女大十八变,变成花花线”,她不停地说美妮遇到贵人了,阿明和经理就是她的贵人。

乡村质朴和相对宁静,让久住了城市的阿明感觉特别好。那狗,那牛,那猪还有鸡和鸭无一不给阿明带来新奇的感觉,阿明看到院子里的茉莉对春花说:“春花,你就像这茉莉花,清香,淡雅,迷人。”春花笑而不语。春花带着阿明在村子周围转悠,晚上特地陪她看星星。她说这是个好地方,养的人善良,淳朴。

春花母亲心情好,连咳嗽都好了很多。春花带她去县城看了医生 ,没什么有大事。因阿明工作上的事不能久留,几天后,春花带着家人的牵挂和希望跟阿明 回厂里了。

                                              

6.

从春花老家回厂,阿明跟经理申请租了一个房子给春花住,说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方便“学习”。春花带了母亲做的咸菜和豆豉酱,带了家乡的花生和芝麻糖分给同事们吃,大家都表扬她妈手艺好。

阿明打电话给春花,说喜欢吃她带来的酱爆牛肉,春花说经理也喜欢吃。春花做的酱爆牛肉好吃,经理常过去吃。经理有时会带点礼物给春花,说是感谢她做的好吃的饭菜。去见重要的客户,春花的脖子上多了一条亮闪闪的白金项链;经理去香港出差,带来了跟阿明上次买的同款的LV包。为了方便,屋里添置了彩电、沙发、冰箱,这样你来我往,租住屋里好像两口子过日子。

这么高档的生活,春花是享受的,也是惶恐的。做饭给经理吃成为了一种习惯,她心里好害怕这个习惯。电视里播放的《外来妹》让她感到不安,这个故事讲得好像就是她。她不明白经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他从来没有说过让她心动的话,她也不敢问。他来吃饭,他送她的礼物好像都顺理成章,春花是有点迷茫了,她常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当然没有人替她解答。

日子飞快,马上到年关了,厂里的事务繁忙起来。阿明说厂里要搞新年庆典,她是总策划,分厂和总厂一个模式,叫春花表演一个节目。阿明的工作,春花定当积极配合,其它的不会,她只会唱歌,唱歌就唱歌。最近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外来妹》主题曲。她不想唱这个让她抑郁的歌,却又鬼使神差地经常哼唱。阿明说唱有感觉的歌效果很好。

新年晚会,大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参加。春花穿件新买的长款宽松型杏色的羊毛衫,紧身牛仔裤,红色细跟的高跟鞋,涂了跟鞋搭配的唇色,淡雅中不失俏皮。往台中央一站,就像那含苞待放的腊梅花。随着音乐的切入,春花深情地演唱: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

春花刚一唱两句,台下忽然就安静下来,阿明拿着话筒跟唱,台下的工友们都跟着忘情地跟唱,这首歌曲唱到工友们的心坎里去了,深情又伤感。场面一时失控,春花唱完一遍,大家要求再唱一遍,到后来不用伴奏,不用领唱,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唱,春花淹没在歌声里。忽然,春花一个趔趄摔倒在台上,阿明赶紧冲过去扶起晕倒的春花,在几位工友的帮助下送往附近的医院。阿明留下照顾她,医生责怪阿明:“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不小心,有身孕了行动要注意……”有身孕了,阿明只记得医生说的这一句话,其它的都没听进去。阿明拿起大哥大准备打电话,看了看刚刚醒来的春花,突然又放下了。她用手理了理春花额前的头发,温柔地说“医生说没事,不能劳累,好好休息就可以,别担心。”

“我这是怎么了?”

 “傻瓜,”阿明做了一个鬼脸,“安心地睡吧,我陪你,医生说挂两天瓶就没事,一会让表哥来换我。”

7.

经理拎着水果来看春花了。站在春花的床前,一语不发,盯着春花看了足足有五分钟。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春花面前恳求:“春花,留下孩子吧。”

“孩子?什么孩子?”春花好像意识到什么,骤然停口,她的脸颊泛起一片红云。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病房里静得听得到心跳的声音。护士进来换药水瓶,经理赶紧站了起来。他抚摸着春花的脸,她的两个拳头捶打着他的胸,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经理打电话叫阿明在龙华帮春花重新再租个房子。第二天春花出院了,新租的房子里,经理拥着春花,春花又惊又喜。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冷静又安静地相拥过,同时春花又是不安的,这不明不白的身份、不确定的这个拥着他的男人的情感方向和成分都让她一头雾水。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对不起,对不起。”春花用热烈的吻阻止了他的道歉,她以为他是因为给不了她的名分才道歉的。这个单纯的女人把“对不起”当成了另外三个字。

经理请了保姆照顾春花的生活起居,从此春花不用去上班了,安心在家养胎。经理差不多一周会来一次,阿明一周会来四五次,基本都跟经理错开的来,等于是他们轮流来陪春花。阿明会带春花定期做产检,定期帮春花汇款回家,且数额是她工资的好几倍。会陪她聊天、散步。七个月后,春花在龙华医院里生下孩子,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那眉眼像极了经理。春花虚弱地躺在床上,经理把孩子抱给她看,抚摸着她的头,亲吻着她的手。他附在春花耳边轻语:“孩子很好,就是有点缺氧,没大碍,为了保险起见,另外放在监护室,你就放心地休息,好好养好身体。”她想:不管他的婚姻怎样,有了宝宝,有他的爱就够了。阿明跑前跑后地张罗着,她的身影比之前更利索了。

产后一周,母子均健康,医生建议可以出院。出院时,经理有事临时出差,阿明叫出租车来接他们母子了,让春花躺在车内,说人多太挤,让保姆照顾春花先走,回家把宝宝的东西备好,她带着宝宝随后就到。春花也没有多想,就乘车回到住处。保姆服伺她躺床上休息,刚一上床,她看到枕头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林春花亲阅。春花赶紧打开信件:春花好!孩子一出生就是很健康的,别找孩子了,表嫂会照顾好他的。表嫂是因为救表哥发生了意外,导致不能生育,所以他们会把孩子当亲生的疼爱。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枕头下有15万块钱,你可以暂时不用上班,去深圳市内报班学习,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另外建议你家里安装一部像县城里的程控座机电话,你父母可以靠电话收费维持生活,暂时也能应付得过去。对不起!阿明。

春花要疯了,她想孩子,她可以没有那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但她想要孩子。孩子是她的血变的,是她心头肉。她发疯地找孩子,可哪里能够找得到?经理失踪,阿明失踪,宝宝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她只有哭。哭着,哭着,她明白了:一开始阿明就是有意接近她的。她也明白经理根本不爱她,他那双忧郁的瞳孔里除了同情和愧疚,没有爱。

深圳街头,行人匆匆,车辆如织,霓虹灯闪烁,音响店里传出杨钰莹的歌声: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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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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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爱华:淡然,随性。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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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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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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