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傍晚的霞光徐徐地漫上关蓓蓓的裙角，远处的高楼顶上倾泻而下的光线交织得五彩斑斓，灿黄的迎春花一朵朵，铺开了一条青石小巷，一座座红砖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 长长的巷子里迎面跑来一个风一样的少年，他轻轻弯起唇角，贴着关蓓蓓的耳朵，悄悄说:“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关蓓蓓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怒视着他，“陆小野，你有病吗？”她伸出去的巴掌还没有落下，已被他抓在手心里。 关蓓蓓咬紧牙根，清隽如水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星光。 男孩松开了手，飞一般地跑到巷口，回头看向关蓓蓓，细长的眼睛里漾出一丝轻狂的笑意。簌簌的风声游弋在关蓓蓓的耳边。 “关蓓蓓，你就是我的药!” 那年，关蓓蓓十五岁，陆小野十七岁。陆小野喜欢关蓓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条吉祥街，吉祥街红粉巷十七号是一排老式的红砖楼房，在八十年代，这条街因工业生产技术领先曾红极一时。   随着国有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吉祥街的工人们早就不再指望“大锅饭”填饱肚子。陆小野的父亲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在南方做铝材生意，几年之间，就赚个盆满钵满。 暮春时节，巷口的青藤缠缠绕绕，顺着楼房裸露的红砖墙壁蜿蜒而上，凉风袭来，叶片沙沙响。 楼上的录音机里传来香港歌星陈慧娴的《红茶馆》。蓓蓓正在咿咿呀呀练习发声，她梦想当一名歌手，像红粉街里走出的歌星文敬那样，唱到国际的舞台去。 关蓓蓓今天的练声有些跑调，唱错了好几个音符，索性关掉了耳机。 “屋子里闷热，蓓蓓怎么不出来坐坐？” “这孩子中了魔了……” “我看蓓蓓啊，将来是个有志气的!” “你要是喜欢，给你家做媳妇去!” “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哈哈……” 蓓蓓妈和小野妈妈的对话正好随风飘到楼上去了。 蓓蓓的脸腾地红了，雪白的手腕上隐约残留着刚刚被陆小野的魔掌抓过的印记。 陆小野有什么好的？就是仗着他老爸有钱，拉帮结派的自称“大哥”，还扬言关蓓蓓是他的“压寨夫人”，做美梦去吧，谁会喜欢他呢？  （二） 关蓓蓓放学回来，刚刚拐过巷口，远远就见着路边停着一辆120急救车，楼下围了一群人，人们议论纷纷。 从楼上抬下来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女人，关蓓蓓只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一绺垂下的发丝。 陆小野踉跄着跟在担架后面，失声呼唤：“妈……”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病人抬上了车，白色的急救车顶上跳闪着一抹幽蓝的火焰，呼啸而去。 关蓓蓓看到陆小野在上车的一瞬间，回头朝着十七号楼看了一眼，眼光寒气逼人。 陆小野的妈妈因为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蓓蓓妈听说了，叹息一声：“哎，这女人就是太愚……”转头对着伏在桌前写作业的蓓蓓说，“周日，陪我去医院看看你阿姨!” 蓓蓓嘟着嘴，抱怨道:“谁爱管他们那些破事儿!” 蓓蓓妈说:“你这没良心的，你阿姨平时没少给你送吃的，你都忘了？” 蓓蓓最怕人揭短，便噤声了。 医院病房里，陆妈妈一见到蓓蓓妈眼泪就流了出来。陆小野见蓓蓓妈后面站着花树一样清新的关蓓蓓，眼睛立刻亮了。 陆小野扯住关蓓蓓的袖子，把她拉到门外去，病房里只留下两个中年女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体己话。 “喂，陆小野，你没事吧？” “我妈妈没事就罢了，否则我饶不了她!” 陆小野愤愤然。 “难道阿姨是自……杀？”关蓓蓓惊得立即闭上了嘴巴。 她也听人家说过陆小野父亲陆大明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最为震惊的是他带着孙副厂长的老婆私奔了，这件事在红粉巷闹得沸沸扬扬。  孙副厂长的老婆李莺曾是红粉巷的一枝花，也是机械厂响当当的厂花，副厂长孙坚就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听人说她当年和陆小野的父亲好过，谁放着副厂长不嫁，去嫁给一个普通工人呢？但是，谁又想到陆大明竟然一夜暴富呢？ 蓓蓓和妈妈走回巷口，楼下的花园旁边坐着乘凉的邻居。二楼的赵奶奶跟蓓蓓妈询问陆家女人的情况，蓓蓓妈委婉地答了几句。 赵奶奶叹息了一声:“唉，摊上这事儿，苦的都是女人!” “领里邻居住着，朝碰面晚碰头的，也不该去抢别人家的男人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人家的媳妇就该抢了？” “依我看啊，小野妈就不该放他男人出去闯!” “你可得守好了你家男人啊，哈哈!” 巷子里的女人们一窝蜂似的，炸开了锅。 （三） 陆小野在临上大学之前，约了关蓓蓓一起去看电影。当戏里的程蝶衣挥刀自刎，瘫倒在段小楼的怀里时，厚厚的油彩遮不住深情一瞥，那眸里似有千言万语。 程蝶衣入戏太深，竟把自己当成了虞姬。关蓓蓓低声啜泣起来，陆小野搂着关蓓蓓，在林忆莲和李宗盛的歌声响起时，偷偷吻了关蓓蓓的脸颊。 从电影院回来，陆小野一直牵着关蓓蓓的手。他嘴角上翘，那抹得意之色想掩都掩不住。 关蓓蓓侧头看了一眼陆小野，心里叹了一句，真是遇上了冤家。  经过红粉巷十七号楼，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孙副厂长家门口。 孙坚提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即将去外地读书的孙奕晴。孙奕晴秉持了她妈妈的美貌，一身白纱裙将刚刚发育得恰到好处的少女身材衬托得窈窕有致。 在红粉巷十七号楼，孙奕晴是孙副厂长的掌上明珠，生来光彩夺目，占尽无限风光。可是，现如今孙家落魄了，又发生了她妈妈这件事，凭她怎么美，今世他们已注定彼此仇恨。 “晴晴都读大学了？”赵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去，问道:“这孩子越发水灵喽!” 孙坚敷衍地笑了笑:“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 他是不会看不到陆小野和关蓓蓓已经近在咫尺。陆大明带给他的耻辱，恐怕这一辈子都化解不了。 关蓓蓓紧紧攥着陆小野的手，她感觉到他的手心被汗水濡湿了，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哗啦一声，黑色轿车的玻璃碎片混着鲜红的血点，纷纷溅落。 孙奕晴“啊”的跳了起来，白色的裙子上立即绽开朵朵血痕。 孙坚冷冷瞪视着陆小野，他到底还是在这一时刻顾及了身份，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绝尘而去。 副厂长离开了红粉巷，机械厂彻底倒闭了，工人纷纷下岗另谋职业。红粉巷被一家开发商看中，拆迁的文件即将下达。 陆小野的妈妈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陆大明给了她很多钱。陆小野跟了父亲陆大明，每到学校里放假，他都回来陪伴妈妈。蓓蓓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和陆小野一起逛街游玩，会有陌生人投来欣羡的目光。 在一座满清皇帝建都的古城，老市场上还有一些民间的古董、仿瓷等小玩意儿供人观赏把玩。 关蓓蓓就自称是八旗后裔，要是在清代，她就是格格。陆小野嘴角一撇，不以为然。 “以前巴不得离开红粉巷，现在真的要离开，倒有点儿想家呢!”关蓓蓓忧伤地叹道。 “这有什么好想的？”陆小野转过身，神色愈发黯然了，“我早就没有家了……” 关蓓蓓跟在陆小野身后，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走进巷子深处，从楼顶上缀着一片殷红似血的晚霞，将他的背影衬托得越发深邃。 （四） 一年以后，拆迁的通知下达了，所有红粉巷十七号的居民就要搬离旧宅。 陆大明回来了，红粉巷的邻居们看他的眼神，有羡慕，有嫉妒，也有鄙夷，他自然是懂得的，但是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告诉邻居们，他就要结婚了。 陆小野也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让他带着蓓蓓一起回来。 陆小野下了车，拉着关蓓蓓的手直奔老街。 这是一家座落在老街上名为“花好玉圆”的玉器店，经营店铺的老板专门给客户定制玉器饰品。 陆小野从玉器店老板手里接过两个精致的锦盒。锦盒里躺着一块凝白如脂的莲花玉坠，手指触上是温润细腻的质地。 “喏，给你的!”陆小野的双眸湛亮，透着一丝宠溺。 “这个是给我妈妈的!”陆小野拿起另一个锦盒，很认真地说。 关蓓蓓的心蓦地疼了一下，好似有柔软的羽毛拂过心窝。在陆小野的心里，她关蓓蓓居然有和他的妈妈一样的位置，她觉得她赢了。 关蓓蓓脸色绯红，她想逃跑，她不想承认她的欢喜。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夜幕低垂，红粉巷的青石路上铺了一层轻柔的月光，抬头望去，只有几幢楼里亮着稀稀落落的灯火。朦胧的光影下，斑驳的老墙上依稀印着他少年时的涂鸦，凌乱的枯藤下记载着他们整个的青春。 陆小野拉着关蓓蓓的手，他哼唱着这首他们小时候唱过的歌，唱着唱着，突然哽咽了。 人们纷纷搬离了红粉巷，等待他们的是崭新的生活。 红粉巷已经不复往日喧嚣，像旧电影里被鬼子扫荡过后荒芜人迹的村庄。走远的人再也不回来了，回来的人载着一副空空的躯壳。 一天，半夜子时，风声淅沥，月影婆娑。红粉巷十七号楼的青石路上，有一个女人的身影缓缓地走出巷口。 月色西沉，东方的天边缓缓现出一道熹光。 作者简介 水秀玲珑，原名韦艳微，现居辽宁沈阳。一个生在夏天的北方女子，守着光阴赏花品茗，倚着诗词垒字筑梦。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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